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射艺

养鸽子的小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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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听史莱克七怪的名号将会伴随一生,霍雨浩等人皆不胜欢喜。虽自离开学院已一月有余,肉体精神皆疲敝不堪,到了此时,各个精神焕发,将伤痛困乏俱抛到九霄云外。

    担架上的徐三石激动之下似要坐起,忙被一旁的江楠楠按了回去,真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伤势仿佛平去了几分。

    贝贝一张俊脸上自然也是喜气洋洋,不过他身为众人领袖,不好表现的过于轻浮。三位二年级留在岛上修炼,和菜头被钱多多领走,徐江一对冤家去治疗伤势,而他自出了海神阁,便一刻不停朝码头走去。

    一路上情绪逐渐平静,对于自己获得的荣誉,他当然不可能敲锣打鼓在整个学院宣扬,这是徐三石的风格,贝贝只会告诉周身最亲密的人。一向温和的他在外院其实朋友不多,在无数光环的照耀下,大多数人都会自惭形秽,仅有寥寥数人能与其平等相处。

    因此他最亲密的人,事实上只有两位而已,贝贝已经开始设想,小雅见到他回来会是如何反应,脸上该是有多欢喜。

    她一定会笑得很开心吧。

    “贝贝,来这边。”

    一声轻唤打断他的浮想联翩,贝贝听得来人声音,心中暗喜,一转身,只见树下盈盈立着一白衣女子向他招手,连忙快步赶上。

    “姐姐。”

    对于自幼照看自己的师姐,尽管二人非亲非故,贝贝向来视其为亲姐甚至母亲一般,只不过由于玄祖早年一桩糊涂事,如今每次见了,亲切中却总藏有半分尴尬在内。

    经大赛一役,贝贝较先前更加成熟几分,眉眼间也有了成年男性的味道。面对这比自己小得多的男人,张乐萱面部微红,神情一颤,内心不由得泛起阵阵酸楚。

    贝贝又哪里知道,仅一个照面,大师姐心中已似打翻了五味瓶,犹自诉说这一月来的经历,不料被出言打断:

    “你先听我说一件事,这些等到日后再聊。”

    张乐萱面色恢复,这十数年来,她早已习惯收敛情绪,欲喜忍喜,欲悲抑悲。看着贝贝略显茫然的表情,话到嘴边,却有些于心不忍。

    见她神色有异,善于鉴貌辨色的贝贝顿时有种不好预感,原有的喜悦散去大半,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姐?”

    心念电转,能令大师姐感到踟蹰,那对自己而言必不是一般的事,心下更是忐忑。只见张乐萱朱唇微启,说出他最不想听到的内容。

    “你走的这段时间,小雅出了些问题。”

    ……

    自那日与帆宇进行一番交谈,郭晔道谢后未曾主动叨扰,也未再进过十二区,主要怕别人多想,以为他要另起炉灶,故此尚不知和菜头次日也回到外院。

    过了一日,他或多或少想起些什么,自己这些天尽管努力跟上进度,课堂上依旧有些力不从心,完全是靠课后弥补,奇怪的是老太太没有找他。能够让帆宇这种人物出面,尔火一人的能量恐怕不够。

    对于周漪,郭晔依旧以畏惧居多,但也不曾像一年级那般提心吊胆。经过一年的磨合,他大概摸清班主任的脾气,首先绝对不能与其作对,其次第一印象相当重要,只要做到这两点且本身素质过得去,问题并不大。

    至于戴华斌等人,把能犯的忌讳都犯全了,不能说正确,但被扔出去也算顺理成章。所幸郭晔第一天给她的印象尚可,很难说他选择与霍雨浩交好,是否有拐着弯打周漪溜须的意思。

    郭晔虽不赞同她的教学理念,也觉得戴华斌有些冤枉,既然铁拳尚未砸到头上,反而还受了人家照顾,他也不可能去做那理中客。毕竟远近亲疏自有别,为了素有嫌隙的人得罪老师,傻子才会去做。

