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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穿黑色裤褂的光头黑皮肤精瘦小个子,他一见到黑牡丹、白蝴蝶,就风风火火地喊道:“哎哟,二位姑娘,原来你们在这儿哪。现在回春楼来了六位客人,你们赶紧去接客吧。”
白蝴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王八蛋嚎什么丧呀?没看见我们在答谢冯先生吗?冯先生是我和牡丹姐姐的财神爷。你王八蛋冲撞了财神爷,以后你还想不想戴绿帽子了?”
原来,绿帽子最早是特指妓院中打手之类的男人。蒙古人建立元朝,入主中原之后,鄙视汉族地区的一些大老爷们身强力壮,却龟缩在妓院里当打手爪牙,靠妓女吃饭,就规定这些妓院男子一律戴绿头巾,已示跟正常男人的区别。绿头巾、绿帽子的叫法,由此得名。这些人还有一个称呼,***再以后,老婆有婚外情的,其男人也被说是戴绿帽子了。
那家伙吓坏了,赶紧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锃亮的光头,他当然害怕丢掉那顶无形的绿帽子了。随即,他又赶紧弯腰对冯滔陪着笑脸,拱手说:“对不住啊,冯先生,小的多有得罪,请冯先生原谅啊。”
黑牡丹问道:“家里不是还有小嫦娥、江花红、一品红、花蝴蝶她们吗?叫她们出来接客不就得了吗?”
那家伙立刻哭丧着脸说:“姑娘哎,你还不知道,客人说了,人家就是冲着你们二位来的。有个客人说的更损,小嫦娥江花红就是不要钱,人家都看不上。”
冯滔这会儿又一次噗嗤笑了,
白蝴蝶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去告诉老鸨,说姑奶奶正在答谢财神爷,一个小时后再回去。”她这会儿端起玻璃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香槟酒,“要是不给宽限,大不了姑奶奶不要这个月的零用钱了。”
那家伙慌忙说:“姑奶奶,千万别发火,好好好,我回去告诉客人,宽限姑奶奶一个小时,行了吧?”随后他又小声说:“现在回春楼就靠你们二位了。姑娘们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小嫦娥和江花红得要住院了。”
那个**出去后,黑牡丹叹息地说:“我们生病了,吃药打针吊水也就行了,想不到小嫦娥、江花红会搞得住院治疗。这一来,她们几个月都翻不了身啦。”
白蝴蝶冷冰冰地说:“活该。当初,要不是她俩当老卖肉的的跟屁虫,姐妹们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随后她又看着冯滔,“冯先生还不晓得,当初江花红可是真的大红大紫呀。那些个臭男人不仅争着嫖江花红,而且还有个说头呢。说什么,嫖别的妓女是下流,嫖江花红就是风流。”
冯滔笑了,“江花红的外号大概是取自唐代诗人白居易的一句唐诗‘日出江花红似火’的典故吧?”
白蝴蝶也笑了,“哦,冯先生也知道江花红外号的来历呀?是的,你冯先生要是嫖客,你也会嫖江花红的。凡是嫖江花红的都是知道这句唐诗,而且他们还这样解释这句唐诗,说什么,被男人日出过的江花红就像一团熊熊的火焰。”
黑牡丹苦笑着说:“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危害不是老板、不是老鸨,也不是那些***嫖客,而是我们姐妹中的某些大红大紫的所谓能人,说白了,就是自己玩自己。”
白蝴蝶这会儿拿起玻璃酒杯喝了一大口香槟酒,斜眼瞅着冯滔,“冯先生知道共产主义的最致命的危害是什么人吗?地主?资产阶级?军阀?反动文人?错了?这些人作为共产主义的对立面,越是反对扼杀共产主义,越是从反面促进共产主义的兴旺发展。”
正在端酒杯喝香槟酒的冯滔此时一愣,但没有吭声,不动声色地听白蝴蝶继续说下去,“共产主义最致命的危害是谁呢?就是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中的能人,越是全能型的能人,越是强烈反对共产主义,也就越能置共产主义于死地!”
