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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东岳山区,太阳还没有露头,但东边地平线已是发白发亮。天色还有些灰暗,但是地面景物已经看得清轮廓了。西北风还在呜呜地怪叫,但已经是有气无力了。许多树木上所剩无几的黄叶孤零零的挂在树枝上打晃,但在叶子附近已经悄悄的长出了细小的绿芽。寒冬就要过去,春天的气息来了。
谷雨在他的石屋里,站在墙根,背对着墙上挂图前,望着跟前的干部们,兴奋得眼睛放光,“我第一师第一旅和鲁河军分区对唐金山兵团的积极袭扰,成功地调动了鲁文才兵团南返蓝谷。现在我军对鲁兵团的合围已经形成,我军将收拢包围网,歼灭这股敌人,攻击时间将在下午三时开始!”
干部们也兴奋的脸色通红,眼睛闪烁。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一只公鸡的打鸣声,咯咯咯,一连叫了几遍。随即,其它公鸡也跟着叫了起来。很快,整个山村都响起公鸡的叫声,咯咯咯。伴随着许多公鸡一连串的报晓声,作战命令迅速一级一级传达下去,一场大歼灭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北线兵团于次日早晨进占蓝谷后,跑了一身汗的官兵们吃过早饭,上床后很快入睡。突然,正在梦乡神游的所有师长和独立团团长都被值星官紧急叫醒。原来各师和独立团的无线电台都接到鲁文才直接下达的命令,全体官兵不准休息,立即投入战备状态。鲁文才兼任73军军长,命令对73军很好办,但对12军和46军却遇到了小麻烦。军官们合计一下,决定,一面执行鲁司令命令,一面通知各自军长。鲁文才撇开12军和46军军长直接给这两个军发号施令的做法马上引起了两位军长的不满,他们决定找鲁文才论理。
“司令官,您为什么直接向我们下面的师长团长发布战备命令?”沈赫和成桂章一走进鲁文才设在旧蓝谷县府的住所,就面带不悦地问道。
鲁文才从椅子上站起来,阴沉着脸说:“有个在****那边当兵的原****士兵刚才跑到我们这边来了,说****将在两小时后对我北兵团发起攻击。”
“啊?”两人大吃一惊,刚想说话。八仙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鲁文才赶忙抓起电话,“喂,我是鲁文才,什么?命令他们,坚决顶住!”
放下电话,鲁文才脸色通红,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竟然提前进攻葫芦口,要不是我越级下达战备命令,葫芦口这下就、就麻烦了!妈的,****从一开始就在打我北兵团的主意!”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成桂章走近鲁文才,故做镇静地说:“司令官,****既已攻击葫芦口,我兵团就有被****包围的危险。趁葫芦口还没被****占领,兵团应该全部向葫芦口转移。卑职愿率46军打头阵,给整个兵团杀开一条血路。”
“不劳成军长大驾,这突围的任务还是交给我12军吧。”沈赫慌忙接了一句。
鲁文才这会儿平静下来,他坐到太师椅上,露出一丝微笑。“兵团离开蓝谷县城后将完全暴露在山区公路上,很容易遭到****攻击。相反,要是坚守县城,凭****现有条件是很难攻破的。周力梧一万多人守瑶湾尚能坚守十天,我北兵团五六万人怎么也得比51军强大吧?现在,坚守蓝谷,等待援军解围。”
成桂章满脸堆笑地说:“司令所言极是,既然坚守蓝谷,是不是把驻守蜘蛛山的部队撤至蓝谷呢?”