    夜谈后的数日,他经常回味帆宇的话,尤其是解悟一词。郭晔认为,这与魂师获得魂环有所不同,充满更多的随机性。

    此时他的魂力距三十级并不遥远,魂导等级同样如此,只不过这看似短暂的距离,却是最难的一段。一旦跨越,便是前无古人之举。

    眼见距顶峰仅差一步,但就是无处落脚,无论谁都会感到焦虑。自与解星弈手谈半局后,他确实从容平静许多,内心深处却依然渴求,直到经帆宇的点拨才发现,这种不刻意的渴求,对突破也是一道魔障。

    现在郭晔已学会不再考虑这些,无论三环还是二级魂导师什么的统统滚蛋。他每日依旧冥想修炼,却只为充实自己,不再想着何时突破。晚上去魂导系充电,也仅仅是觉得那些知识很有价值。

    某日,晨光熹微。

    郭晔坐于楼顶,渗于秋露曙光之中,依照林樗授予的冥想之法修炼。双掌虚拢于胸前,上身凑臂微微环行,靠左则浮,遇右则沉。臂止身活,头颅如风中茅草,时潜时浮,缓慢至极却自有韵律。郭晔首次见时,不知怎的,想起某游戏中的向日葵。

    脊椎是此法的枢纽,全身的起承转合皆源于此,将骨骼肌肉视为植物经脉。时间一长,体感超脱肉体,魂力便会翻涌上来,每一节脊骨如泄洪口,将其疏导至全身各处。

    最后魂力升降回旋,仍以凑臂环行引导,这些是林樗自庄蹻那里习得,不知传承过多少代。当世流传的冥想之法,大多为静止不动,生怕一动便乱了心神,玄天功也未能免俗。但此法却反其道而行之,以外在动作调理气血,相当于无分内外。

    几番循环后,只觉周身舒坦,着眼望去地上无人,记忆中的几段调子在嗓子眼做痒,最终还是哼了出来。忽听得身后微响,郭晔回过头去,但见那楼顶缘处,一千金露出上身,两臂支住挑檐,乌丝肆意倾泻而下,肤色如雪,不可逼视。

    短暂愕然后,郭晔连忙收了功,急道:“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快上来,掉下去怎么办?”

    曹盈闻言,双颊笑出一对酒靥。伸手在楼沿一撑,身子翻个筋斗,轻轻落在楼顶之上,衣襟随风摆动。郭晔起身后原地活动几下,板起一张脸道:“多大人了还这么顽皮,这种动作很危险的!”

    “你管我啊?”曹盈脸上笑意更甚,回手朝楼下指指:“我这次上来还多亏你的台阶呢。”

    一句话将郭晔闹了个大红脸,这属于骂贼秃也忘了自己头上生着癞子,至于曹盈所言台阶,是他无意间发现的小把戏。宿舍楼体表面有石灰粘连的缝隙,刚好能塞进一枚硬币,金魂币过软而铜魂币而太小,强度大小适中的银魂币正合适。

    郭晔小时虽不捣蛋,也非老实孩子,没少在红石城的城墙爬上爬下,只不过工具换成两片铁八卦。父亲知道了也不阻止,若不是顾及郭家脸面,估计会和他一块爬……

    这种方式好处在于动静不大,不过练弓之人五感极为机敏,曹盈发现郭晔的踪迹后,半是好奇半是觉得有趣,到底是少年心性,竟也跟了上来,一瞧便是两刻。且以半截银币为落脚点,在十余米高的位置滞留,一个不慎便会跌落,也难怪郭晔生气。

    “行了行了,”曹盈道:“记得你比我还小几个月,装什么大人?”

