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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苏鸾毫不迟疑的进去, 苏卉先是一怔,既而抹抹脸上的泪,紧跟着也进去, 瑟瑟缩缩的站到娘亲身后。
屋内的尊位上,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年轻夫人, 二十四五的年岁说不上有多美娆,却是气度不凡。一张精心雕饰过的粉脸不苟言笑, 细长的凤眼倨傲的微眯着, 眼里没有柳姨娘, 没有苏安,也没有刚刚进屋的苏鸾苏卉,只目空一切,睥睨万物的感觉。
苏鸾猜着,这位应该就是苏安相公唐光霁的正头夫人, 阴氏。果真是个高慢的同书中一样的人物。
“阴夫人好。”苏鸾走上前去浅行同辈之礼。她虽的确不该一眼认出阴氏, 但她这会儿却不想装傻卖乖。眼神儿毒些,一会儿说话也能有份量些。
果然, 苏鸾这句从容的问候引得阴氏侧目, 她终是眼里容了苏鸾一道影子,微挑了下眉毛,冷声问道:“怎么,你认得我?”
“呵呵, 能让我大姐姐背妾室家训的, 必是位显贵的正头夫人。苏鸾再鲜出家门, 也知孝安伯府子辈儿的正室夫人拢共两位。嫡公子的夫人姚氏,听说才是桃李年华……想来,夫人必是另一位了。”
苏鸾这话说的恭敬客气,只是话中隐隐透着不屑。一来奚落了阴氏不显年轻,二来又将嫡庶尊卑不着痕迹的带出。似在提醒阴氏,戏谑苏安和柳姨娘是上不得台面儿的妾室时,可有想过自己相公也是妾所生?
这些话刺儿隐藏于和气之中,阴氏也不便发作什么,只暗暗吃了一瘪,面上难堪了几分。凤眼一眯,语带轻蔑:“你又是这府里的哪个?”
“要不夫人也猜猜?”苏鸾一改先前的正经,顽劣一笑,自顾自坐了下来,就在阴氏的左下手位。她很明白,跟这种惯会端架子的贵妇过招儿,是不能按套路出牌的。
就见阴氏的眼狠眯了下,透出一股子威厉。接着她又释然了似的,拿出一副看跳梁小丑的眼神。
苏安站在当央,微垂着头,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半点儿关系。娘亲和妹妹就在身边儿贴她站着,偏她也不敢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柳姨娘和苏卉在宽袖下相互抓着手,既是支撑,也是安抚,两副没派头的怂样子。心惊胆战的听着苏鸾与阴氏对话,就像老实缩在一旁看神仙打架的小鬼儿。
见阴氏接也不接自己的话茬儿,苏鸾没所谓的笑笑,“呵呵,阴夫人既不喜这猜来猜去的游戏,那咱们今日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先前还拿苏鸾当个没见世面的野丫头,再听这句,阴氏又觉得她有些主张,便敛了面上那抹嘲讽,给了苏鸾个正常的眼色,“那自然是好。”
显然苏鸾也不稀罕被她高看这一眼半眼的,只别了开去看向苏安,倒好似给了阴氏个白眼儿。嘴里轻飘飘的问着:“想是前几日在隆兴寺上香后的那点不快,惹得唐小姐回去告状了吧?阴夫人今日是特意带了我大姐姐来娘家,替婆母给苏家个下马威的?”
两年不曾走动,偏生前几日有了那出今日就杀上门来,想也知是怎么回事。
苏鸾这话,是说中了。既捅破了这层纸,阴氏便也直截了当的质问起来:“原本我还当你们不知那日所遇,是孝安伯府的人。你既知唐婉是我与你大姐姐的小姑,又怎能如此无礼?”
“她别了我们的马车,害我们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肯移两步容我们调个头。怎么就成了我们无礼?”
“便是如此,你们也不该故意溅唐婉一身污泥!令得她当众难堪,回府哭了两日两夜!”
听到这儿,苏鸾不由得眉心蹙了蹙,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唐姑娘居然说那泥是我们溅她的?”
“哼,难道不是吗?”阴氏冷笑一声,轻慢尖刻,根本未有半分怀疑事件本身,只当苏家人是敢做不敢当。
“自然不是!”苏鸾亦是疾言遽色的明确否定。
“呵呵,”阴氏再吐一声冷笑,审视的看着苏鸾,咄咄逼人道:“那你可敢起誓?起誓谁溅的唐婉一身泥,便不得好死!”
阴氏的这句话堪堪落地,还不待苏鸾答什么,便有一个金声玉振的强劲声音穿堂威慑进来:
“大胆!”
