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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紫鸣宫,已是正午,天色略有些阴沉,使得这冬日的空气越发的阴冷,潮湿的寒气仿佛要渗到骨头里。
承琰伸手将我的手握住,蹙眉道:“手怎的这样凉?身子不舒服吗?”
他的手很暖,这股暖意仿佛自手心传到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抬头望着他,轻声道:“皇上今日并没有去过景宜轩,对吗?”
承琰闻言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看着我,笑着道:“爱卿这话何意?”
我感觉自己冰冷的手在他掌中渐渐变暖,仿佛不时吹过的寒风已不那么刺骨,我抬头望了望远方乌压压的墨云,徐徐道:“皇上今日一下朝便在勤政殿中处理朝事,此话乃今日臣妾去时,孙公公亲口所说,难不成皇上身边的人还会说谎么?”
承琰闻言不禁笑道:“你这妮子,记性倒是好得很。”
我站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孔,动容道:“皇上为何要为了臣妾说谎?当时真相未知,皇上不怕此事真为臣妾所为么?”
承琰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在这阴翳的空气中异常明亮,仿佛被遮盖的阳光徐徐照在脸上,只听承琰一字一句道:“你不会。”
短短三个字如同决堤的江水一般涌入我的心中,仿佛冲塌了我心中最后的坚固。视线瞬时有些模糊了,竟再看不清他的面容。
承琰停下脚步,伸手擦掉了我的眼泪,轻叹一声道:“你总是让朕心疼。”
我哽咽道:“臣妾,只是太高兴了。皇上这般待臣妾,臣妾死而无憾。”
承琰脸色微变,握着我的手力道猛的变紧,沉声道:“不许胡言乱语。”
“臣妾入宫时日短,又不曾为皇上做过什么,且臣妾又是那样的出身…臣妾…”
承琰用指尖挡在我的双唇之上,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柔声道:“你出身公主,却丝毫不骄躁蛮横,待人宽和忍让,又在祁泽危难之时不顾一己性命舍身相救,凭着这些,朕便不该轻易疑你。”
“皇上…”我鼻尖一酸,又要落下泪来。
“朕或许曾经介怀过你华国公主的身份,然而朕如今愿意信你,其中缘由太多,只要你待朕心意不变,朕必不会负你。今后莫要再哭,朕喜欢看到你笑。”
闻言感动不已,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丝微笑,“能遇到皇上,是臣妾最大的幸运。”
承琰温然一笑,在他眼中我看到了不曾掩饰的柔情,他伸手用手背轻轻的刮了刮我的鼻梁,笑道:“再哭便成花猫了,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雪了。快些回去吧,若是再着了风寒,朕又要心疼了。”
我努力的将眼泪逼回眼眶,点了点头,随着承琰一道回了景宜轩。
用过午膳不久,外面已开始飘起了雪花,如同夏日里漫天飞舞的柳絮,倾纱似的无声的下着,不时有风卷过,如轻柔的白色纱帐在空中肆意舞动着。
“皇上,下雪了。”我站在窗前,透过半透的窗纸看着外面,从儿时起,我便喜欢下雪。每到入冬,一场雪过后,外面仿佛是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银装素裹,纯净无暇。连着埋藏在最深暗角落里的肮脏与不堪,一同掩埋。
因在殿中,穿的单薄,丝丝冷风从窗缝中不时钻进,周身泛起一丝凉意。
承琰从身后轻轻环抱住我,下颚抵在我的肩上,身体的温度将我周围的些许寒气驱散,只闻他在我耳边轻声感叹道:“这是今岁的第一场雪,没想到竟是在景宜轩有你陪伴着一同观赏。”
我笑道:“皇上这话是不甘心么?”