    郭晔哑然,这事实在没法解释。对于学院的青少年们,他很难用一句话概括,有的出自名门,三观却歪得不要不要,周思陈这种赌王都算模范学生了。

    而曹氏兄妹给他感觉较一般同龄人稳重些许,因此与对小胖子的半教半哄不同,交流起来基本用平等口吻,结果一时不察,又摆出教课时的样子。

    ……

    “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曲儿?调子蛮好听的,咬字却听不懂了。”

    郭晔这些天流的冷汗比以往都多,只好一边偷偷用袖子擦汗,一边低声道:“俚,俚语……只不过是偏远地区的方言小调。”

    “是这样吗……”曹盈抬头望天,小声道:“小时候在父亲军中见过来自五湖四海的军士,还真没听过这样的口音……”

    郭晔只觉汗透重衣,再也接不上话,曹盈嫣然一笑,道:“我本对别人秘密无甚兴趣,你若不愿说,那我便不再打听,不用想着怎样应付。”

    但见他眼神躲闪,似乎不敢直视自己,曹盈心里一动。又觉四周光线愈发明亮,想来过不久太阳便会升起,便道:“喂,把它唱完好不好?我喜欢你这首曲子。”

    郭晔转身,看着曹盈坐在楼顶边缘,微微侧过头去,斜倚着身子,总觉得哪些地方不对。

    楼顶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清清嗓子,郭晔也坐了下来,两腿伸在楼外,两人面朝不同方向,相距一米有余。

    一缕轻声自舌底吐出:

    姑娘叫大莲,俊俏好容颜

    此鲜花无人采琵琶,断弦无人弹呐

    奴好比貂蝉思吕布

    又好比阎婆惜坐楼想张三

    ……

    低回婉转,清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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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盈细细听着,虽全然不解,但这番光景,却是出世来从未有过的,无论父亲还是两位兄长,皆没给过她这种感觉,不禁心摇神驰。

    一曲既终,低声问道:“这曲子是讲什么的?”

    郭晔回想起幼年时代,自己央求母亲讲故事,现在想想真的很怀念那时候。

    “一个很老套的故事,一对男女相遇、相爱、私定终身,却遭父母的反对,女子跳河自尽,男子殉情,就这样……”

    “好可怜……”曹盈手托两腮,喃喃道:“我不喜欢这个故事,太悲伤了。”

    郭晔心说这我也没办法,火器营就这样传的,听说还有几个版本,一个赛一个凄惨。

    ……

    金乌探出头来,路上行人渐现,刚要起身,耳闻嗖嗖两声,似有还无。

    此音引人情怀,郭晔愣住,循声望见曹盈拉弓,直指天边,远处不知何时聚了一片云,阴惨惨的。

    秋风乍起。

    “天气变坏只是一小会的事。”

    落月弓缓缓垂下,提于左手,曹盈转身直面郭晔。“我记得,你也是会用弓箭的,对吧?”

    “对。”

    “让我看看。”

    一月未有和人动手,他的魂技不见生疏,金丝藤缠绕延申,化为一弓一箭。

    两脚一前一后,箭搭于弓。

    寻常弓箭有效射程近百米,郭晔可将这个数字增加五倍,弓的上端轻抖一下,很快得到控制,笔直向天。

    曹盈凝视片刻,脸上泛起笑容:“果真如此,和我猜的一样。”

    “教你箭术的人,应该从过军吧。”

    “……嗯。”

    除枪术与斩马刀外,郭晔的其他武技承自宗门中人,其中有陈诚,有杨岳鸣,还有无数退伍悍卒,他们尽管没有先天魂力,依然是一群危险的人。“他教的很用心,可惜不善言辞,不太适合教学生,其中不少内容要靠自己来悟。”

    “已经很不错了,你对力的控制,要强于我。”

    或许想起被脱力化解的巨灵之羽,曹盈道:“只有修习箭术多年的人,周身才会呈现如此均衡的态势,而你现在已经有那种感觉。”

    “这几天你看上去气色好很多,精神恢复了吗?”

