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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际刚露出一点鱼肚白,几匹快马和两辆马车停在码头上。
领头赶马车的正是葛海见过的的麻子张。他的身边带了两名一身劲装的黑衣男子。两名男子头戴老大一顶斗笠,看不清他们的脸,斗笠的帽檐压得很低。麻子张跟他们一人一骑快马,剩下几匹要交给葛海分配。
麻子张利落下马,走上船头给赵大葛海打招呼:“这些都是按你们的要求准备的,他们对陆路熟,可以一路护你们过汾水。如果你们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起身。”
葛海正在要去请江离动身,却见绿萝和金菊两人拎了细软包袱先下了船舷。两人仍是一身丫鬟装扮。蒋干领着江琚,江琚手里捧了本书,身后才是一身男装的江离和小香。
江离走下船舷的时候,头戴斗笠的两名男子中的一个飞快抬头打量了她一眼,低下头,暗暗给前头站的麻子张比划了个手势,麻子张微不可查地笑了。
四喜早已经下了船,此时正仔细查看麻子张赶来的马车。
等江离领着绿萝和金菊小香上了马车,蒋干携江琚上了另一辆车坐定。赵家兄弟飞身上马,四散跟在马车前后。
四喜跟葛海一人赶一辆马车,麻子张带了几个劲装的黑衣人前头引路,一行人穿过码头,穿过官道再转小道。沿着小道往汾水方向行进。
走上山间小道,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江水味儿越来越淡,渐渐转换成了带着晨露芬芳的草木香。
本来说好辰时动身的,无故改到了卯时。江离一夜没有睡好,脑子分析不清眼前的变化形势,此时歪在宽大舒适的车厢里虽然困顿,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自从出了码头,葛海的话显得特别多。他跟麻子张打交道是近几年的事,也不过是受人引见见过几次面。
江离回去的路上说起,麻子张的眼神让她想起京城中见过的大燕人。大燕人看大宋人时眼神中的跋扈强横,那种源自骨子里的自觉高人一等不可一世的眼神,跟那天麻子张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情神似。所以,她才问葛海知不知道麻子张的底细。
葛海细细想来心里也不那么踏实。所以他一路找机会套麻子张的话。
葛海先提到瓜洲往南水路上的水匪,麻子张眼也不眨地说:“不过都是些穷苦百姓,散则为民,聚则为匪。遇到灾荒的年景聚结在运河边打劫过往客商。这些年不是收成不好么。他们也只不过为了生存,能混点小钱到手就成,轻易也不伤人性命。幸好运河上走的客商绝大多数都跟你一样不惜小钱,懂得找人通融,这不大家也就相安无事。要我说,其实你们钱已交过,也没必要一定要避开水路躲着水匪们走。”
这些话一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赵大听来,跟自己私下里了解的差不多。麻子张虽然身材高大魁梧,他带的两个黑衣人看来身手应该也不弱,但赵大却不觉得他们会是威胁,因此稳坐马背上默不吭声地继续走。
葛海又问到瓜洲的风土人情,麻子张回答都差不离。他甚至还跟葛海讲起了瓜洲一年四季节气下的各种景致,把个瓜洲夸得风景独好,胜过江南。
四喜前头赶车,压低了声道:“看来是主子多心了,听他说话,分明就是个土生土长的瓜洲本地人。就算不是本地人,也不可能是大燕人。”
“京城中这些年有好多大燕的商人、武士,甚至来求学的书生。瓜洲离京城不远,就算在瓜洲碰到大燕人也不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主子把心放宽,左右有赵氏兄弟,不是还有四喜和葛海么。”金菊递上一杯热茶,双手捧到江离手里,这么说。
到底金菊是在锦梅别苑里主持过一段时间的后勤,遇事如此沉着稳定。江离不由更看高她一眼。不过,麻子张身边那两个压低了帽檐的武士还是让江离心有戒心。
绿萝一上车就只顾埋首看书。书是从蒋干那里要来的一本锦绣织本。她如今对织锦的痴迷比江离更甚。是以除了关心江离的起居,周遭发生的一切绿萝都漠不关心。
听四喜和金菊都这么说了,江离也暗笑自己多心。于是放宽了心看风景。
马车正行走在山间,青青的山,翠绿的树,前面一片如镜面的湖水,远处如鱼鳞马齿排布开的乡下人家屋脊。
天气晴好,一缕阳光透过丝絮般的云层,正是:百丈霞明文五色,双崖树合翠千层。看不够的山中美景。
小香索性半开了车帘。主仆几人一路欣赏山光水色,赞叹不已。早已把危险置之度外。
一上午过去,马车紧赶慢赶,大约走了百来里地。看看太阳当空,已至晌午时辰。前头葛海与麻子张的对话断了。表示他的试探完了。依稀听得麻子张说翻过前头那个山头就可以停下来打尖。
江离从车帘外收回目光,正对上一记深邃莫测的眼光。那记眼光来自斗笠下一张线条粗犷的男人脸上,幽幽的眼神泛着狼一样的冷光,十分令人不安。
黑衣人对上江离的视线,不仅没有退缩,一扯嘴角,两撇小胡须微微上翘,笑容里居然露出了一丝得意。
江离心里咯噔一声,却说不出哪里不对。江离还在愣怔,赶车的四喜发了话:“你这人好不懂规矩!没事往我家公子车厢里张望个什么劲儿?!”
