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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大勇猛地抬起头来,“难道……”他看着手里的两锭银子,憨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醒悟。
袭玥见他这样子,怕是已经猜到了几分,不免为罗琛感到可惜。
“罗琛是个爱恨分明的直性子,跟着琪王征战西北多年,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又怎会在乎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出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来,定是在军营中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查到了官银的线索,才会因此……丧了命。”
她看着挂在床榻旁边的铠甲和配剑,擦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灰尘,沉沉的叹了口气,睡觉都不离自己的一身盔甲和兵器,当初她从大理寺的监牢里出来的时候,罗琛就是穿着这一身铠甲与袭渊对峙,区区一个参将,硬是将袭渊一个将军,压制的动不得半分。
而琪王受困,他私自集结兵马,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义无返顾的冲出城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私造官银?
“这么说,是我误会了罗参将……若不是我跟丢了罗参将,他就不会被奸人所害,若是我早些禀告王爷,罗参将就不会一个人孤身犯险……”
祁大勇脸上已经写满了悔恨,一手握着剑柄颤抖着不停,他猛地跪下,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都是属下害死了罗参将,请王妃和袭参将降罪!”
他话音刚落,袭承也随后跪下,“姐,承儿整日与罗参将在一起,却连他在调查官银的事情都不知,都是承儿的错,请姐姐降罪!”
两人俱是军中良将,又都是罗琛一手提拔上来的,此时双双跪下,难掩自责。
“都什么时候了,自责有用吗?连你们都知道私造官银是死罪,罗琛岂能不知,他就是不想连累你们才一个人孤身犯险。事到如今,罗琛不在了,军中人心不稳,你们一个参将一个前锋,跪在这里有用吗?”
袭玥冷声呵斥,一把抽出罗琛的配剑,回头三两步上前,递到了袭承与祁大勇跟前,“想为罗琛报仇,就给我起来,揪出真凶,为罗琛偿命!”
罗琛的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地上跪着的几人都挺直了背脊,脸色沉重的看着罗琛的尸体,隐忍着愤怒。
帐外,执行杖刑的士兵拖着一个被打的浑身是血的人进来,径直丢在了罗琛的尸体前,朝着琪王道:“王爷,祁大勇已死!”
底下的人听闻,均是一震,刚才他们也只是怀疑,想不到琪王果真是下了死手,还未定罪,竟然将他活活打死。
尤其是已经接近不惑之年的军厨,已经是不受控制的腿脚发软,骇然的盯着罗琛的尸体。
沐风面不改色,“王爷,祁大勇的尸体如何处置。”
琪王将底下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冷眸微抬,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狠戾,“祁大勇罪有应得,今晚,就让他留在这里给罗琛赔罪!至于你们,”琪王话锋一转,冷列如刀的眸子扫过众人,“今晚就留在这里守夜,待明日一早,安葬罗琛。”
“是!”众人拱手领命。
诺大的皇宫内,小南隐约记得这里的路,她想起小时候跟着主人进过皇宫,主人忙的时候,他也时常一个人在宫里面走动。
每走到一处,脑海中便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浮现出来,更让她确定小时候她不但来过这里,还很熟悉这里的每一处。
遇上宫女,小南赶紧躲开,等宫女们走了她才出来,这刚一出来,便见前面一个带着披风的人影过来,遮遮掩掩的,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
宫女看见他,他也没摘下帽子来,只是给宫女们看了什么东西,宫女们不但让开了道,还给他行了礼,这才离去。
那人影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等在一旁,不知道在等谁?
小南被他挡住了去路,又怕身后有追兵追过来,便躲着身子没动。
没想到,不过一刻钟,一个身穿紫色蟒袍,长得十分威武的男人领着一群侍卫过来,她看着男人一脸的威严,与记忆中的一抹凶神恶煞的小人重叠,身体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她屏住了呼吸,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侍卫散开,把手在周围。
穿着披风的人当即跪下,“属下见过太子。”
这人的声音好生奇怪,嗓子里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低沉压抑,雌雄莫辨。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负手而立,冷声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太子,罗琛已除,但被他拿走的官银只怕已经被琪王发现了。琪王和琪王妃怀疑罗琛的死是内鬼所为,这会儿正在军营里大肆排查,属下已经找了替死鬼拖延时间,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属下头上,请太子放心。”
太子‘恩’了一声,罗琛一死,私造官银的事便是死无对证,任琪王再有能耐,也别想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更想不到的是,他安插的内鬼不在军营,而就在他王府内。
“太子,赌场那边得尽快做好准备。”很快,琪王便会查到那里,到时候,决不能留下一丁点线索。
“赌场那边已经派人过去了,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而且,还可以趁此机会戏弄琪王一把。倒是琪王妃手里的证据,必须得赶在他们发现其中的秘密之前尽快拿到手毁掉,必要时,可以除掉袭玥!”
