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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内并不明亮,石砌的墙壁每隔五十步便镶嵌一盏油灯,上面的光线经年不灭。偶尔有风从气孔吹入,黯淡的灯火明灭不定,连带人影一同闪烁。
两位老者分食了一只蹄膀,骨头最多那份给了旁边的小男孩练牙口。阴暗的地洞中不闻言语,三个人活活弄出鬼域的意境,嘎吱嘎吱的声音听上去像在吃人。
不知过了多久,郭璥蹭蹭手上的油脂,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对着身旁坐着的陈诚道:“这些天你在下面不见日头的,可能快忘了日子吧,小岳儿已经六岁了。”
“嗯?六岁?六岁好啊……”陈诚一手抹着嘴角,另一只手下意识在小男孩头顶揉揉,明显脑子还没转过来。郭璥见状暗叹一声,悄悄在背后张开五指,每过一秒便折起一根。
直到掌握成拳,拳变成掌,两个来回之后陈诚如梦初醒般抬头,眼神在孙子与老爷之间移动几次,恍然问道:“那是不是应该觉醒武魂了?”
“……已经弄完了,”郭璥疲惫地按着太阳穴,“阿诚啊不是我说你,小岳儿是你孙子不是我孙子,你得多上点心啊。”
陈诚嘿嘿一笑,将孙儿抱在怀里亲热着,心道老爷在这事上咱们谁也别说谁,当年小晔几乎都是我照看的,您除了揍也没干什么。
“你就不好奇他的武魂?”
“我们老陈家这几支,武魂基本都是那老三样,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我好奇什么……”
见郭璥脸色有异,陈诚下意识咽口唾沫,“不会是变异了吧?”
都说穷人靠变异,但这世界大部分武魂变异都是朝恶性转化,草鸡变凤凰的例子少得可怜。陈诚这一脉武魂虽比较平庸,倒也不算差,自然要担心一些。
他死死盯着家主的嘴,生怕听到不好的内容。
“于其说变异,不如说返祖更恰当一些,”郭璥转而对陈诚怀中的小男孩道:“来,把武魂给你爷爷看看。”
陈岳跳到地上,有些调皮地眨眨眼,赤金色毛发覆盖在外露的皮肤上,下一刻两只瞳孔同时泛起红色。
那是血一样的红。
“这,这是?!”见到孙子变化后的相貌,陈诚手中骨头不觉落地。那身后三尺许的长尾不算什么,微微探出的犬牙不算什么,这些他都有,但这眼睛……
“如果书上没有写岔,这应当是陈氏不知多少年未出现过的……禺狨!”
“先天魂力几何?”
“八级有余,九级未满。”
此话一出,地洞内了无声息,只有六岁的小男孩抓抓头顶,不明两位爷爷为何突然严肃起来。
……
“老爷,祝郭家万古长青,子孙恒昌,”正当气氛肃穆之时,陈诚突然单膝拄地,将一柄牛耳尖刀捧在头前,“请老爷纳陈诚为家臣,陈氏一脉誓死与郭家同生死,共进退。若有反复,甘愿死于乱箭之下。”
这是属于军伍人的誓言,无论魂师亦或普通人,他们通常不发誓,一旦发誓便会看得比生命重要。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这不仅形容市井里的游侠,同样也是老兵们的真实写照,兵术虽为诡道,两军对阵时却需堂堂正正,很多时候他们是靠信义活着。
郭璥谓叹一声,这场面很多年前便有过,当时拒绝了一次,陈诚亦未重提,未料到今天在这等着他。
陈岳虽不明白祖父究竟在做什么,不过也学着样子规规矩矩跪在一旁。
“你先起来。”说罢便伸手去扶。
陈诚不肯,最终无奈下还是站起——老爷的力气比他大。
“你我二人不同,忠儿离世得早,只留下这一根独苗,郭家虽只有小晔一个男孩,但实在不行还可以招赘。老夫当年收下岳鸣时特地让他与弟弟分了家,而你还能和谁分?”