鲁文才摆摆手,“蜘蛛山是连接葫芦口和蓝谷的咽喉要道,不能放弃,告诉魏团长,务必坚守,不准擅自后退。”
没多久,正在熟睡的官兵全都被叫醒,大家纷纷下床、穿衣、检查武器、打开弹药箱,按照上峰部署陆续进入各自战位,准备迎战****。
解放军对鲁文才兵团发起攻击的消息传到金堰之后,大吃一惊的陈墨山慌忙召集幕僚紧急开会,研究对策。会上,严光喜、雷平等人认为,在****已有攻占瑶湾县城的成功经验后,鲁兵团再坚守蓝谷就不免凶多吉少了,所以应趁葫芦口、蜘蛛山的通道尚未被****占领,鲁兵团立即弃城突围,撤回泉城。文达、林溪等人则认为,鲁兵团撤退路线全是山路,一旦放弃城池,全军暴露于东岳山北面的狭长山谷里,反而更方便擅长山地作战的****攻击我军,所以,还是应该坚守蓝谷。
双方在会上争论了两个小时,僵持不下。最后,陈墨山发话了,当前东岳山形势危急,要首先尊重前线司令官的临机处置,也就是同意守城的选择,同时也要提醒鲁文才,务必守住葫芦口和蜘蛛山两处咽喉据点,确保北兵团撤退通道畅通。
在蒋军高层开会的同时,解放军将领也在东岳山开会。鲁文才的调整部署很快被已掌握,但是大家没有感觉意外。
石屋里,谷雨指着墙上挂图,高兴地对石川说:“鲁文才想坚守蓝谷,以为我啃不动了就只好撤退。可他打错了算盘!蓝谷不同于瑶湾,瑶湾地处平原,有高大的城墙和护城河,我军当时缺少重炮和坦克,又不善于攻坚,所以一连耽误了好几天。可蓝谷是山城,四周环山。只要我军攻下周围的山头,就可以在山上架起大炮轰击城区。这样,敌人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根据北极星提供的情报,可以先打城区西北方向的丰山。”
石川点点头,笑眯眯地瞅着挂图,“丰山的位置很重要,拿下丰山就是扳倒鲁文才兵团的关键一步棋,北极星的情报可是起大作用了,我看今晚就可动手。”
深夜,丰山阵地枪声大作,火光四起,一道道浓烟直冲夜空。解放军战士在炮火掩护下,分成多路向山上发起冲锋,如同涨潮的海水,奔腾着,漫溢着,很快涌上了山顶……
丰山丢失后,鲁文才慌忙命令73军立即反扑,企图夺回丰山。从凌晨到下午,丰山上下一直火蛇飞舞,黑烟弥漫。黄昏,反扑一再受挫的蒋军被迫停止了攻击。
“什么?丰山还没有拿下来?”听电话的鲁文才眼睛亮得像马灯,握话筒的手颤抖了好几下。沉默了片刻,他才颓丧地放下电话,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
晚上,沈赫、成桂章被鲁文才紧急召来,听说反击丰山受挫,他俩也都脸色突变,嘴巴张着却一时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成桂章先开口:“司令官,丰山既已失守,城区****就将遭到****大炮居高临下的轰击。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来,卑职愿率46军夺回丰山。”
沈赫也随后说:“卑职也愿率12军夺回丰山。”
鲁文才撅着嘴唇,耷拉着脑袋,没有马上开口。反击丰山失败后,他就一直在盘算着下一步对策。过了一会,他抬起头问季耘:“蜘蛛山和葫芦口两地被****占领了吗?”
“没有,”季耘显得很自信,“虽然这两个地方一再遭到****进攻,但我驻守部队一直进行着英勇抗击,阵地始终没有丢失。”他见鲁文才面露疑色,就陪出笑脸,“他们的电台信号一直没有中断,倘若形势吃紧,焉有不报告之理?”
“唔,”鲁文才点点头,他沉吟了一会,抬起头说:“目前的情况是,反击丰山,只会把一批又一批的官兵白白地填进****的枪口。可是不夺回丰山,又无法守住县城,这可怎么办呢?”停顿了一下,他终于说出了他的打算。“目前葫芦口和蜘蛛山两地都还在我军手里,所以我们现在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主力撤出蓝谷,先转移到蜘蛛山与守军会合,再向葫芦口转移与那里守军会合。等出了葫芦口,我军就可以平安返回泉城。”
鲁文才这个决策也是反复权衡利害后作出的。从黄昏开始,他就多次向季耘询问这两个地方的战况,还亲自通过电台与这两个地方守军指挥官通了话。他晓得战场上瞬息万变意味着什么,所以在说出决策前又一次问起那两个地方的战况。现在,他终于下了决心。
沈赫咂咂嘴,“我们已经两次擅自撤出蓝谷,现在又玩第三次,陈长官会同意吗?”
