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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此时不知道,如果是其他人,他们早在一开始的迟疑中,就死去了。他还能有一线生机,完全是因为这个噩梦的主人——晋天已经死去了,而且他所在的操场也是支撑梦境中很重要的一个点。在黑影的投影杀死所有人之前——因为晋天的死,这不断向外扩散的诅咒已经暂时中止了。除非有什么别的大变过,不然等到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人死光,这里将成为被遗忘的沙砾,不,比沙砾都不如,沙砾被从河里挑出还能有一份小小的形态,可这些死于灵异者又怎会有人能记得,甚至从不曾存在。洛天将忘了洛天,也再没有洛天。
可如果他再犹豫下去,即使他有着绝佳的运气,也将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这个无人所知的空旷操场。其实他相对于别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是的,是能说是幸运,他并没有什么与他人相比更能活下来的保障,甚至到现在还是一种逃避与慌张的心态。可有时就是那么不公平,他终究是多了太多时间,就像是战场上的士兵,作为最后方队的人,也更有可能等来救援。当然,这里只能靠自己,甚至靠那虚无缥缈的运气,不过,在这诡梦中有人可以活下来吗?
他进入了卫生间,大概是此时过于空旷的环境会让他感觉到了恐惧。可不得不说,这是一步错棋,这里环境狭小,当他看到了那面的黑影,他就应当意识到,在灵异事件中,这无异于找死。
进去之后他看到了几个还算干净的小便池——此时才刚刚开学,几乎没人来操场,所以即使这是没人打扫的男厕也还算干净。还有空着的隔间——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或许在这里看到了什么九成九都是那东西,但还是希望能看到个人,只要是人。
他呆在这比起操场来已经很闭塞的空间,心里却能稍稍安稳下来,因为这里看起来是这么正常。没有欲倾大厦,没有诡异黑影,这一切是多么正常!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经历的无非是黄粱一梦,做梦嘛,自然是怎么荒诞怎么来,梦中人也没有办法察觉到到这是梦。。。他安慰着自己,因为精神大幅放松,他有了一丝尿意。可是因为那一份若无若有的恐惧,他有些不敢这样解下裤子,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就好像被监视着一样。他一边解开裤扣,一边观察着上方的天花板,不像是有监视器的样子,洛天小心翼翼地扭动着头颅,直到扫到了镜中那一幕——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他的头已经扭动了二百七十度,脖子已经渗出血迹,骨头恐怖的突起,面色死灰,像是死去了若干天的死尸!
一瞬间,他迅速地警醒过来,把头拧动了回去,是什么?他用余光偷偷扫着左侧的镜面,镜子里面是一道黑影——那道折纸似的黑影好像正对他放肆地笑,他慢慢地转动身子,就如同一枚生锈的铆钉,已经和地面长在了一起,每一次挪动都比剜肉割骨更痛。他想要尖叫,却能感受到顺着喉咙鲜血如瀑落下。喉结震动两下,骨屑噗噗落下,然后他看到——整颗头与自己几乎完全断开,留下血的眼睛本该模糊一片却无比清晰地把这一切收归眼底。
不!不可能!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角度他怎么能活着!怎么能够在思考!
他一步步走近那面镜子,是谁?那黑影是谁?
他看着那身影在一步步走近,不像是在逐渐走近的另一个自己,反而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厉鬼。
终于,他与那身影擦身而过!
完全是凭着一股不肯死去的执念,他竟能再一次逃出生天。虽然是逃进了镜中,一条可能更恐怖的路。
他冲出了这里,冲出了操场,然后这是食堂?可是食堂的名字呢?那个被他取笑过名字起的很文艺的食堂名字现在是模糊一片,像一团团晕染开的血迹。应该是,应该是什么来着?他不记得了,可是他不敢再多想,因为这扇大门下有着流出的鲜血和白色的东西——像豆腐脑一样?他继续往前去,可是那一扇扇闭合的门缝下是溢出的这种东西,全都是,全都是。。。
一条有名的情侣常去的小胡同里也是,大路上也是,倒地的无头尸体,脑袋的部位已经被一团团恶心的混合物占据了。
这场景本该让人感觉恐惧,继而引起由此以及恶心导致的呕吐,可是洛天只是机械地往前走,就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一样。
往前走,往前走。。。我死了么?我还活着么?是不是我的尸体也已经像这样扑倒在无人理会的操场,而我仅仅是灵魂还在飘飘荡荡?死了么?死了么?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在这里机械地走下去么?
不,我活着!我活着,与他们的死法不同,倘若我死了,也是与他们的死法不同的,然而并没有爆头。
我是活着的。
洛天开始有了呼吸,眼珠能够转动,胸膛开始起伏,手指也无意识地开始了紧张时特有的痉挛,大脑皮层传递给他跌倒时该有的疼痛。。。他活下来了。
活着,灵魂就被束缚着,禁锢在这句皮囊里,可是这副许多人不愿呆的棺材,却能保证灵不会飘散到宇宙中,被冰寒冻成齑粉;是保护,能让你在感知这世界时不至于被风吹散成蒲柳。活着,静静感知着这分鲜活。与之相比,疼痛算什么,挫折算什么,只要能活着。。。洛天闭上双眼。风似乎停止了流动,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浓郁的刺鼻。他如梦方醒,像是四肢并进一般往前扑去,呕吐,把胃里的胃酸和胆汁都吐了出来,可还是活着,还能活着——是最重要的。他想。
浅浅地呼吸着腥味的空气,他半阖着眼,往前走去。
来到校园门口,如他所料,门没有锁,却是死推不开。他透过门缝看到了光秃秃的一片——根本没有锁,可是这里没有人,能出去。
他把后背靠在校门口冰冷的大理石上,他不去看那几个门口上的血手印,也忽略那为了开门而搬在一旁的无头尸首,那是谁?
那个黑影,从主席台到卫生间里的擦肩而过,那是谁?
在这死尸遍地的环境中,他却渐渐能滤清思路了——这里,是镜里?因为这里尸体的新鲜程度不一样,并非是他有什么癖好,而是走几步一抬头就能看到莫名多出的几具。就像是一个垃圾场——专门清理尸体?亦或是只有死者才能倒映出的镜中世界?所以在这里,只能等待死亡——无论是当黑影回到这里——如果它来自于此——还是像垃圾一样在这里腐烂发臭。
可是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他可以于此找出那个影子的身份。
主席台——一般学生不会有机会来到这里,如果是为了高处,完全可以选择看台的更高处,而它专门选择面积较小的主席台,或许是校园里的比较有资历老师,领导?手势——鬼不会抽筋,倒更像是指挥,在学校里有什么好指挥的呢,大概是唱歌,或朗诵,舞台剧?反正应该与声音有关。
声乐老师吗?
他想着,咽下一口口水,往办公楼走去——档案室里或许会有“它”的身份。
此时他不知道,S市已成一片炼狱,比病毒更可怕,笨重的尸体阻碍了血流下下水道,积成一片片的血泊,甚至因为多数死在城市边缘,而堆成了尸山,而昂贵的轿车里空无一人,甚至很多还保留着专卖店里似的“高大上”?这本该被监控到的地狱却一直的被全球忽略,哪怕是从那无形屏障不远处路过的人也毫无所觉,从尸山血海中飞驰而去。可是此时闯进的人却瞬间死去,或许还能“欣赏”到这里的景色。
而那个鬼,杀了晋天的鬼,正微笑着抹去,整栋殡仪馆先是失去了颜色,之后那沙石垒成该有的突起也一一抹平,砖石消失,钢筋消失。。。最后只剩下了三维的框架,如同被橡皮擦逐渐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