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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蒂抬头,只见他脸上木然一片,说不出的悲苦萧瑟,“你放心,钱我会照付给你。Δ”
其实治疗是可以循环渐进的,是她急于想赢得他的关注。
朱蒂回想吴芜气不顺时苍凉吐血的模样,惭愧得抬不起头来,“对不起——”
男人却是充耳不闻,依旧纹丝不动,良久,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往病房走去。
他怎么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相爱的两个人走到这一步,简直是精疲力竭。
她说爱情和自由都不要了,她说不敢再爱他了,那样卑微,那样悲痛!
衣襟前还有她吐出的血,拎着养生汤过来的周儒铭见状,忍不住提醒他,“二少,要不要换一身衣裳?”
他身形微微一晃,垂眸,伸出干净的手,捻着猩红的粘液,心里翻江倒海
裴缙泽端着一碗燕窝粥,推门走进来的时候,她正无声地靠在柔软的沙上,微侧着头,望着窗景,乌黑的长贴着素净的脸颊,垂落在那软软的一层薄被上,她整个人都是极安静的,倒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
男人在门边默看了她片刻,走上前来,给她掖了掖软被,见她也一动不动,眼珠里没有一点焦距和活气,心里叹了口气,软声道,“先吃点东西。”
她安静的眼瞳轻轻地动了动,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最后化为简洁的一个字,“好。”
他一小口一小口喂着,眼见小半碗下肚,知不宜逼得太紧,温热的呼吸喷到她鼻尖,“饱了么?”
她仍是温温顺顺,点头道,“饱了。”
裴缙泽放下碗,抽出纸巾细心地为她擦着嘴,见她乌溜溜的梢打结了,“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会有人来给你修一修头。”
她还是没有异议。
自从醒来已经两天了,她一直乖顺寡言,常常一个人闷在病房里,不看书也不看电视,十分配合地吃饭喝药睡觉,无聊的时候也是静静地坐着,不吵不闹,神色恬淡。
他担心她的身子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她每一天的食谱都是专人定制的营养餐,就连修个指甲也专程找了人。
所以他找人开给她剪头,她也见怪不怪了。
理师也是一口港腔,一来就问她,“太太想要什么样的型?”
“剪成短吧。”她毫不心疼说道。
理师微微一愣,她的质其实很好,又直又顺,这样柔软地披着就很养眼。
“不许剪短,修一修尾,再做一个护理就行了。”裴缙泽心知她在堵心,冒然剪了,只怕会后悔。
“这——”理师顿时无语,修个竟然叫他赫赫有名的造型师从港城飞过来?
何况头是别人家的,人家想剪个短也不成?“那我该听谁的?”
吴芜闻言,眼里蓄满水汽,却是什么也没说,无力地低下头去。
裴缙泽坚持,在她面前蹲下,“长留着好看,剪一剪尾就好了,嗯?”
她还能说一个“不”字么?
吴芜隐在袖子里的手抓紧,无力地颔,什么话也没说就坐到椅子去。
裴缙泽在一侧默默陪着,才待了没多久,就被袁仁礼叫出去了,一道随之而来的还有沈最歌。
男人的眸心一下就冷了,正欲走回去,却被袁仁礼拦下,“裴少,最歌他知错了,特意过来跟你赔不是呢,你大人大量。”
他脚一顿,什么话也没说,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向沈最歌。
沈最歌被他盯着头皮麻,可沈家连着几日追问他怎么得罪了裴家,他实在没辙了,只好软着声说道,“哥,对不起,我错了,真错了,咱们三个十几年的兄弟感情了,何必为了个女人伤了和气?”
他说得倒轻巧,可他伤到的女人却是裴缙泽的心头肉。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她去领证,虽然手段不太光明,原本正要往好的方向展,却被沈最歌临门一脚。
裴缙泽怒意的目光犹如深夜里的恶狼,“滚!”
沈最歌心里一紧,“哥,对不起,我不知你那样在意她,馥栾姐等了你这么些天,可你干脆住在医院里了。”
提及孙馥栾,男人脸上一凝,棱角分明的轮廓更是冷然,“我从未承认过她,所以你别费劲了。裴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敢对芜芜动歪主意,我就要整个沈家陪葬!”
“裴少,消消气——”袁仁礼打破太过僵硬的气氛,“最歌若是为了他而伤害了里头那位,你想怎么动他,我倒也无话可说,可他也是为了——”
裴缙泽赫然打断,“他若是还顾及兄弟情义,就不会动手伤我的人,你也不必为他说好话,沈家我不可能手软!”
袁仁礼见他态度坚决,也知盛怒中不便谈话,扯着沈最歌走了。
裴缙泽立在原地,正要转身回病房,一个森冷的影子突然就从墙角窜出来,似乎透着无尽的愤怒,挥手握拳就直逼而来。
男人虽没有防备,不过反应迅,身手敏捷,飞快的一个闪身,就躲过了那一记拳头。
对方高高瘦瘦,穿着一身黑衣,风衣的帽子还松松垮垮地扣在脑袋上,只露出高挺的鼻尖。
风衣男似乎恨透了他,脑袋一撇,又迅猛地勾拳而来,他动作幅度大,一下就露出一张清润却满是愤恨的面庞来。
竟是吴准!
裴缙泽对他简直又怨又恨。
要不是他打来的那一通电话,芜芜怎么会执意要逃?
裴缙泽登时火冒三丈,下盘扎稳,手握成拳,凌人的气势也出来了,“你竟还敢来!”