鲁文才微微一笑,“我会说服陈长官的。”
成桂章皱皱眉头,“从县城到蜘蛛山还有三十多里路,万一中途遭到****袭击……”
“中途遭袭固然有危险,但是路上地形开阔一些,我军还能进行反击。现在,丰山失守,夺回来又没有必胜之把握。这样一来,几万人拥挤在这狭小的孤城里,就成了瓮中之鳖,等****开始全面进攻,连反击都无从谈起。”鲁文才说完这话后,没人吭气了。
这时候,金玉淑走进来,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电报递给鲁文才,然后转身出去了。
鲁文才接过电报一看,上面写着——“鲁弟鉴:来电已悉,丰山既失,蓝谷告急,为求周全,余考虑再三,同意弟之方案,望弟注意两翼及后尾安全。陈墨山。”
鲁文才看完电报,马上懂得里面最后一句说明陈墨山对于弃城突围还是不太情愿的。不过,他还是面露喜色地把电报传给沈赫、成桂章、季耘,三人看过电报后,都没有说话。
随后,他站起来说,“现在我决定,沈军长,你率12军在前面开路。成军长,你46军和73军一起行动。另外,我再给老头子拍电报,请他派飞机提供空中火力支援,掩护我兵团突围。明天凌晨五点,我军撤出蓝谷。参谋长,注意跟蜘蛛山和葫芦口保持电台联系,一有情况,随时报告。”
成桂章说,“五点钟天色漆黑,我军又不擅长夜战,撤退时遭遇****袭击会吃亏的,我看还是七点天亮以后再走吧。”鲁文才低头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沈赫出去后,成桂章也要走,鲁文才拦住了他,“成军长,时间紧急,你就不必回46军军部了。我这里有直通电话,你直接给军部打电话,让军部人员从城南关撤到这里。”
成桂章两手一摊,为难地说:“司令官,撤退的事千头万绪,我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还是回去一趟亲自安排为好。放心吧,最多两个小时,我就带着军部过来了。”
鲁文才眨巴一下眼睛,“好吧,那就快去快回。”
鲁文才兵团准备向葫芦口转移突围的部署行动当然瞒不住解放军秘密侦察组的眼睛,他们随即把这一情报报告到谷雨那里。
石屋里,谷雨乐得合不拢嘴,“第6师没能迅速攻占葫芦口,反倒是歪打正着,促成了鲁文才决心向葫芦口转移突围。鲁文才要溜,这样更好!我们可以在野外消灭敌人。我看,先让他们撤到蜘蛛山,然后我们给他来个大包圆!”
石川脸上也乐开了花,“好,那我们就在蜘蛛山张开一张蜘蛛网,一举消灭北兵团。”停顿了一下,他笑着说,“敌人去蜘蛛山,我们也上蜘蛛山。第一师快要撤回来了,等他们回来让他们也赶到蜘蛛山以南集结待命吧。”
按照新的作战命令,除一部分部队继续留在蓝谷监视敌人,多数部队则在夜色掩护下秘密向蜘蛛山运动。虽然山路崎岖,又是暗夜,但是官兵们兴奋的眼光足可以当做一盏盏闪亮的照明灯泡。
鲁文才司令部里,士兵们抬着一些箱子柜子忙碌地从堂屋里间出来,抬到院子里的卡车跟前,然后装车。这会儿,天色还是乌黑一片,四下里不时传来噪杂的枪声、炮声。
拎着茶杯的鲁文才在堂屋里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还不时看看手表,嘴里嘟囔着,“这家伙怎么还不来呢?两个小时早过去了。”
“司令官,不好了!”一个小个子少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先前对付土八路的神气早没了,此刻见了鲁文才连敬礼都忘了。“听46军军部的人说,成军长回到军部什么都没说,然后带了一些人出去就再也没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什么?”鲁文才倒吸一口凉气,愣了一下突然大叫起来,“妈的,看见大祸临头就想自己单溜!”他恼火地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一摔,哗啦,玻璃碎片散落一地。“通知46军军部,马上过来,等一会儿一起出发。”
蓝谷城里,蒋军官兵纷纷收拾行装,集合,列队,然后开始向城外移动。由于成桂章突然失踪,46军的出发受到了耽误,整个兵团八点才开始出发。这时天色大亮,红日早已东升,枪声炮声持续响着,火流火花到处飞舞。
身穿国民党上尉军服的路参谋走进石屋,见丁亿成从里间出来,立正时都带着高兴。“副司令员,我奉命潜入蓝谷找到了王先生,并把王先生平安带出来了!”
“噢?”丁亿成也高兴起来,他跟着路参谋走到外面,几个干部战士乐呵呵地迎上前,抬手一指,“副司令员,他们在那儿。”
丁亿成顺着手指方向一瞧,前面不远处的一片杨树林里站着几十个穿国民党军服的人,他们旁边还有几十匹军马,显然是骑着军马来的。丁亿成在路参谋等人陪同下向小树林走去,一个戴中将肩章的人走上前向他立正敬礼,自报家门,“丁将军,在下是成桂章。”
丁亿成马上还礼,并与他握手,“成将军,你好哇。”
丁亿成随后走近那些国民党官兵,成桂章抬手指着几个军官,“这几位是军部的参谋、副官和警卫军官。”
那几个军官赶紧立正敬礼,操着广西腔国语说:“感谢丁将军器(赐)见。”
丁亿成也向他们还礼,在与他们一一握手时还风趣地说:“我从前也在广西军当过军官,算起来,我们还是袍泽呢!”