    郭晔嘴角一勾:“早晚体质各不相同,哪会一直好?之前是靠着意志力强撑,一般人难以察觉。几日前精神看似强盛,自觉有所进益,而不觉误入歧径,结果下棋时费了脑力,一下便露馅了。”

    “的确如此,这种强盛是虚假的,精神振作便会有自知之明,哪会陷入囹圄仍无觉察?”曹盈垂下头思索一番,正色道:“我母亲练习射艺时,只立草靶,却不搭箭,听弦响足矣。你射一支吧。”

    弓彇似弦月,郭晔手指一松,箭飞射而去。

    长弓缓缓前倾,横于掌心,如船落帆。

    “不要收,保持姿势。”

    曹盈的上眼线如拉满弓,几乎触眉,凝视郭晔片刻后转为柔和:“架弓时,两手不高不低,两肋不偏不倚,腰伸腹吸,面正肩平……这些乃箭手的基本功,但皆是外相,唯有提气最难。”

    “吸腹,才能感觉出其中妙处。”

    一只手从后绕过,贴上他的腹部。

    耳朵上的绒毛立起,可听到均匀的呼吸声,脑壳仿佛向内压去,将郭晔的脑浆挤成固体。

    他受了惊。

    小腹处的手不见了,在他脑后抽了一掌:“我说的是提气,没让你大喘气!认真点。”

    郭晔无声苦笑。

    有手搭上肩膀,不轻不重捏在肩颈处,随后缓缓下滑,至腰侧停止。

    “进腰出胸,牵动的是这两条筋……你的肌肉为什么这样僵硬?给我放松!”

    脑后又挨一掌,他的笑容更加苦涩,如裂开的伤口。

    “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你从小没拉过女孩的手吗?”

    “如果不算我妈和我姐揍我,没有。”说罢心里补充道:两辈子。

    纠正郭晔的姿态后,曹盈后退一步,柔声道:“只有弓端正才能命中目标,射箭是检验心灵的方式,内心不宁的人,持弓不正。”

    倾斜的弓被扶正,却如受寒般颤抖。

    “上下两端都在抖,证明你内心纠结,与世界的联系断了。”

    “联系?”

    曹盈正色道:“弓的上端接天,下端指地,持弓便是贯通天地。”落月弓被她拉满,“拉弓时,如有一丝颤抖,便有绷断的危险。”

    松指,如听琴音。

    “放开你自己的心灵,将放不下的一切全都忘记,感受弓两端的世界。”

    郭晔神情肃然,许久,琴音再起。

    ……

    箭羽飞扬之声将两人吸引住了,郭晔转身,见曹盈目光闪烁地望着自己。

    就在这时,酝酿不久的雨水落了下来,噼噼啪啪打在楼顶上,顺着排水口向下流去,迅速转为磅礴大雨,雷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世界被烟雨笼罩,成了灰蒙蒙的样子,路上不多的学子奔跑躲避,透着一股寒酸的意味。

    两人皆是一愣,郭晔打个响指,藤蔓在曹盈头顶结出一道遮雨棚,自己却立在外面。

    “喂,你淋什么雨啊?”

    曹盈喊道:“会生病的!”

    惊雷终于来到这边,轰隆一声,在两人头顶炸响,盖过话音。

    郭晔睁着眼睛,抬头望向越来越密的雨水,体会水珠在皮肤上炸裂的奇异感觉。

    一滴雨落进他的眼睛里。

    空气清新得令人沉醉,或许是氧离子过多。

    一道细长的闪电落在视线尽头,那是星斗的方向,不知这次会被击断多少颗巨木,是否会酿成森林火灾。

    阵雨很快会过去,云中的正负电荷相遇,等到能量消耗殆尽,雷会先一步停下。

    有人拽他的袖子:“你在看什么?”

    郭晔回头,笑道:“你有没有觉得每一滴雨都像一支箭,我在体验万箭穿身的感觉。”

    曹盈摇摇头,表示不懂他在说什么。

    又是一声雷。

    “我明白了!”

    郭晔狂笑着冲出,自楼顶一跃而下。曹盈惊叫一声冲到楼沿,只见他在地上打个滚顺势站起,身上沾满雨水,脚步依旧未停。

    “你要做什么啊?”

    郭晔头也未回:“去吃饭!早餐是最重要的一餐,现在食堂已经开门了!”

    远处隐约传来他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