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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不同阶段会给人以不同感受,郭晔今天真正认同了这点,平素一个眼神不对就玩命的周漪没有搞事,反倒是性情温和的王言捅出致命一刀。
“郭晔同学,这是你这段时间落下的理论课作业。”
课后,王言直接将厚厚一摞习题堆在桌上,与郭晔深情对视着,表情温柔得想让人一巴掌糊过去。
“这些试卷也做一下,对你的知识点掌握很有好处。”
桌上的纸张又多了一倍厚,几乎把他遮起来。
郭晔点了个头,勉强支应一声,嘴角有不自然的抽搐。有了这一天的经历,他现在有些后悔没听老头的话,待在岛上孤独终老貌似也不错。
“还有之前的教案,老师都特意帮你留下来了,有时间多看几遍。”
这次终于不是单篇纸,而是一个大号牛皮纸袋,可以当枕头那种。
王言走后,郭晔看着天边云彩,流下两行清泪。
“这学院为什么就没有文理分科呢?”
……
宿舍区。
“黑棋一百七十四,白棋一百八十七,这局白棋胜了。”
随着好事者数清目数与子数,围观众人反应各异,赞叹着有之,啧啧称奇者有之,低头沉思者有之,更多则是瞪着眼睛啥也瞅不明白的,譬如赵昊辰。
“承让,学长,明天又可以款待同学们一次,替他们谢谢你了。”
清秀少年笑吟吟接过瓷盘,将上面的金币收入囊中,坐在对面的家伙人高马大,看样子多半是外院的高年级学生。
但见他一张脸红得发紫,右手下意识抬起却又不知该落在那,最后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怒哼一声起身,留下一句“你小子有种”后挤开人群离去。损失点钱财不算什么,在大庭广众下输得如此惨烈,对他的自尊是很严重的伤害。
“今天还有没有学长不吝赐教?”那少年清点着收获,各式硬币在钱袋中碰撞,声音煞是动人。周围人有意无意躲开了他的目光,捂着口袋后退几步。
见无人应答,解星弈遗憾地摇摇头,盯着铜色的棋盘沉默良久,忽而又道:“这次可以让九子,有谁愿意试一下吗?”
一青年在同伴挑唆几次后心痒痒的,听到这句话,咬咬牙越众而出。
“我来!”
两人坐定,青年死死盯着解星弈的面庞,一副要吞了他的模样,宛如好斗的公鸡。少年不慌不忙,挥手驱散上一局的终盘,心念一动,九颗星位上各多出一枚黑子,充作棋盅的圆杯也重新填满。
“按规矩,一赔十的彩头,如果让我觉得有趣的话,彩头也可以不要,学长准备下多少?”
柏植想都不想,将手中物件一掷,与盘底撞出清越的回响,滴溜溜滚动不停,竟是颗通体浑圆的珠子,在众人眼中呈朦胧的粉红色,光晕流转,被太阳一照更是熠熠生辉。
走盘珠?
有识货的学生不禁咂舌,蚌珠以正圆形为上佳,放在盘中自行滚动,故称走盘珠。柏植扔出的这颗放在外面少说也值数百金魂币,这已经不是一般赌注的范畴,史莱克虽然赌博历史悠久,但大多只为怡情,如此大的手笔也算罕见。
如果郭晔知道了只会说他们缺乏想象力,据他所知几月前就有人拿断肢取骨与磕头对赌,天晓得谁的头那么值钱。
“珠子出自南海,是百年贝类魂兽温养所凝,能在史莱克城里换一套铺面,你敢赌吗?”
众人大哗,这已经超出他们最离谱的想象,柏植头顶冒出汗珠,喉结不断鼓动,一眼便知情绪激动到极点。
解星弈反而没关注那颗珠子,心疼地摸摸盘底,下意识出了口气,仿佛价值连城的走盘珠还不如食堂顺来的菜盘。见盘子没有留下痕迹,才抬头道:“这位学长,我这里上限就是十枚金魂币或等值物,您这手笔太大,拿回去吧,无论谁输谁赢,到时候都不好看。”
他这态度虽非刻意,落在有心人耳中却变了味,“我今天就下这么多,你连赢我们哥几个这么多天,还不让我赢回来?”