有个军官马上讨好地陪着笑脸,“丁将军,我在一张广西军早期军官的合影照片里见过您的君涌(尊容),应该说,您细(是)我们的前辈。”
丁亿成哈哈大笑,接着走近三个女兵,三个女兵给他敬礼。成桂章介绍道:“这几位是军部秘书、报务员和打字员。”
丁亿成与她们握手,一个女兵在握手时也恭维一句,“丁将军,久仰大名,蒙您器(赐)见,席(十)分涌(荣)幸。”
丁亿成笑着说:“你们的家乡都在桂林一带吧?”
女兵点点头,“细(是)呀。”
丁亿成开起玩笑来:“怪不得三位美丽动人,桂林山水甲天下,桂林美女也甲天下嘛!”
“谢谢!”三位女兵脸上心里都乐滋滋的。
丁亿成接着又跟士兵们握手,国民党军队等级森严,现在能与一个****大官握手,士兵们十分感动,“感谢丁将军器(赐)见!”
丁亿成摆摆手,一个干部就对官兵们说:“诸位,你们都跟我下去休息吧。”官兵们转身跟他走了。
丁亿成和成桂章、路参谋走进石屋,在四仙桌两边落座后,丁亿成诚恳地说:“成将军,我代表我党衷心地感谢你给予我党的巨大帮助!陈墨山那个作战计划还没有传达到他们师长这一级,但是我们通过将军却提前知道了,为瑶湾战役胜利创造了有利条件。”
“惭愧呀!”成桂章低下了头,“我一直想率领整个46军起义,可是由于46军和73军已经混杂在一起,没能把整个部队带出来。”
丁亿成微笑着安慰他,“将军不必自责,你在46军任军长还不到两周年,你在广西军里是外来户,即使46军和73军没有混杂,你要带整个部队起义都会遇到种种困难。你现在平安过来就是好事,何况你还带了六十六个人呢,这也不错,六六大顺嘛!”停顿一下,丁亿成问道,“成将军,你对今后的工作和生活有什么打算吗?”
成桂章想了想,“丁将军,我现在身份还没有暴露。我想还回到那边去,以便继续为党工作。”
丁亿成也想了想,“将军要是回去继续为我党做秘密工作,当然很好。只是,你的随行人员要是有人偷偷地跑过去,说你跟我们有联系,怎么办?”
“这个不要紧,”成桂章笑了,“我带出来的这些人都是本分人,不会卖我。退一步说,他们就是有人跑过去也不要紧。我带他们出来时并没有说要投奔共产党,只是说跟这位路先生逃命。”说着他指了指路参谋,“在进入解放军阵地时,解放军战士要下我们的枪。我也就故意对弟兄们说,既然到人家这边,咱们就听人家的吧。于是大家就把枪交了。路同志也故意说,解放军对国民党人员一向都优待,等一会丁将军还要接见大家。所以,在他们看来,我不过是被共党劫持了。既然他们中间有人能跑回去,那我跑回去也就不奇怪了。”
丁亿成思考了一下,“你要回去也好,不过你是和罗正平同志联系的,他快来了,你能不能和他见过面再走呢?还有,因为叛徒告密,敌人已经知道他们内部有王先生。你今后要是再跟我们联系,我看是不是就不要再用王先生这个代号了呢?”
成桂章笑了,“那、那我就换个代号吧,你看如何?”
这时,门开了,罗正平大步走进来,冲成桂章喊道:“王先生!”
成桂章赶紧站起来,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罗将军!”
蜘蛛山以南的山谷,烈日当空,万里无云,远处的山谷不时传来隆隆的枪炮声。常戈和罗正平站在一间石屋门前,抬担架和扛弹药箱的民兵民工不时地从跟前经过。这会儿看见冯滔和高哲从远处走来,赶紧迎上前去。两人马上立正敬礼,冯滔还说:“报告首长,一营完成了阻击任务,现在归队。”
常戈和罗正平也马上还礼,握住了他俩的手。“同志们,辛苦了!辛苦了!”