“你若成了郭家的家臣,虽说老夫将来受的香火也会有你的一份,但你陈家的列祖列宗还会有谁来照拂?当年我未曾答允,如果今日应了,岂不成了贪图小辈天资?这等损阴德的事情老夫做不来。”
见陈诚欲言又止的样子,郭璥似不耐烦地一抬手,道:“其余事情你不用担心,这孩子也算老夫看着长大,既然他有这个天赋,该有的必然会有。”
“也不必说什么以死相报的话,老夫仅代表郭家,与一般宗门不同,不会干涉这孩子将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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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墨轻轻将门掩住,身子一软,靠墙坐了下来。
走廊的地板光洁,灯火明亮。
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很奇怪的人,孩提时代不像其他小子那样喜欢追逐打闹,静得像是高山上的香水百合,象征着纯洁与高雅。公羊墨很多时侯只是一个人坐在树下,看着聚散的云朵漫过天空,看着阳光从树叶缝隙间透出来,如点点繁星。
很多人说这孩子投错了胎,更像是娴静的女生。
进入内院后他的天性得到释放,也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西西视他为姐妹,戴钥衡总喜欢从后面拍他的头顶,大笑着说你这家伙和彩虹龙真是绝配,小桃都比你有性格。
公羊墨缩在墙角,抱住双腿,将脸埋在臂弯里,轻轻啜泣起来。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灼热,那是被同样灼热目光注视的结果。姚浩轩看向他完好的肢体时,隐藏在羡慕与不平之下的,是无尽的渴求,想要将其嚼碎后吞下的渴求。
西西提着袋子走过来,走廊里只有两人,本来应把好友扶起来,但此刻她也有种脱力的感觉,惨烈的嘶叫声回荡在耳边,令她恍惚失神。
她贴着公羊墨坐下,从袋子里掏出个橘子递过去。
“我不想吃。”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吗?”
“嗯。”
静了许久,公羊墨擦干眼泪,此时他的双眼已肿得像桃子,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是我的错。”
“这不怪你。”
“我本来应该发现一些端倪的,但我失职了,爆炸发生的时候,是他挡在前面,不然我活不下来。”
“我不能……我没法相信这一切,我还记得他和我说过自己的理想,那个活泼幽默的姚浩轩,现在变得萎靡不振,连如厕都要我的帮助,那么好的一个人,那样的……”
“我还是不能接受……他站不起来这个事实……”
西西的眼睛也红了,她像公羊墨一样蜷缩起来,把头放在膝盖上。
“我还记得陈子锋最喜欢的那株银杏,他从前最喜欢坐在树梢上,看着太阳从湖边落下去,可他现在走路都不稳,我想再听他唱歌,陪他一起看夕阳,可是……”
陈子锋,听到这个名字,西西的心头又是一紧,虽不像姚浩轩这般凄惨,他也实打实失去了一条腿,醒来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性格也乖张起来。
她心里藏着些话想对他说,但现在不知该怎样开口。
“我想过如果能再来一次会怎么样,只要我能早些发现,大家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姚浩轩依旧能每天逗我开心,陈子锋还是那副酷酷的样子……”
“别说了!”
西西的声音忽地抬高,用力抓着公羊墨的肩膀,“够了!够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只是个学生而已,玄老都来不及阻止,你还想做什么?”
