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蓖芷前言他蹬碎屋瓦是为了扶瑄,这倒不假。扶瑄心知肚明前时因怕冬雪积压,松动了瓦,而青青又总上房去躲桃枝,故而命工匠特地将乌衣巷内所有房舍的瓦顶悉数加固了一遍,也未知这蓖芷使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瓦蹬碎的,而这瓦一碎,初梦的偏房便给毁了,待工匠修缮完毕之前是住不了的人。扶瑄心里笑着,嘴上是却一本正经,冷淡道:“初梦,今晚带着铺盖搬去我那屋住罢。”
一更叫过,初梦便捧着被褥床垫枕头过来了,本只恭敬地站在门边,等候扶瑄发落,但抬眼一瞧,只见扶瑄平日看书写字靠的软塌已收拾出来铺上的被褥,而他的床却空空如也,似待价而沽的胚玉正候着有人来认领。
“公子……”初梦轻唤了一声。
“来了?”扶瑄淡淡道,似问非问,他正自屏风后出来,身着一袭妆花缎水蓝色睡袍,以巾擦拭着额面,广藿香皂花的气息随着他身上自带的水汽熏染过来。
“公子。”初梦轻柔地在软榻上放下被褥,道,“公子身份尊贵,怎可睡软榻呢,还是由小……还是由初梦睡这里罢。”说罢兀自将扶瑄铺好的铺盖卷起来。
一对有力健硕的臂膀自初梦背后环抱而来,将她温柔揽在怀中,擒住了她打点着铺盖的手。沐浴皂花的淡香萦绕周身轻点初梦鼻尖如缕缕淡烟,扶瑄将脑袋轻轻搭于初梦肩头,低嗅那一髾青丝缎发,道:“我怎好让你睡地上呢。”
初梦娇小,虽陷在扶瑄怀里,却仍是恭敬肃然的形容,纵使心中波澜千层而面上仍不为所动,撇开扶瑄握着的手自顾自整理着。
扶瑄见她不理,索性伸过手臂,一手托住初梦后颈,一手支于她双膝下,一把将她抱起。扶瑄力气很大,初梦还未回过神已然被托抱在扶瑄胸腹前,正平稳地朝床的方向移去。初梦一时有些羞怯,只好将脸埋在扶瑄衣襟前,宛若一只毛色细软洁白而品性温顺的小猫。
“真拿你没办法。”扶瑄道,“我睡床,你陪我一道睡床,这样可好?”
见初梦未有言辞,扶瑄只将她轻轻放在腾空的床上,方才脸颊摩挲着扶瑄挺拔的胸膛,暖烘烘的,初梦脸呈霞晕,红得不能自已,只乖顺地任凭扶瑄发落。
“我瞧你喜欢依兰与天竺葵香。”扶瑄走回软榻那处的桌案边,自镂花贴彩梨花木香匣中攒一钱依兰香,又于另一个香匣中攒了一钱天竺葵香,捏作锥状,置于清玉香炉内点燃。初梦入住时便向采办点了这两款香来焚,不曾想扶瑄心中都记下了。
“闻着熟悉的熏香,你也可睡得安然些。”扶瑄淡淡道,顺势捧起软榻上的床垫被褥,拿回床上铺了起来。
“今夜你睡里头。”扶瑄边铺着边道,初梦在床里侧帮着他铺,却发觉扶瑄这些琐碎杂事做得周全细致,井井有条,并非那般恃宠而骄的公子,只怔怔地望着他低首展弄婢女被褥的侧颜,专注的神情的别样动人心魄。
“公子……”
“躺好。”扶瑄道,又将一床轻绒缎丝光背盖在初梦身上,细心地替她掖好压实被角。那被上也染着那股沁人心脾的广藿香的气息,仿若前时依偎于扶瑄的怀中一般。
“睡吧。”扶瑄剔开另一条被筒,躺了进去,背对着初梦,将手边一盏烛灯移得更近,道,“我还需看会子书,你先睡吧,今夜不熄烛了。”说罢便将枕旁卷着的线本展开来瞧。
初梦心知,他这句“今夜不熄烛”是道与她听的,确实,扶瑄为了他也算尽心尽力了,“不熄烛”便是“不行床笫之欢”的委婉说辞,只合衣共眠,为的便是叫初梦安心。
初梦侧过身,凝着扶瑄天蓝色睡袍下如山峦起伏的身躯,似一堵高墙横亘平地之上,而在襟口稍稍松敞着的背脊处,一道淡红色的伤疤从左至右足有三寸长鲜明可见,如一条蜿蜒扭曲的蠕虫吸附于上。
初梦伸出手指,指尖与心波一般微颤着去触这道疤,指挪方寸间,这伤疤是这般突兀隆起,硬如一块肉质的铜铁,直叫初梦看得心惊肉跳。扶瑄仍是看着书,却有他的温润之声淡淡响起:“两个月前在妙华坊叫人给刺伤了,都是过往之事了。”
语落良久,却不见初梦有任何回音,扶瑄便放下去,转过身去看她,却见初梦早已哭成泪人,紧紧咬着唇角,泪珠一颗一颗直流而下,湿作枕边被面一滩水渍。
“真是抱歉,吓着你了。”扶瑄故作轻松一笑,伸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珠,细细凝着她的眸子,笑得舒怀。
“那……那刺客是何人?抓到了么?”初梦怯怯问。
“似乎是名艺伎,倒还未抓着呢。”
“倘若抓着了要如何?”
“抓着了我便要问问她,为何要来刺我呀?”扶瑄语气俏皮,说得云淡风轻。
“那……倘若她说她也未知呢?或者,她并未刺杀你呢?”
“只消她亲口道与我听,我便信!”
初梦隔着泪雾凝着扶瑄的眸子,他眸中流动着那股叫人笃定不移的宽心慰藉,与宠爱她的殷切热情,初梦瞧来不像是假的。但她却哭得更凶了,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她心觉再也熬不住了,想将这一切的一切一五一十悉数道与扶瑄知。
“这是怎了?我哪一句讲得不好……”扶瑄语气中透着委屈,慌忙去取巾帕来擦那溃决而下的泪水。
“公子!”初梦以扶瑄从未见过的坚决,哽咽着道,“这世间纵然有千种万种变化,而公子只需相信一点,初梦,从前,如今,今后,都不会害公子!即便是死,也不会害公子——”
话未说完,却早叫扶瑄吻上了唇堵住了她的嘴,初梦闭上双目,任由眼泪徐徐流淌,扶瑄吻得如春雨润无声,那般轻柔,那般小心翼翼,那般珍重,他的唇是颤抖着的,而二人的唇瓣紧贴之处,却有一滴咸泪缓缓滑过。
良久后,扶瑄轻缓抽离了唇,初梦惊然扶瑄眼中颊上竟也涂着泪痕。扶瑄端凝着初梦的眸子,目光亦是颤动着的,道:“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今后不许说‘死’,有我扶瑄在此一日,绝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