黑牡丹见屋子里还有几位客人在附近餐桌上吃饭,就慌忙捂着白蝴蝶的嘴,“妹妹,你喝醉了,别胡说八道。”
白蝴蝶推开黑牡丹,晃着手臂,大声说:“胡说八道?我早就是信仰共产主义的危险分子了。你们谁要是想告密就去告发我好了,把我抓起来吧,我也就不要接客了,也就有了吃饭的地方了。”
她又看了冯滔一眼,歪着头说:“不过,在我被抓走以前,我要把我当共产主义者的经历说给冯先生听听。”
冯滔没有说话,神情平静地听白蝴蝶带着醉意述说着——
原来,1937年,鬼子飞机炸死了白蝴蝶的父母,正在上学的白蝴蝶被迫辍学。为了糊口,白蝴蝶辗转来到四川当了一名乡村小学的教师。到学校不久,县教育局的局长垂涎她年轻貌美,几次勾引她都被白蝴蝶拒绝。那家伙见白蝴蝶就是不上钩,就威胁她说,要么当他情妇,要么就得滚蛋。还说,白蝴蝶如果离职了,就别想到任何一家学校幼稚园当老师。
白蝴蝶毅然选择了离职,然而离职以后,果然被那家伙说准了,白蝴蝶无论去什么学校求职,即使私立学校,对方都不敢聘用她,这让白蝴蝶十分郁闷困惑。有一天,有个好心人告诉了她真相,那个局长居然利用自己是中统特务的特权,给白蝴蝶报上了危险分子的黑名单。危险分子是国民党称呼共党嫌疑犯的专用术语。按照国民党中央党部和教育部的的规定,任何学校都不得聘用危险分子,以防“毒害党国之未来”。白蝴蝶当时气愤急了,要去控告那个家伙。那个好心人告诉她,你这样告他,是根本告不赢的。那人有中统背景,而你只是小百姓。搞不好,还会把你告到监狱里。
无奈之下,白蝴蝶只好去一家工厂做工。可是她发现,累死累活地干一个月,工钱才和妓女的最低线零用钱差不多,而且工头和主管还经常对女工性骚扰。谁要不从,就被穿小鞋。白蝴蝶因为拒绝这种性骚扰,几次被穿小鞋。一个月累死累活,拿到手的工钱反而还比被迫或者主动接受性骚扰的人低得多。白蝴蝶这么一盘算,最后一狠心,就当了妓女……
听了白蝴蝶的倾诉,冯滔神情凝重,一时无语。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怎么安慰这个经历坎坷的女人。
这时候,黑瘦的堂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三鲜汤走进大屋子,走到餐桌前,满脸堆笑地说:“先生,小姐,你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啊。”
在把汤盆放到餐桌上的时候,他小声对白蝴蝶说,“小姐,说话可得注意啊,刚才有个家伙出门对正在执勤的宪兵说你是共党。宪兵班长来门口看了你一眼,说你是回春楼的,不是共党,你不过是喝醉酒发发牢骚罢了,还训斥那家伙以后再报告匪情要报准确一点。”
冯滔暗暗吃惊,他这才想起来,刚才有几个宪兵从窗口前列队走过,后面几个经过窗户时还扭头往里面瞅了一下。
白蝴蝶又喝了一口香槟酒,冷笑一声,“那个家伙是我的嫖客。我要是共产党,他就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堂倌吓得脸色煞白,慌忙对白蝴蝶摆摆手。
冯滔这会儿从西服里掏出一张大额钞票,“堂倌,结账吧,这钱够了吧,多出来的零钱,算作你的小费。”
堂倌接过钱,高兴地向冯滔行个鞠躬礼,“先生,谢谢您的厚爱和赏赐。欢迎您下回再来。”
黑牡丹和白蝴蝶吃惊地看着冯滔,冯滔微笑着抬手说:‘你们挣钱不容易,这饭钱就由我来付账吧。我帮不了你们什么忙,但是让你们少破费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哦,咱们吃饭呀。不吃可就浪费了。要是吃不完,你们就打包带回去吧。”
黑牡丹和白蝴蝶望着冯滔,感激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