“请太子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南疆长老可有线索?”太子冷笑了一声,阴寒的眸子里俱是冷意,提到南疆长老这四个字都是咬牙切齿。
“那日,琪王妃被无痕阁所救,不禁让神医后人柳玉生亲自给琪王妃看了伤,还一路护送回王府,至于南疆长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还活着,想必是找地方躲起来了。不过,琪王妃带回了小南,有小南在,南疆长老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定会前来找小南。”
无痕阁?
呵呵,向来不插手江湖事的无痕阁都插手了,既然要跟他作对,便别想再安宁,“你说的小南是谁?”
“小南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据说中了长命蛊,十来年一直都是孩子的模样,正是当年南疆长老来皇城时所带来的那个孩子。”
“小南?是她!”太子重复着小南的名字,半边唇角上扬,阴沉的眸子染上一丝玩味,指间重重摩挲着,像是初次在南疆长老初次带小南来见他的时候,他觉得这孩子长得分外可爱,便摸了一把她的脸,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作为回报,他掐着她肉呼呼的小脸直到她求饶的哭出来才放过她。
现在想起来,倒也差不多十年不见了,还以为她早就丢了,没想到竟是被南疆长老藏起来了。
“小南现在在何处?”
“与琪王府的人马走散,现在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哼,只要不在琪王府就好办了,太子看向他,“你先回琪王府,这段时间不要来见我,免得惹人怀疑,找机会离间琪王府与无痕阁,切不能让他们彻底联手,成为我们的心头大患。”
“是,属下告退!”
等内鬼走了,太子对着身边的心腹命令道:“尽快找到小南,杀无赦!”
太子笑得阴沉,那一双狠毒的眼睛活似啐了毒,看得人胆战心惊,小南躲在两块巨石背后,身子紧紧地贴着石壁,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从石头缝里盯着太子的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发抖,本就不见血色的脸更是苍白的接近透明。
太子似乎还不打算走,毒蛇一般的眼睛在四周扫了一眼,当看着巨石的时候,小南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枯木在脚下骤然折断,发出清脆的声响。
“谁?”太子一身冷喝,侍卫们拔出了剑,齐齐朝着巨石靠近。
太子的眼睛更是紧紧地盯着巨石,似乎要将巨石背后的人给盯出个窟窿来。
小南瞪大了眼睛,手指紧紧地攥着衣摆,浑身僵硬,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在他们背后闪过,随手扔下一颗烟雾弹,顿时,周围一片迷蒙,太子喊道,“别让他跑了。”
侍卫们奔向巨石,等到了跟前,烟雾也散去了一半,巨石背后半个人影也没有了,唯留一只癞蛤蟆踩着枯枝烂叶朝着池塘奔去……
太子脸色十分难看,命人众人朝着来人出现的方向追。
“真无聊,刚才还嚣张呢,这会就鼻青脸肿了……”半躺在假山上的阿礼一手撑着腮帮子,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朝着假山中早已昏头转向的皇城守卫放暗箭,一边嘟囔着一边打了个哈欠。
正无聊间看见萧景霖回来,怀里还抱着个小孩,顿时来了精神,麻溜的从假山上下来,跟着萧景霖进了屋。
“把门带上!”萧景霖一边吩咐道,一边将小南放下来,让她坐在椅子上,这才扯下了脸上的布。
小南本来还在害怕,在巨石后面,眼看着太子的人逼近,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她害怕极了,一路被他带着来到了这里,生怕又一次羊入虎口。
这会儿看清了萧景霖的脸,顿时眸子一样,从椅子上跳下来,喜道:“大哥哥,是你!”
阿礼可认得小南,这会见她跟小狗见了主人一样,挨得主子那么近,当即脸一黑,扯着小南的后领子就将她扯回了原地,“小姑娘,这大哥哥可不是随便叫的,见了我们主子,要叫王爷,记住了?”