“没什么?”冯滔此时眼窝深陷,颧骨突起,“耽误了好几天,让首长牵挂了。”
“哎,别这么说,你们在南线这回可立了大功。”常戈神情很激动,“二位,你们知道你们在胡家窝袭击的是什么目标吗?”
冯滔没有说话,因连日战斗和行军也显消瘦的高哲眨眨眼睛,“可能是敌人师部吧?”
“不,是敌人74军的军部!”常戈兴奋得眼睛放光,“唐金山兼任南线第二兵团司令,74军军部同时也是第二兵团司令部。你们一开始就打掉了敌军的电台,切断了电话线路,把南线北线的敌人都吓坏了,还以为是我军主力向第二兵团下手了呢。”
罗正平也高兴地说:“这样,已经离开我军伏击圈的鲁文才兵团又被你们给引回了伏击圈。刚才兄弟部队也攻占了葫芦口,关闭了鲁文才兵团北逃的大门。你们看,我们的主力此刻正在蜘蛛山收网呢!”
冯滔和高哲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脸色涨红,露出惊喜的笑容。
蓝谷县城北面,一条公路穿过东岳山漫长蜿蜒的山谷通向西北方的泉城。整段山谷大都比较宽敞,只有离蓝谷大约一百三十里的葫芦口和大约四十里的蜘蛛山北面山谷,比较狭窄。所以,鲁文才进兵蓝谷的时候,特意在最狭窄的葫芦口留下一个师,在蜘蛛山留一个加强团。解放军在攻击鲁兵团的时候,首先攻击葫芦口和蜘蛛山的目的就是想关门打狗。但是,由于这两个地方的蒋军倚仗险要地形和野战工事负隅顽抗,战斗一时僵持不下。看见撤退的通道还没有被****堵死,于是鲁文才决定放弃蓝谷,经蜘蛛山、葫芦口撤回泉城。
当北兵团大队人马赶到蜘蛛山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三三两两的守备团官兵。原来,就在半小时以前,****攻占了蜘蛛山据点,团长被俘。鲁文才顿时眼冒金星,满脸通红,又是甩手,又是跺脚,“成桂章这个混蛋,误我大事!”
此刻,鲁文才很清楚,蓝谷已被****占领,部队只有冲出蜘蛛山才有生路。于是,他命令先头部队务必抢占蜘蛛山北面山谷的两侧高地,掩护全军突围。
在鲁文才强令下,蒋军先后向蜘蛛山两侧高地发起多次冲锋,还一度接近高地主峰,但是最终都被据守高地的解放军打退了。
偏偏这个时候,又一个坏消息传来,葫芦口守备师电台刚报告****已攻进师部,电台信号就中断了。显然,那个守备师已经完蛋,师长下落不明。
虽然鲁文才对下面官兵极力封锁消息,但是****可不打算替他保密。很快,蜘蛛山山谷里就回荡起上百个共军用传声筒喊话的声音,“蒋军官兵弟兄们,葫芦口已被我军占领,蓝谷县城也早就被我军占领了,你们现在已被我军包围,没有任何退路了,继续顽抗只能是死路一条,只有放下武器,才是你们的唯一活路。”
一听说葫芦口失守,北兵团官兵顿时乱了方寸,乱了阵脚。
此时的蜘蛛山,几万人的部队拥挤在山谷里,一片混乱。士兵、军马、大炮、卡车、吉普车混杂在一起,互相堵塞。不时有一排子弹打来,一些官兵应声倒下。几发炮弹飞来爆炸,几辆汽车同时被炸散,起火冒烟。
一辆三轮摩托车快速行驶着,因慌不择路,一下子撞上前面一辆吉普车。咣当一下,摩托车连人带车被甩出去老远。
鲁文才站在一个山坡上,望着眼前的狼狈景象,突然,转过身,盯着身边的季耘,气急败坏地说:“我有一种感觉,从一开始,我兵团的一举一动就被人家摸得一清二楚。就是说,我身边有共产党的人,你给我查查,到底是谁在打我的主意?”