黑衣人居然回嘴:“你家公子又不是女人,让人看看都不行?”语音很怪异。
四喜一鞭子空甩,发出啪一声响,语气中恼意更甚:“车厢里两个丫头不是女子?都是公子带的女眷,岂容得你探头探脑暗中觊觎!都不知道非礼勿视么!”
黑衣人桀桀笑出声:“别说你家公子的两个丫头,就算马车里坐的是位千金,既然都敢出来闯荡,难道还怕被别人瞧少了一块肉!”
黑衣人说话大大咧咧,语音怪异,前头引路的麻子张似乎也没有要管的意思。赵大眉头一皱,赵二立即转身勒马,面色不善地向戴斗笠的黑衣人靠了过去。
说话的黑衣人冷眼看着赵二,岿然不动。另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下巴微抬,打马上前两步挡在前面。空气中的凝聚起一丝看不见的火气。
麻子张急拍马回身,一把拉住赵二的缰绳,麻子脸堆起一脸笑来,“赵兄弟,我的兄弟都是江湖莽汉,哪懂那些规矩。你们要好好说,他们不就懂了嘛!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还请消消气,原谅则个。”
说完又带笑说那两位戴斗笠的黑衣人:“你们俩消停些罢,翻过前头那座山头就可以歇息了······”
“那还不快走!”戴斗笠的一个黑衣人断喝道。
这下不止江离,连葛海和赵大都瞧出了不对。江离心里一动:麻子张表面道歉,话里却是怪四喜不会说话。很明显在维护黑衣人。若说黑衣人是麻子张请来带路的,他们自然得听麻子张的吩咐,可麻子张对黑衣人说话的语气却分外谦恭,反而是黑衣人对麻子张的态度显出些倨傲来。
赵大跟葛海对视一眼,葛海勒紧了马车缰绳,回头对着车厢里说了几句,突然拔高了声音:“大公子!大人跟小公子想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再走。想问您的意思。”蒋干是长者,又是江离江琚的师父,理所当然地充了两位‘公子’的爹。
麻子张不同意:“翻过前面这座山正好有个歇脚的好去处,咱们加把劲再走上半个时辰再歇。”
这一路来蒋干都没有提过自己的意思,他突然说要停下来,必定有他的缘故。江离抬眼望麻子张焦急闪烁的眼神,心头疑惑更深。
极目望去,越往前树林茂密,山路开始显出崎岖。只有前边湖泊四周地势开阔一览无余,隐藏不下任何危险埋伏。略一思索,江离给了葛海一个肯定的答复:“那我们就停在前面湖泊边歇息。”
江离话一出口,四喜和葛海都把马车往湖泊边赶,赵家兄弟前后左右护牢了车辆一声不吭地跟上去。
麻子张见阻拦不过,眼底闪过恼怒焦急,面上神色却一团和气。紧赶两步跟上前去,“既然你家大公子发话了,那就暂且歇歇。”笑问葛海:“单知道你家大公子姓梅,不知名讳是?”
“公子姓梅,单名一个玉字。”葛海面无表情答。
马车上的人陆续下来,脚踏松软的草地,金菊绿萝掏出洁白的丝帕,在草地上厚厚铺了几层。江离回头盯了麻子张,眼角扫一眼不远处睥睨而视的两位黑衣人,低低给小香说上几
句话,小香点头去了。小香一走,瘦竹杆似的赵老三一转悠又不见了人影。
麻子张往戴斗笠的黑衣人身边靠,用极低的声音说:“他说他家公子叫梅玉。您是亲眼见过她本人的,可一定得认准了。不然待会儿动手抓错了人可就打草惊蛇了。”
“就是她没错。再说,抓错人杀了便是,怕什么打草惊蛇!”其中一个黑衣人说。
另一个沉沉地说:“小心些罢,有几个身手当真不错。”把湖边的人一眼扫过,看过便知的模样。
“前边有一帮水鬼等着猎物下锅,这厢有我亲自出来盯紧了猎物,凭他们几个怎么厉害,眼看就要到嘴的肉,难道还能在我手上飞了?”黑衣人得意地笑。一手差点揿掉头上的斗笠,叫麻子张又一把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