小南半只脚都悬空着,怒瞪了阿礼一眼,阿礼还欲继续对她说教,被萧景霖冷冷的看了一眼,顿时,蔫蔫的松开了小南。
小南顿时跑到萧景霖跟前,牢牢的握紧了他的手,睁着纯真的大眼睛看他,“大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景霖见她仰着脖子着实辛苦,索性拉着她坐下,“这话,应该是哥哥问你才是,你为什么会跑到宫里来,还惹上了太子?”
“太子?”阿礼一声怪叫,指着小南不敢置信的说道:“你你你……你竟然惹上了太子,主子,这孩子就是个麻烦,可千万不能留她,万一被太子发现了……”
“住嘴!”萧景霖看了一眼大门,“出去守着。”
“主子……”阿礼拉长了声音,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长毛犬。
“恩?”萧景霖没张嘴,只发了一个单音节,清亮的眸子冷了几分,阿礼顿时偃旗息鼓,乖乖的出去看门了。
萧景霖看向小南,脸上严肃了几分,“你不在跟着姐姐在王府吗,怎么跑到皇宫里来了?”
“马儿受惊了,有人死了,小南被人群冲散,迷了路,一不小心就从狗洞里钻进来了,还碰上太子……”
一想到太子,小南长长的眼睫毛就跟着颤了几下。
有人死了,那袭玥……
萧景霖变了脸色,他抓着小南的肩膀,“那姐姐呢,姐姐可还好?”
“姐姐和坏人在军营。”
“坏人?”萧景霖微微隆了眉,小南无论从心智还是身体上都是个小孩子,事情的经过说的并不详细,而她说的坏人又是谁。
小南挣开了他的肩膀,手舞足蹈的描述着坏人的模样,萧景霖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有些怪异的道:“你说的坏人是琪王?”
小南点头,有些委屈的道:“大家都这么叫他,姐姐喜欢他,可他是坏人,会害死姐姐的。”
萧景霖顿时哭笑不得,还真童言无忌,琪王对袭玥的感情人尽皆知,保护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害她呢?
小南见萧景霖不信她,急道:“他真的是坏人,会害死姐姐的,小南不撒谎。”
萧景霖忙安抚她,“好好好,你别急,告诉哥哥,为什么会觉得琪王是坏人?”
“因为,因为……”小南嘟着嘴,小小的眉毛纠结成一团,因为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心思简单,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是凭自己的感觉在说话,她没法解释,却坚信自己的感觉。
萧景霖又问:“你说琪王会害姐姐,那你可知道,姐姐是琪王的娘子,琪王最爱的人就是姐姐了,别说是别人,就算是他自己,也绝对不会允许姐姐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小南盯着萧景霖温润的眸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不懂感情,对他的话也是一知半解,貌似那个坏人确实没有伤害过姐姐,她心里矛盾极了……
院子里一阵喧闹,萧景霖寒了眸子,连忙牵着小南的手将她藏在了衣柜里,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头发,叮咛道:“记住了,千万别出来,在这里等着哥哥,好吗?”
小南隐隐听到了太子说话的声音,她点点头,在萧景霖关上柜子的一刹那,轻声道:“哥哥要小心。”
萧景霖会心一笑,俊朗的五官温润极了,柜子合上的一瞬间,小南眼前一片漆黑,唯留萧景霖带笑的黑眸停留在脑海……
“太子殿下,您稍等,我这就去叫我家主子出来。”阿礼陪着笑脸,微驼着背,俨然一副狗腿的模样。
太子停留在院子口,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可有贼人来过此处?”
“贼人?”阿礼瞪大了眼睛,像是受惊了一般的拔高了声调,见太子皱了眉,又立马醒悟似的降低了声音,“太子殿下,奴才今天一天都在院子里,从未见过什么贼人啊,要不,奴才让主子出来,帮您一起找找?”
阿礼笑的眼睛都挤到了一起,看着太子活似是见到了亲人似的,巴不得自己的主人能跟太子扯上关系。
太子隐隐不耐,正准备直接进去搜查,就听见假山内传来声响,而萧景霖也在同一时间出来。
“不知皇兄驾到,景霖有失远迎还请皇兄赎罪。”萧景霖一本正经的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敬意。
太子冷着脸,盯着假山,冷喝道:“里面是何人,出来?”