吴准面色白,却是咬牙切齿说道,“我拼尽全力守护的妹妹,却被你逼得住院,我再不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你折磨死?”
相看两厌的二人此时全然没了理智,拳打脚踢。
裴缙泽只要一想到四年的分别全是拜他所赐,心里的火气烧得更旺,“芜芜是我的妻子,当年你却硬逼着她离开,否则她又怎么会郁郁寡欢?”
说着,他挥拳而去。
“你以为你又好在哪儿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吴准堪堪接过,但身手到底比不得在部队里练过的裴缙泽,脸上很快挨了一记,显然落到下风了。
他却是那样不管不顾,“不带走她,难道还要等着裴家的人找上门来?当年我还这是小看了你,以为你就是个背景干净的军人,裴少!”
他故意咬着“裴少”二字,语气极为讥讽,“难道我要把妹妹交给一个撒谎的男人?”
裴缙泽一下没了底气,一个不设防,竟也挨了他一圈,可只要想到芜芜屡次为他说好话,脚上也没个轻重,一下踹得他跌倒在地。
吴准本就是私自离开医院,身体还虚弱,倒在那儿一阵干咳,挣了几次,竟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又是要动手。
裴缙泽摆开架势,正欲回拳,却见一抹纤瘦恍惚的身影迎了上来——
拳头便硬生生地止在了半空中。
吴芜仰着面,动都没有动一下,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如炬,纤瘦的脊背挺得笔直笔直。
纵然是玉石俱焚,她也不能让他伤到哥哥分毫。
她没想到她这样正是一刀捅到了裴缙泽的死穴上去,她彻底震怒了他,让怒火“轰”的在他的身体里熊熊地燃烧起来。
他怒极,却是拼命强压着,在她面前尽量笑话出来,“芜芜,怎么出来了?”
她身上还披着围布,呼吸急促,虚弱的身子骨还在颤。
裴缙泽顾着她,眼里哪里还有吴准,清俊的面容很快挨了一记,嘴角很快渗出血丝来。他低眸舔了舔,眼里透着一股狠意。
可她只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透出玉碎的决绝,她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再动手,就先打我吧!”
只是那样一句话!
他的心一下子就冷了,灰了,“芜芜,我再也不会对你那样了。”
吴芜只是苦笑,“不必多说了,以前你也那样说过。”
“再也没有下次了。”裴缙泽心里痛到慌。
吴芜却是枉顾他,反而扭头扶着恍惚的吴准,眼里全是心疼,“哥,你快走,他在部队待过,你打不过他的!”
吴准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咬了咬牙才道,“别怕,哥哥带你走。”
吴芜想起男人的狠绝,只一个劲地摇头,眼里含着泪,“晨允在他手里,我跑不掉,哥,你不用管我,妈妈不见了,你快去找她。”
吴准心里揪紧,一听说她出事,他只顾着急慌慌地过来,什么准备都没有,而眼下他自身难保,即便带走了她,也没办法照顾好她。
他只好咬着牙点头,忽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芜儿别担心,妈妈没失踪,你只管安心休养,别胡思乱想,等你身子养好了,妈妈就会回来”
“你不骗我?”吴芜破涕为笑,不过生怕裴缙泽再对他动手,还拦在中间,吸了吸鼻子。
吴准一笑,冰冷的气氛忽然有了暖意,“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哥对她很好,吴芜对他是无条件的信任,点头应道,“好,我听你的,哥,你快走吧。”
吴准抬眼又望了裴缙泽一眼,神色透着阴狠,“别以为芜儿没有娘家,你就肆意妄为。只要我不愿意,你休想留住她!”
裴缙泽气得不由握紧拳头,吴芜见状,不管不顾地上前拉住他,催促着吴准,“哥,快走吧。”
说着,她死死攥着男人结实的手臂,直到吴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脱力地扶着栏杆,怆然一笑,说道,“我把我哥放走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吧。”
裴缙泽心里被狠狠一蛰,扶着她的腰身,忍痛道,“芜芜,我再也不会对你动手了。”
“无所谓了。”她由着他抱,眉宇间难得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男人一下想起吴准附耳过去的动作,心里没来由地一慌,“你哥跟你说了什么?”
她却像是不怕挑事儿一样,竟笑起来,“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心里一揪,无处安放,只好凑近了说道,“看来你不想见孩子了——”
他只会拿孩子压她!
吴芜气得咬牙切齿,眼睛狠狠剜了她一眼,却不得不老实说道,“我哥说他知道我妈妈在哪儿。”
“还有呢?”
吴芜咬着唇,声音压得很低,“他还说,他一定会报仇雪恨的!”
“报仇雪恨?”裴缙泽细细咀嚼这四个字,立刻嗅到了异样的味道,“吴家似乎也不简单,到底和谁有仇?”
吴芜敛着眉眼,心里一叹,语气渺远而绵长,“我外公是米昔来。”
米昔来?
米家历代出文化人,而米昔来就是赫赫有名的大翻译家和外交家。
建国初期就留在中央大领导身边的红人,曾在数次国际大会中为国人赢得体面和威势。只可惜当年文化斗得太厉害,他也没能幸免。
即便远在港城,裴缙泽也听闻过他的大名。
吴芜索性也不瞒他,和盘托出,“在我小的时候,外公就经常带我参加各种国宴,他总是喜欢把我抱在腿上,教我认单词,我的英语之所以还不错,就是耳濡目染来的。哥哥的外文比我还好,本来是要接外公的班。只可惜被我那个忘恩负义的亲生父亲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