这时候,一阵排炮打到附近爆炸,巨大的气浪掀起的碎石、尘土、树枝、轮胎、枪支四下飞溅,爆炸点升腾的黑烟随即覆盖了周围的土地……
胡家窝村遭袭击以后,第二兵团司令部紧急转移到鲁河县城。这会儿,脸色苍白的唐金山坐着圈椅,靠着八仙桌,看着坐在对面的徐励递给他一张打印的新闻稿,稿子的标题是《唐将军亲率直属队奋勇迎击来袭共匪,共匪偷袭不成携匪尸溃逃》。
看完新闻稿以后,唐金山把稿子还给徐励,瞅了一圈刻有牡丹雕花的房梁和龙凤雕花的立柱,然后对她苦笑一下,“徐小姐没有说击毙共匪多少,倒是说共匪偷袭不成后携带毙命同伙的尸首仓皇败逃。唔,这其实嘛,就是在说我唐金山这次战斗一无所获。哎哟,这个春秋笔法玩的,真是有水平啊。不过,这也总比吹嘘消灭人家多少人要诚实一点。”
徐励笑笑,她抬眼瞅了一下大厅北墙上挂有两只白鹤栖息松枝的中堂画,没有吱声。
这时候,陈书香夹着公文包走进来,掏出一张电报稿递给唐金山,上面赫然写着——
“唐弟钧鉴:北兵团在蜘蛛山陷入****包围,命你部火速增援解围。陈墨山。”
唐金山看完这个电报后,把电报扔在桌上,刷地站起来,嘴巴张得都能吞下一个皮球。
坐在旁边的杜松、刘雁等人看过电报后,呆呆地瞅着他,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蜘蛛山以南的山谷里,一营宿营地,早已疲惫不堪的战士们此时正抱着枪,倚着大树酣睡。远处炮声很密集,这里,许多战士的鼾声也很响。
这时,担任警戒的小毛跑到正在熟睡的冯滔跟前,连声喊:“营长、营长。”
“什么事?”冯滔啪地坐起来,睁开眼睛,打个呵欠。
“有一股敌人向我们这里来了。”
“起来!战斗警报!”冯滔大吼一声,战士们全惊醒了,纷纷从地上站起来。
冯滔和小毛来到一条土坎边,小毛抬手一指,冯滔拿起望远镜一瞧,果然有一股蒋军正向这里跑来。
“两边散开,准备战斗。”冯滔一挥手,战士们迅速趴到土坎上,端起枪,掏出了手榴弹。
敌人越来越近了,大约有一百来人,已经能看见他们惊惶的神色了。小毛兴奋得眼睛发红,“打吧?”
冯滔转了转眼珠子,“这些家伙是从蜘蛛山偷跑出来的,没什么战斗力,尽量不要开枪。”他对旁边的叶津说,“小叶,把话筒拿来。”
小叶马上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圆锥形话筒递给冯滔,冯滔拿起话筒大声说:“蒋军官兵弟兄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我军优待俘虏。”
正在逃跑的敌人一听这话,慌忙停下脚步,趴在地上胡乱放枪。
冯滔暗暗好笑,他小声对小叶说:“告诉大家,没有命令不许开枪。”接着他对着话筒又喊道:“弟兄们,你们看见了吧,我们在暗处,你们在明处。你们开枪对我们没有伤害,但是我们要是开枪,你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我们不想伤害你们,所以你们刚才能放枪。要是我们刚才先开枪,现在你们还能干什么呢?”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先前那个小个子少校一摆手,他的部下立即停止了放枪。然后,小个子直起腰,试探着问:“****先生,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呢?”
“我们希望你们放下武器,保证优待俘虏。我们部队里有很多原国民党俘虏兵,他们可以现身说法。”冯滔说着把话筒递给旁边一个方脸战士,那战士拿着话筒喊道:“弟兄们,我叫楚大余,原是65军187师的,俘虏以后,共产党对我们很优待,不打不骂,不搜腰包,当官的和当兵的都一个样。我们在这边一点都不觉着受气,所以大家都愿意跟共产党走。弟兄们,你们在那边也受够了气,赶快过来吧。”
那个少校还不放心,“****长官先生,你们对我们这些军官也优待吗?”
冯滔接过话筒说:“是呀,只要当了我军俘虏,我们都优待。你们当军官的,愿意回家的,我们发给路费。愿意参加我军的,欢迎。一个月前,我们还释放了三十名团长以下的军官。少校先生,话都给你们说清楚了,想走哪条路就看你们的了。”
“你们,真的说话算数?”
“真的说话算数。”
少校低头想了想,最后站起来,“好吧,我们放下武器,弟兄们,都起来,把枪放下。”
一百多个蒋军官兵站起来,把枪丢在地上。战士们围上前,收了武器,带他们下去了。
少校从冯滔跟前走过时,满脸堆笑地说:“请问长官,您是不是大明星冯滔?”
“噢?”冯滔看着他,笑了,“这么说,你以前看过我演的戏了?”