柏植两眼泛着凶光,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意味,解星弈似乎被这态度吓到了,讷讷不知说什么好。
“你要是不敢接,就把前些天的钱还给我们,然后当众道歉,要么你这摊子今天别想摆下去了!”
一见气氛不对,周围的学生反而更来劲,登时有好事者叫将起来:
“兄弟,接了吧。”
“下一盘给我们看看。”
“快点快点,再不开我要去吃饭了。”
被嘈杂包裹的解星弈有些不知所措,怯生生地打量四周,仿佛被猛兽包围的小白兔。目光在盘子与一副副面孔上来回移动,最后道:
“好吧学长,我们开始。”
柏直用颤抖的手指夹住一枚黑子,用力向棋盘摁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好像要在上面打个洞。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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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晔背着快比他重的教材,形如路障僵尸,一步一挪朝宿舍行进,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快进楼门时候差点被人一把拽掉胳膊,回头一看,是小胖子。
“晔哥快来……晔哥你咋了?!”
赵昊辰看着模样凄惨的郭晔,震惊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帮我拿一下。”
郭晔有气无力地将背囊递过去,赵昊辰想要去接,结果低估了一大袋纸的分量,被拽了个趔趄。
“怎么样?知识的分量,不轻吧?”
小胖子往里面瞧了一眼,点头连连称是,然后朝楼前人群处一指:“就是他,晔哥,就是这小子占了你的地方,就在你失踪第三天,我估计盯这块地盘很久了。”
也难怪对此事如此上心,随着郭晔的买卖越做越大,赵昊辰在期间帮了不少忙,因此利润也有他的一份。现在外来企业意图抢占本地市场,小户头先坐不住了。
“先放放吧,”郭晔两眼呆滞,惘然道:“我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功夫操心这些。”
赵昊辰看着他黯淡的面容,忽然道:“来,先别想那么多,瞧个热闹放松一下。”说罢,拽起他的袖子便往人群里钻去。
此时棋局已进入中盘,柏植已经蹲到凳子上,每当落子时都砸得棋盘啪啪作响,若一般棋盘估计早就翻了。汗水顺着脖子渗进衣领,衣服早已湿透,眼睛在每颗棋子上来回扫动,仿佛随时会猛扑出去。
他从兜中掏出一个扁壶,将里面的内容一饮而尽,随后红着眼睛投入棋局之中。郭晔嘴皮抽动两下,这东西好像还是他卖出去的。
“哥们,算了吧,这小子太邪。”
有同伴在身后劝道,明眼人已经能看出来,两人棋力根本不是一个层次。解星弈完全只是在体验下棋的乐趣,刻意放缓了攻势,只有柏植身在局中难以自拔,彻底昏了头脑,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全他妈的给我滚远点!”
对面的解星弈一愣,一副受到惊吓的神情,众人慑于他的霸道,没人再敢说话,只有小胖子躲在后面窃窃私语。
“你看,晔哥,这便是他的‘生意’,只要下赢了这小子,便能得到十倍的彩头,但在我印象里还没人赢过。”
郭晔没有搭话,眯起眼观察棋盘上的局势,黑棋看似占据半壁江山,边角基本已经都被白棋收拢,只要封住最后一个缺口,包围之势形成,解星弈只要往空白处填子就能赢。金角银边草肚皮虽并非绝对,但这种局势就算江流儿穿越过来也救不了。
再如何拖延,二十子内总会有个结果,这是他的估计。
果然,十七子过后,解星弈选择虚着,柏植见状大喜,捻起一枚黑棋便要思索反败为胜之法,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再落一子。
“这家伙什么来头?”
自圣战后数千年里,大陆上再没有灭国级的大规模战争,三国已经习惯了死水微澜的日常。在他们的思维中,既然和平已经持续了几千年,未必不能再持续几千年,因此贵族们失去了对外开拓的精神,转而将精力放在享乐上面,红石城作为商人开发的城市,便是典型的时代产物。
郭晔融合另一份记忆后,惊奇地发现两个世界相似之处十分之多,大陆上不仅有围棋,国际象棋与跳棋都能找到,甚至历史上还能找到密芒、六博一类冷门游戏。围棋在万年前本是小众爱好,当贵族们醉心于安逸后,玩腻了醇酒女人,便将目光投在游戏上面,棋类因此也逐渐流行起来。
郭家反而落伍了很多,从老太爷到小虫没一个对这些感兴趣的,最多几个人喝醉了拿筷子玩玩投壶,只有父亲与两位伯伯略懂一点。因此郭晔也不敢展现这方面的技能,否则实在无法解释如何做到的无师自通,今日难得见到高手,自然来了兴致。
“嘿嘿嘿……”小胖子挠挠后脑勺,学着郭晔的口吻,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家伙来头不小。”
“如果一般的二年级,不用等你回来,我带人就赶走了他。但这小子有点麻烦,三班的两个班长,一个是宁天,另一个……”
“另一个就是他?”