堂内所有人齐齐向门外看去,见当门立着的,正是雍郡王府世子陆錦珩,和他的几个贴身随从。而先前发出那声怒喝的,正是陆錦珩的长随炎华。
看到这幕,苏鸾先是心下微微一惊,既而又暗暗叫好。心道阴氏刚刚还咄咄逼人的要她发什么毒誓,那傻缺的哪能猜到溅她家小姑一身污泥的正主就在这儿呢?
这下有好戏看了。
此时炎华一双怒目嗔视着阴夫人,忿然悬在半空的手,有气势的指着她,直令得惯会装腔作势的阴氏也不淡定起来,一双凤眼中释着恐慌。
倒是陆錦珩,依旧冷傲孤清的微垂着眼帘儿,睨着身前三尺的地面,懒得正眼看阴氏。
陆錦珩不看阴氏,阴氏却不是个眼皮子浅的闺中妇人。她虽未曾见过这位主儿,但见这声威素著的气势,再加一身通绣九蟒的金丝蟒袍,便知是位皇亲!
阴夫人当即起了身,双膝落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着阴氏一同来的苏安及孝安伯府的下人们,也茫然惶恐的跟在阴氏身后,跪下朝着贵人行礼。
只是阴氏口中却无什么说辞,不知该如何称唤,更不敢当面询问对方的身份。
行过了礼,不得对方准允,阴夫人也不敢自行起来。阴氏心知对方动了气,便跪在地上低声细语的告罪起来,同时也不忘自报一通家门,企图沾些婆家脸面:“臣妇是孝安伯府的庶长媳阴氏,今日带着苏家女儿回门走动,却不知苏府有贵胄驾临。臣妇一时出言莽撞,扰了贵人……”
“阴夫人要找的人,是本世子。”陆錦珩掀起眼帘儿,骄睨着阴氏,漫不经心的说道。
阴氏面上微微一怔,她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毕竟能穿九蟒金丝袍的世子,整个大周朝只此一份儿,别无二号。陆錦珩能穿,那是因着隆恩浩荡,皇上亲赐的,皇上容他与亲儿子们一个待遇,旁人又岂敢置喙。
再说便是阴氏深居后院儿,也曾听到过些宫闱旧事,这位雍王府世子的身世,大家私下里多有猜想,只是人人惜着小命儿,不敢明目张胆的宣口罢了。
只是阴夫人未能理解陆錦珩这句话的意思,抬起头来想再解释一遍,自己只是带着苏安回门走亲戚的,并非来找世子的。
“世子,臣妇今日是来……”
这时苏鸾蓦地起身,椅凳的动静截断了阴氏的话头。对着正回过头来看自己的阴夫人,苏鸾颇为和婉的引荐道:“阴夫人,您刚刚不是说要找那日溅了唐姑娘一身泥的人吗?”
说话的同时,苏鸾抬着双手比向陆錦珩的方向,恭敬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阴氏顿觉惶惶,心下暗惊着雍王府的世子竟与苏家这般亲厚!若那日溅唐婉一身泥的是世子,便表示世子与苏家是一道去上香的。这才短短数日,世子便又来了苏府作客。往来如此频繁,这该是怎样的交情……
同时陆錦珩也不禁斜睨苏鸾一眼,那日他坐于车上,不过只是与她隔窗匆匆对了一眼。
而她竟记得他。
苏鸾回头,眼前的公子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茶瓮递向她,热雾正从瓮口袅袅腾出,他清隽的脸上挂着示好的笑容。
“不……不必了。”苏鸾眸色一慌,结巴了下。同时手也不自觉的搂紧了怀中廊柱,好似怕这人会突然伸手推她似的。
脸上大写着四个字:避之若浼!
那公子顿时显露一丝热脸贴冷屁股的无奈,勾在唇边的笑意也变得窘迫起来,点了点头,灰溜溜的回了水榭当央的石凳上,与长辈们坐回一起。
这位看似品貌非凡的端雅公子,正是苏鸾命中的未来相公,叫做薛良彬。此时他左手边坐着的,是妹妹薛秋儿。右手边坐着的,是母亲赵夫人。与赵夫人隔案相对,正热络寒暄着的,便是苏鸾的母亲——秦氏。
苏家与薛家的下人,则候在水榭西南角的风廊里。
东侧凭栏而坐的苏鸾,借着眼尾余光扫视一圈儿后,再次将眼神移向湖面。看着那蛮烟瘴雾,更觉心下凄凄……
这里没一个人是她所熟悉的,包括那个所谓的母亲秦氏。
想她苏鸾,原是过着东烹西炒、南蒸北煎、火锅烧烤……任她想吃什么点个外卖分分钟就有送餐小哥送到嘴里的神仙不换的日子!
可就因着半个月前,她沉迷进一本叫《夺嫡攻略》的小说里,熬夜将那书啃完了大半后,一觉醒来,竟真的陷进了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