“是的,是的。”少校喜滋滋地从身上掏出笔记本和钢笔,“能在这里与冯先生重逢,真是太荣幸了。冯先生,请您给签个名吧。”
冯滔爽快地接过笔记本和钢笔,潇洒地在本子上写了“争取进步”四个字,并签下“冯滔”两字。那人接过本子和笔,高兴地鞠个躬,然后跟着其他俘虏走了。
梁永泉和一些战士押解着俘虏往前走,看迎面走来一队解放军,就得意起来,“看见了吧,我们第一师第一营一枪没放,就……”他忽然想到这些人是经喊话放下武器的,就故意咳嗽一下,“就、就请来了一百零八个……弟兄!”
“乖乖!”对方一边向前走一边转头朝他们直伸舌头。
小毛走近冯滔,脸上笑眯眯的,“营长,那边又过来一个。”
冯滔走到土坎前,拿着望远镜一瞅,远处果然又跑来一个蒋军人员,这人身材瘦小,头戴钢盔,握着手枪,一边往这边跑一边还不时回头看。
“看样子,这家伙也是偷跑过来的。”站在冯滔身边的小蒋兴奋地说。
冯滔放下望远镜,平静地说:“小毛,小蒋,楚大余,你们仨去把他抓来,记住,不许开枪,还得要活的。”
“是!”三人答应一声,就悄悄地爬到前面一个灌木丛里,过了一会,那人走近了灌木丛。这时小毛上前给他来个扫堂腿,那人立刻被绊倒。小蒋一步上前,按住那人的手腕,夺下他的手枪。那人刚转过身来,小毛和楚大余端着枪对准他吼道:“不许动,你被俘了!”
这时三人都愣住了,那人钢盔下露出一丝卷曲的刘海,脸上描着眉,擦着口红。“唔?是个女的。”
“起来吧,少尉小姐。”小蒋注意到她肩章上扛着一道杠,“你是我们今天抓到的第一百零九个俘虏,起来,跟我们上俘虏营去。”
那人站起来,撅着嘴巴,“我不去你们的俘虏营。”
“小姐,别害怕。”小毛温和地说,“我军对所有俘虏都是优待的,你放心吧,我们决不会侮辱你的。”
“我说过了,我不去俘虏营。”她见佩带手枪的冯滔走来,眨了眨眼,眼珠突然发亮,随后对冯滔敬礼。冯滔眼皮也跳了一下,随即还礼。
“看来,您是解放军的干部了。我是北线兵团报务员金玉淑,请你带我去见你们的政委罗正平将军,我有话要跟他说。”
“小姐,你是不是想请罗政委给你们女俘虏保驾呀?”小蒋有点不高兴,“优待俘虏是我们的一贯政策,这不需要哪个首长来保驾,而且你又不是我们抓到的第一个女俘虏,她们都没受到虐待,你也不会受虐待的。”
“我再说一遍,我不去俘虏营!”那女人脖子一梗,“我要见罗将军,我有话要跟他说。”
“噢?”冯滔打量了她一眼,转身对小叶说:“你告诉教导员,营里的事让他照看一下。”随后,他对小毛、小蒋摆手,“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把这个女俘虏带到罗政委那里。”
在去司令部的路上,碰见十几个穿杂色土布衣服的青年女民兵端步枪押解着三十几个俘虏,小毛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你们抓的?”
女民兵们自豪的点头,其中一个穿蓝底花格子土布棉袄、留着齐耳短发的圆脸女民兵指着一个耳朵上包着布的大个子俘虏,撇撇嘴,“这家伙当了俘虏后还想逃跑,叫俺给他一枪。要不是俺手下留情,他这会儿就上阎王爷那儿当差去了。”看着眼前的三个正规军惊讶的咂咂舌,女民兵得意的笑了。“俺们解放区的妇女个个都会打枪!”当她看清正规军押解的是个女俘虏以后,又撇撇嘴,“稀俊的大闺女,干啥不好,偏要当女蒋匪?”
女俘虏显然气坏了,撅着小嘴,冲着女民兵直翻白眼珠。
蜘蛛山附近一间石屋里,罗正平笑着对石川、谷雨说,“刚刚得到南天竹的消息,陈墨山听说鲁文才兵团被我军包围,急电唐金山北上东岳山区,一小时以前唐兵团出发了。”
“让他来好啦,”石川豪迈地摆摆手,又指了指桌上地图。“葫芦口已经被我军占领,下一步我们就收拾蜘蛛山。不要说唐金山,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鲁文才!”
