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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华灯初上时,城中一处处灯火簇团如火而起,车马似相约了一般自各府邸而出,又如流水般汨汨涌动于一条条青石长街上,那些贫民之处灯火却下阑珊,更衬得王公贵胄宴饮玩乐处的靡丽辉煌。
这些流动如萤火的马车中,有一驾倒更别致,通车乌黑的缎袍罩着,昭示着当中之人非富即贵,但马车外有无彰显哪一家的标识,只叫外头之人望见更生神秘之感。
马车缓缓于红拂阁后门停下,车夫将门帘打起,一名身着织云锦粉彩莲花袍的女子自车中而出,女子身姿婀娜似杨柳,束着石榴色纤髾衬得楚腰纤细掌中轻,面上远山青黛间贴着桃花钿,一对情意浓浓的勾魂目,胭脂轻点,朱唇如槿,雪白脖颈连通前胸玉肌低低袒露,里头的抱腹浅露一道红边。随着她迈步而起,通身锦袍熠熠着红拂阁繁盛灯火的辉泽。
“有劳了,回去罢。”初梦轻撵素手,将几枚五铢钱置于车夫掌中。
红拂阁果真是此条街中繁华最盛处,霓虹羽衣伴着笙箫歌乐溢彩纷呈,二层阁楼通透由火烛秉得透亮,天上的月辉与之相较亦失了颜色。自妙华坊查封后,各家教坊使劲解术招揽从前妙华坊那一波公子客流,但最终的佼佼者当属红拂阁。红拂阁当中,以艺伎个个妩媚多娇而著,又擅谱新曲,每每侍奉得公子乐不思蜀,几日几夜不返府的大有人在。
而此地于初梦而言,却更有另一层故地重游的痛彻。
“呦,哪家来的小娘子,如此细皮嫩肉,陪本公子一道饮几觥去!”初梦边往里走,边有饮醉了公子们将臂朝她腰上揽,只叫她连连避让低首疾行道:“有约了,请公子自重。”
不时,初梦便打探到桓皆所处雅间。虽整间红拂阁声色喧闹,但桓皆那间的盈笑声分外清晰刺耳一些。初梦于门外顿了顿神,收起正容亢色,强迫自己换上娇媚笑靥。
她轻轻将厢房之门启开,一股浓重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桓皆彼时正依翠偎红于温柔乡中,嬉闹着欲一亲身旁艺伎香泽,忽觉门外一阵凉气吹来扰乱兴致,便抬起醉醺醺的眸朝外怒吼:“谁!谁把门启开了!滚出去——”
“桓公子,是我。”初梦拱手抱腹肃立于门口,一袭华袍长泻于身侧,唇角含着浅笑嫣然。
“是你?”桓皆竟觉着眼前之人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眼熟是必然,但陌生却因他不敢相信,又揉揉惺忪之眼端详了片刻,才确信他并非在梦境中。
“我今日来寻桓公子。”初梦款款上前,步生莲花,绰约多姿,直将桓皆眼中生生勾出了绿光,“桓公子要叫我滚出去么?”
桓皆于一旁抚琴纵酒的艺伎道:“你们先退下吧。”
初梦娇笑着上前而坐,为桓皆满了一觥酒,却叫桓皆有些迟疑去饮。初梦笑道:“怎的,不敢认我了?”
桓皆酒陡然醒了三分,顿了顿又接过,道:“有何不敢!”说罢便将满觥豪饮而尽。
“这几日初梦总托人去南岭王府寻桓公子,但总不得见,辗转打听才知桓公子正在此世外桃源怡然自得呢。”初梦又替他满了一觥酒,“初梦满以为是桓公子抛弃初梦了,我落毒而成,你却杳无音信了。”
“谢扶瑄一事,倒真有你的本事。我倒是听闻了,做得不露痕迹,外人只当是谢扶瑄取错了瓷瓶子,连那谢安老狐狸也未洞悉。瞧来,桓某此前当真小看姑娘了。”
“初梦从前养在南岭王府,本领自然不差,可人总需吃一堑长一智,从前不过是被情爱迷蒙了眼,一时智钝罢了,倒是需感激桓公子给予初梦这般好的机会手刃血仇。”初梦取过另一觥来,替自己也满上,举起而道,“初梦敬谢桓公子。”
“倒是瞧不出来,你也如此能饮。”桓皆说罢又笑道,“我怎的给忘了,你是胡人,血里流着的亦是胡人之血,饮酒自是不在话下。”
“桓公子倒真高看我了。”初梦说罢便将身子往桓皆怀里轻靠,“初梦从来不胜酒力,三觥必醉。”
初梦身子温温软软的,沉在桓皆怀中似棉絮般若有若无,自桓皆那处望去,初梦雪白的胸膛尽收眼底,那一抹抱腹红边勾人心魄,更有花露香粉香氛暗送。只见初梦缓缓抬眸,眼中荡漾的烟花风月,比这一街的艺伎女子更妩媚。桓皆无力抵抗,陶醉心神,不自觉地将臂伸过去搂住初梦的腰,轻轻揉捏。
“我从前怎不知,你竟如此可爱呢?”桓皆眼中燃起情欲,低首于她耳畔轻吐。
“初梦也不知,桓公子亦是那般搓粉团朱的风月中人。”
“我又未出家,亲近女色乃男儿本色。”
“可初梦这般女色,倒是为何从前桓公子需在南岭王府纵火害我呢?”
桓皆笑得涩然:“从前不过当你是谢扶瑄的婢女罢了,桓某对谢扶瑄的憎恶你是知道的,倒是你,我前时几乎害你送命,你怎的不怨恨我么?”
初梦伸指在桓皆胸口打着圈圈,直将他撩拨地浑身燥热起来。她低吐道:“没有恒世的仇人,不过是为各自立场行事罢了,彼时你我对立两面,你要害我,亦是情理之中。而经历了这一番事,初梦倒是看透彻了,谢扶瑄不过是假君子,而桓公子你才是可成大事的真丈夫。”
“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是‘可成大事的真丈夫’?”
桓皆这话恬不知耻,只叫初梦心中又泛起一阵恶心,但她却仍秉持着妩媚之笑,道:“桓公子有魄力,古往今来,能堪大事者皆为有魄力之人。譬如曹丞相,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桓皆哈哈大笑,捏过初梦微微娇翘的下颚,细细在她侧颊嗅着:“小雪心当真灵慧,无怪乎是司马王爷调教出来之人呢。”
“雪心不过是旧尘往事,请桓公子莫要再提起此司马锡赐予的名讳,我与司马锡恩怨互了,两不相欠了。”
“司马王爷从来抚育你,又助你报仇,怎的,你二人有嫌隙么?”
初梦见桓皆竟有些信了她的离间杜撰,更作凄苦落寞之色,低叹一声道:“你以为司马锡当真助我复仇呢,他不过是假借我之手除去他敌对之人罢了。司马锡素来与谢安、王导纷争纠葛,便养育了我做他的棋子。司马锡此人啊,我是了解的,他并非那般良善好心之人,凡事皆是私自为己,更过河拆桥,桓公子你定是不知吧,彼时我刺杀未成,后来便逃遁了,可他派了人马一路追杀于我,害得初梦好苦呢!”说罢便蜷缩于桓皆肩头哭了起来。
桓皆搂着她,细细顺着她裸露的背肌安抚,又心中生了疑惑,怎的初梦所述与司马锡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