承琰轻轻的在我耳边摩挲着,玩笑道:“不甘心又能如何,还能让老天将雪收回,重来一次么?怕是朕还是会忍不住来你这里。”
我将手放在他厚实的手掌中,轻声道:“从前每每下雪,臣妾都很欢喜,却从未如今日这般幸福。”
承琰握紧了我的手,柔声道:“今后每一场初雪,朕都陪你看。”
此时,我竟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没有纷杂烦扰,外界一片静谧,只有我与他。
殿中柔情四溢,仿若春日,我只管沉浸在此刻的幸福中,连着那飘洒在窗上的细碎声响也一概不闻。
雪仍旧无声无息的飘落,愈下愈大,地上已厚厚的积了一层,远远望着,远处的宫殿已是落上了一层雪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沉浸在一片暂时的安逸之中。
承琰在景宜轩陪了我许久,后来因仍有事处理,才不得不离开。
走时俯身在我耳边带着一丝邪气轻声道:“朕晚上再来看你。”
我顿时红了脸,小声嗔道:“皇上好没正经。”
承琰见我这幅样子,不由发笑,又在我的额头上重重的吻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因为刚下过雪,我心中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直至看着承琰与孙长胜出了雎祥宫的宫门,才回到殿中。
回去后,见殿内诸人神色异样,有些掩嘴而笑,我不由的脸颊发烫,未等他们说话,便出声斥道:“看这天色怕是要下整整一天,谁敢多言,便罚他出去扫雪。”
见我虽是斥责,神色却并不严厉,众人虽不曾惶恐,却也不曾再多言,尤其茜宝,竟用双手捂着嘴,仿佛稍不留神便会有一句两句话从嘴里流出来似的。
见状我不由的发笑。
这时玉缘笑着道:“这雪怕是要下一阵子,小主身子才刚好不久,今日又走了好些地方,奴婢已经让采清熬了姜汤,一会儿小主喝一些,歇会儿吧。”
我点头应了一声。似不经意的打量了玉缘几眼,自我入宫以来,玉缘便与容瑾一样在我近身服侍,向来行事稳重,对我亦是体贴入微,我虽如今对她也颇为信任,然而心中仍旧存着一丝防备。曾想过她许是承琰的人,经过这几次,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今承琰对我虽然较为宠爱,却不至信任至此,甚至在我被陷害时说谎来为我作证,我虽感动于承琰对我的情意,却也未曾完全失去理智,若不是有人一早将我的举动告知承琰,怕是承琰不会那般坚信我的清白。如此,我更该谨言慎行,身边有承琰的人,是好事,也是坏事。然而如今可以肯定的是,玉缘对我,虽说不上死心塌地,却也还算忠心。只要我不行差踏错,便不会祸及自身。
喝过姜汤,又小憩了一会儿,便去了静澜轩,将今日揽月阁的事大体的叙述了一遍,亦颜听后不由唏嘘:“若不是皇上为你作证,怕是如何也说不清了。毕竟当时众人都在华仪宫,除了妹妹自己宫中的人,无人可以证明小品子究竟有无离开过景宜轩,施氏平日里看似无脑,未曾想竟如此恶毒。”
我亦叹道:“曾经是有过些许摩擦,却不曾想她竟恨我至此,竟要置我于死地。”
“自你得宠那日起,已不知多少人憎恨着你,又有何事不可能?”
我虽对今日之事仍有疑惑,但是并无证据,也找不出端倪,故而并未再提,只叹道:“今日是施氏,他日又不知会是谁。曾经在华宫中看着父皇的那些个嫔妃斗,如今自己也身处其中,这日子突然看不到头了。”
亦颜闻言不禁笑道:“才刚开始,你便倦了么?今后还有几十年要熬,又该如何呢?”
我苦笑道:“是啊,才刚开始,后面的日子不知还有多久,总之望也望不到头,还好有姐姐陪着我。”
亦颜笑了笑,凝视着窗外,幽幽道:“只要我们姐妹相互扶持,便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我也笑了,突然心中轻松了起来,看着窗外簌簌而落的雪花,笑道:“这宫里若是有置身事外之人,怕是只有如汐了。自入了冬一直干巴巴的冷着,今日下这场雪,想必如汐又有兴头了。”
说起如汐,亦颜眼中也泛起了柔和的笑意,道:“待雪停了,我们一同去寻她吧,雪下的这样厚,怕是此时她便已惦记着堆个大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