谷雨瞅着地图,听着外面隆隆的炮声,兴奋得眼睛发亮,“要是唐金山来快了,我们还可以对他来个顺手牵羊。”
三人一起笑了,这时,冯滔走进来报告:“罗政委,我们刚才抓个女俘虏,她说自己是鲁文才兵团的报务员,要求见你。”
罗正平眼睛一亮,赶紧从桌上拿起一个公文包对冯滔挥手说:“走,我去看看。”
到了屋子外面,罗正平看见几米远的杨树下站着小毛、小蒋和那个女人。几个干部从旁边经过时瞅瞅那女人,笑着对小毛小蒋摆摆手,“嗬,你们还捉了女俘虏。”
那女人似乎不高兴,一个劲地翻白眼珠,但没有说话。
罗正平走近那女人,从皮包里掏出一个金戒指,那女人也伸起左手,她小拇指上戴个金戒指。站在罗正平跟前的冯滔、小毛、小蒋吃惊地发现,两人的戒指款式竟然一模一样。
罗正平看着那女人,微笑着说:“请问小姐,你的戒指是在哪买的?”
“重庆大福珠宝行,”那女人也微笑着说,“先生,你的戒指也是在那家商店买的吗?”
“不,”罗正平把戒指收进皮包,再把皮包递给冯滔,面带笑容地说,“我是在上海豪门珠宝店买的。”说完他把手伸给那女人,她也把手身过来,两人的手紧紧地握一起,一起轻声地说,“同志!”“同志!”
那女人愧疚地低下头,“政委,鲁文才发现我了,老张为了掩护我,他、他牺牲了。”
罗正平松开手,沉默了片刻,随后安慰她,“你此时直接找我,我就估计你暴露了,所以,我没有让他们三个回避。你平安归队总是好事,而且你一个小女子可是扳倒了鲁文才六万虎狼大军呀。”
见冯滔对他最后一句话吃惊,罗正平笑着说:“来,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地下工作者金玉淑同志,代号北极星。这位嘛,老地下工作者,现任我军第一师一营营长冯滔。”
金玉淑落落大方地握住了还在惊讶的冯滔的手,笑眯眯地说:“政委,我认识他,我是他的第一百零九个俘虏!”接着她又俏皮地挤挤眼睛,“这一零九号属于军事方面的,他从前是大明星,演戏演得真棒!俘虏了好多人呢!这方面的俘虏序号我就不知道应该排多少位喽,对吧?冯大明星。”
冯滔把皮包挂在树杈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说:“我在艺术舞台上大概还算个明星吧,不过跟你比,我就差远了。在隐蔽战线这个特殊舞台上,你才是真正的明星!就像政委说的,你一个人居然扳倒了六万人!”
小毛伸了一下舌头,“刚才我们只是想抓个活俘虏,没、没成想撞上自己人了!”他随后拽了罗正平一下,“政委,上级一再要求我们尽可能地不要打死蒋军官兵,尽量抓活的,是不是跟保护我地下人员有关呢?”
罗正平笑了,“有点关系,不过还是想减少人员伤亡,化敌为友。能尽量少杀人的,何必非要多杀呢?”
金玉淑从怀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递给冯滔,笑着说:“大明星,请给你的俘虏和战友签个名吧。”
小蒋见冯滔接过本子和笔,就打趣地说:“营长,刚才你给那个男俘虏写的是争取进步,现在给我们的地下党员签名,还能再写争取进步吗?”
冯滔眨了眨眼睛,提笔在本子上写了“心有灵犀”四个字,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金玉淑接过本子和笔,收好以后,笑着点点头,突然靠近冯滔,吻了冯滔一下,冯滔脸颊上顿时落下一个淡淡的口红印,他一下子愣住了。
罗正平和小毛、小蒋也愣住了“啊?”,接着他们一起笑了,“哈哈!”
偏偏这时候,那些女民兵移交俘虏完毕回来,看见这一幕都惊呆了。那个短发圆脸女民兵偏着头,歪着嘴,斜着眼,“哟!哟!这当了女蒋匪,真是,真是没羞没臊,没皮没脸呀,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明打明地跟不是自个丈夫的男人啃猪头!”
金玉淑当然听得出来啃猪头是一句粗俗的土话,羞得红着脸低下头。冯滔也慌忙背对女民兵,不敢吭气。
小毛赶紧赔笑脸解释,“民兵同志,别误会。这位女同志是自己人。”
“女八路?”女民兵瞅着金玉淑脸上的口红和钢盔下的烫发刘海,眨了眨眼珠子,“有这么洋气的女八路吗?女八路也、也不能当着大伙的面跟男人啃猪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