“对,并且据说他家里有些资本,你不在我也没敢做什么。”
……
啪嗒。
棋子从柏植僵硬的指间落下,落到棋盘之前便消失不见,众人也看出盘中局势,不时有窃窃私语声传出,最安静的反而是柏植本人,他已经说不出话。
汗水将脚边地面打湿一圈。
根本不用贴子,无论记子数还是目数,都是解星弈完胜,黑棋除中央的大龙在天元周边留了几支气眼,余下不过是冢中枯骨。
柏植的眼睛不再转动,脸色阵红阵白,死死盯着盘子,盯着很快便不再属于他的走盘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学长?”
见他不说话,解星弈试探性问了一句,却没留意柏植眼里不断变化的神采。
要出事!这是郭晔下意识的反应,这种眼神给他很熟悉的感觉,在那个世界经常见到。
“你……你……”
柏植瞪圆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如红眼的公牛般看着对面,一字一句道:
“你使诈!”
好像这句话点燃了导火线,他直接跳到地上,随意一脚踢飞了凳子,指着有些茫然的解星弈低吼:“这棋盘和棋子都是你的武魂,随随便便就能改变局势,你肯定作弊了,我没有输!”
不等说完,右手便向下拍去,他打着破坏赌局的主意,只要棋局乱了,自然怎么说都有理。
解星弈眉头一皱,双脚一踩,身体带着凳子向后滑去,念头轻动,棋盘也跟着人一起平移,躲开突如其来的一掌。
“找死!”
柏植一声怒吼,瞬间横渡两米距离,整个人消失在原地,伸手抓向解星弈的脖子。这一下已经不再留手,竟是用上了魂力!
他的实力在外院也算强劲,谁也没料到居然会无端暴起,骤然之下一时竟无人反应过来。
郭晔虽有预感,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因此有了下意识的迟疑,只堪堪迈出一步。忽觉得身旁有风拂过,被人拍了一下肩膀,随即一道人影轻飘飘跃出人群,从侧方迎了上去。
解星手顺手捞起地上的圆杯,里面盛着剩余的白棋。
柏植冲势如电如风,不少人都没看清他的动作,视野里只有一道残影横贯其中。
那人影却是优雅缓慢,如落叶随风而起,每个辗转腾挪都展现得无比清晰,但郭晔知道慢仅是错觉,他曾就近领教过这个人的霸道。
朴实无华的一握,刚好掐住柏植的手腕,定格在解星弈身前一尺,棋子刚要泼洒而出,心念一转,手中只余一个空杯。
“学院虽不禁止学员私斗,但高年级欺凌小辈却不在此列。即使不论这些,身为学长,你知不知道羞耻?”
柏植经短暂的震惊后恢复冷静,手腕一沉,沉腰凝气,低喝从口中传出,压住魂力碰撞的爆裂声,只听喀拉拉几次脆响,两人脚下地砖被踩出裂痕。
“曹彦平,你也要插手这事?我记得你还没到四环来着。”
柏植比曹彦平还要高出一届,魂力等级更是犹有过之,对峙中却隐隐被压了一头,只因无法集中全部的精力。
郭晔隐藏在人群里,冷冷盯着柏植的后心,令他感到若有若无的威胁,如芒在背。再加上先前心力消耗过度,尽管身体处于鼎盛状态,精神已经先输了一阵。
“晔哥,你不会要帮那小子吧?这不像你啊。”
赵昊辰小声问道,声音中带了些忐忑,四五年级的纠纷他实在不想掺和。郭晔一开始没回话,以他的性格本不愿生事,但两人若真打起来,他肯定是要帮曹彦平的。
“如果真打起来,你就先走,不用等我。”
小胖子犹豫一阵,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