她拼命地埋下头去,咬着嘴唇哭泣着,眼泪将膝盖打湿。
“不要再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两人沉默相对,公羊墨将西西抱在怀中,抱得很紧。
“对不起……”
将目光从虚掩的门缝上挪开,床上人翻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薄被下的人体颤抖起来。
为什么人总是在一切都结束,一切都失去后,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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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晔已经在岛上待了大半个月。
如果能自己选择,他可能还是更喜欢外院,至少人多热闹。至于教学条件不同,这次属于学院的补偿行为,多余的他也享受不到,所以已打定主意等魂力恢复立刻离岛。
再不回去,估计很多人要跳脚了。
上次和穆恩的“飙车”活动,令两人关系更近了些,郭晔偶尔已经可以将他当一位前辈看待,至少不像去年那样谨小慎微。
但除了几天前去讨要第三颗升魂丹,他几乎没有主动叨扰过老头,反正海神岛地广人稀,吕青侯在隔壁找了个空房间作为他的安身之所,每天课程结束后还可能指点一下关于魂导器的内容。
除此与外界交流几乎为零,可能还是怕遇见唐雅或张乐萱,至少面子上着实尴尬。至于那些曾接触过的大能们,无论庄蹻还是仙琳儿,哪怕林樗都有自己的事业,并且都比他重要。
……
四下静悄悄的无人,只有不知何处飞来的雀儿,飞在头顶吱吱喳喳。姚浩轩身上还裹着纱布,但已经可以见光,平日坐在轮椅上,由专门的护工推行。
今天不同,他独自一人溜了出来,用最后的那只手。
右臂只剩最后一层绷带没有拆除,里面散着一股难闻的药味,姚浩轩想过拆掉它,但一只手解开有些困难。
雀儿落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步一蹦地挪动着,或许它没有将沉闷的姚浩轩当作人,静静的并不起眼。可姚浩轩死死地盯着它,有火焰在眼中跳动。
他忽然伸手抓住那只雀儿,速度快得自己都吃惊。
雀儿拼命挣扎着,试图啄他的手指,可那只手不为所动,依旧箍得像铁一般。即便成为一个残废,姚浩轩依旧有着魂王级的修为。
感受手心传来的震颤,他将雀儿举到眼前细细端详着。
“为什么你可以飞而我不能?”
本以为会将这只鸟捏成肉泥,最后还是松开了手,具体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只是下意识的举动。雀儿失去平衡后掉在地上,翻滚着跳到姚浩轩够不到的位置,原地蹦跳几次后颤巍巍的飞起,消失在树梢之后。
轻轻吹掉粘在手上的绒毛,“飞走吧,别回来了。”他说。
“姚浩轩。”背后声音在呼唤他。
姚浩轩没有回头。
“姚浩轩。”那声音又来了一次,语音语调都没变过,仿佛只要他不回应,就会一直叫下去。
姚浩轩转过轮椅,看到熟悉的面容,那是姚崇的儿子,七怪的一员。
那是他自己。
四肢健全的,可以站起来的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姚浩轩突然有些不耐,“这些天你总在我的梦里出现,现在醒着时也不放过我吗?”
“我现在只想一下午坐在这里,看着太阳沉到湖底下去,如果没人打扰更是再好不过,这是我仅存的平安喜乐。”
很奇怪的,他感觉那个人才是姚浩轩,自己只是镜中的影子而已。
“为什么,你要在这个地方,自怨自怜?”
阳光打在“姚浩轩”背上,令人看不清面目,影子将他遮住了。俯下身子,伸手搭在椅背上,将轮椅转了个方向,手指他的前方。
那浮在湖面上的,距离他越来越近的,是他童年所在的地方。
天斗城。
身体下意识前倾,抬起胳膊想去触碰幻影,身后传来一阵笑声,短打扮的孩童从身边跑过,那是幼时的他。
“喂,一起走啊。”
城池越来越近,那孩子回过头,伸出手来。
“还没玩够呢。”
街巷迎面扑来,是熟悉的味道,天边的云霞如火烧一般,阴影占据了半个天空。
“太阳还没落下去!”
耳边有呼呼声大作,那是被人搭在窗外晾晒的衣服被褥,被风一吹便猎猎作响。他颤抖着流下眼泪,那孩子欢笑着继续奔跑,身影逐渐变成小小的一点。
“啊……”
“去吧。”
“姚浩轩”在背后推了他一把,“趁着太阳还在。”
他用仅剩的左手摇动车轮,带动轮椅冲下山坡。
无论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感到震惊,一个连爬行都十分困难的人,摇起轮椅来速度不亚奔马。车轮在不平的道路上磕碰着,震得姚浩轩的身体不断起落,他大口喘息着,汗水被迎面的风甩在身后。
没错,我休息得太久了。
我必须要去。
因为这一切仍未结束,那条小巷……还是延续着的!
咔!
车轮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学院出品保证了它的质量,仅仅是向前翻了出去。
那一刻,姚浩轩体会到飞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