萧景霖出来之前就已经关了机关,守卫们看到了出口,这才陆陆续续的出来,一个个衣衫不整,鼻青脸肿,见了太子更是直接惊慌的跪下,“属下拜见太子。”
萧景霖不动声色的扫了守卫们一眼,小南闯进皇宫,是他们失职,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太子,反而自作主张在宫中寻人,本想将功补过,却不想小南没找到,太子却出现了。这会儿定然不敢再太子面前说实话。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震怒。
萧景霖赶在侍卫开口之前道:“皇兄,实不相瞒,这些人是皇城守卫,不好好当差,见这里偏僻,便跑到这里来偷懒,被景霖发现,便对他们小施惩戒,还请皇兄莫要怪罪才是?”
太子半信半疑的看着萧景霖,又看向守卫,“真是这样吗?”
偷懒可比让贼人闯进皇宫的罪名小多了,侍卫忙齐齐点头,“六皇子所言极是,属下知错了,请太子赎罪。”
太子将这院子打量了一遍,见房门闭着,便道:“六弟回宫已久,本宫还未到这里看看,今日既然来了,不如就在你这里喝杯茶再走。”
“如此,自然是景霖的荣幸,皇兄请!”
萧景霖跟在太子身侧,大大方方的打开了门,看不出一丝异样,等太子一坐下就让他去沏茶。
阿礼转身的一瞬间,不动声色的将房间里扫视了一圈,他知道小南一定就在屋里,这会儿要是太子变脸,要搜查屋子,岂不是……
太子将房间内齐齐扫视了一遍,门窗均是大开,屋子里简单摆了几样瓷器,靠墙的地方摆了个柜子,阳光照进来,正对着柜子,仿佛这柜子不是用来装衣物,而是一个显眼的装饰一般。
“皇兄难得来一次,这天也不早了,不如就留下来吃晚饭吧,咱们兄弟两个也能喝两杯。”萧景霖脸上的笑也是异常坦然,目光灼灼的看着太子,话语间十分热情,恨不得让太子就留下来不走了,一丁点藏了人的迹象都看不出来。
在太子眼中,萧景霖还没那么大能耐,将人藏在这显眼的柜子里还能镇定自若的请他留下来吃饭。
于是,太子起身,客气道:“吃饭就不必了,坐也坐过了,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了。”
“皇兄,这茶水还没上来,也不急于一时,多坐一会……”萧景霖像块牛皮糖一样跟着太子,做出一副要将他留下来巴结的模样。
太子懒得和他奉承,走的反而更急了,直到出了院子,不顾萧景霖热情的挽留,扬长而去,萧景霖这才敛了笑,渐渐冷了脸。
阿礼回来,见太子走了,这才松了口气,“主子,刚才您把太子请进来,实在是太冒险了。”
萧景霖冷声回道:“太子生性多疑,大大方方的顺着他的意,他才会安心离开。”
待回了屋,萧景霖拉开衣柜,小南怔怔的待在衣柜里,神情恍惚。
萧景霖还以为她被吓着了,恢复了笑脸,温声道:“小南,没事了,太子已经走了。”
小南眨了眨眼,小手落在萧景霖的脸上,呆呆的道:“哥哥,我好像见过你。”
萧景霖轻笑出声,还以为她说的见过,指的是上次在无痕阁的山头上,他拉下她的手,将她抱出来,笑道:“哥哥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小南要答应哥哥,决不能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小南点点头,在阿礼瞪大眼的注视下在萧景霖脸上亲了一口,“小南知道了。”
夜晚,军营内士兵们都在同一时间睡下,火把和火堆都慢慢熄灭,整个军营陷入一片漆黑,仅剩下各个营帐外的守卫和巡逻的士兵。
夜风吹起,为营帐内带来一丝冷意,罗琛尸体上盖着的白布一掀一掀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掀开白布坐起身来。
一旁血迹斑斑的身体头朝下躺着,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兵装也随着夜风起伏,被琪王吩咐,留下来守夜的几位,心里顿时都有点打鼓,尤其是军厨,虽然跟着上过战场,但终究只是在后方烧菜做饭,没有经历过厮杀,此时一股凉意自后背爬起,直让他汗毛倒竖,频频冒冷汗。
他终究是站起身,有一种想逃的冲动,其他人见了,不免奇怪,“王爷让我们留下来替罗参将守灵,你去哪里,难不成要违抗军令,跟祁大勇一样被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