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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最大的一场雨下了足足三天才算彻底放晴,五明山的泥土吸饱雨水后会变得松垮,山体也会出现滑坡,尤其今年山上植物长势不如以往,会更加危险。
此时进山危机重重,郭子仲却似完全不在乎般,好像本身就是这山里的住客。
骤雨初歇,雨云仍不甘地遮住日头,天上依旧有残余落下。空气中包含水分,深吸一口宛若身在水中。
郭子仲飞速在山林间穿梭,脚下生风,常人不敢攀登的险峻山路竟被一跃而过。伴随雨势逐渐减小,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泥泞的山路出现一道不起眼的足迹,很快便又消失于无形。
“今年的林木似乎不如往年茂密啊。”
不只林木,其他植物也是如此。他用指尖挑起一撮泥土,嗅嗅其中的味道,甚至用舌尖品尝一下,眉头皱得更甚。
郭子仲朝脚下啐了一口。刚才的泥土中,除远比以往少的生命气息外,还有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看似普通的五明山此时也变得不普通起来,至少在他眼中如此。
“强盗吗?”
……
不知过了多久,在郭子仲走过的道路上,有一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神秘人物,正弯腰检视树下的三具人体。即便整个世界都被湿气笼罩,此人身上仍滴水不沾,水雾进不到他一尺之内。
他们的身体如蜜水橘一般饱满多汁,只需稍微触碰,便会有大股的鲜血涌出。死人不会喷血,能做到的只有活人。
“一明两暗?这些人倒也算谨慎,可惜遇见的是郭家老二……”
人都活着,但也离死不远了,生机与血液正从他们身上几十个孔洞流逝,即便林樗也救不回这样的人。中间那人唯一完好的眼睛扫到黑袍边角,嘴里发出嗬嗬之声,身子努力上挺,如同有话要说。
黑袍人并未在意,随着他身体不断抽搐,最后一点鲜血也向外喷涌,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变得更加接近尸体。
血迹在雨水的辅助下扩散,染红了周围一片山土。有了特殊的肥料滋养,这里的植物来年可能恢复长势,甚至尤胜往昔。
……
五明山最高的两座山峰,间隔两百八十五步,峰顶有吊桥相连。由于形状与网文不可描述的部位有些神似,因此也被当地人称之为奶(和)子(谐)山。
三百步的吊桥下,是令人心悸的沟壑深渊,被雨雾笼罩后显得深不可测。前山有供常人攀爬的小路,更为险峻的后山只能靠吊桥通行。至于后山之后,环绕着一道暗河,连通出海口。
在这种地势下,不驻扎几伙强盗简直是暴殄天物,但以往并无太多强人出现的传闻,每年在五明山死去的人大多都是意外摔落,不见人为踪迹。
这一切缘于沈万四的大力打击,或许他对世俗之物不甚在意,却绝不许所辖区域内出现反对声音。红石城虽有得天独厚的港口,依旧是行省最小的城镇之一,与城主和伯爵大人间不无关系。
星罗的历史超过万年,却依旧维持落后的封建制度,君主对边缘地带控制力低得可怜,滨海省便是典型例子。
阳信咏近日并不开心,很早便听说这一带潮湿多雨,只有亲身体会才知究竟是何概念。除恼人的天气外,更令他心焦的是与外界连系断了八成。
海上虽有云沈郭三家联手封锁,却不可能完全消除海贼的存在;大河上有三面通吃的排古佬;大地方的城狐社鼠也有灵敏的嗅觉;星罗的西部山脉更是盗匪遍地,而这些行走于阴暗角落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规则与网络。
又有谁会知道,在绿林界小有名气的阳大当家并非专职强盗,甚至仅仅是别人的马前卒呢?
想到这里,阳信咏忍不住在身旁妇人身上狠狠抓了一把,听到猫一般的呻吟声。感受掌心的柔软丰盈,原本恶劣的心情并未有多大改善。
这妇人虽名义上是他的女人,却在山里有着超然地位。阳信咏可以与她参详极乐,可以在背地诅咒这个女人,却不敢真正动她一根手指,只因她上一个男人的身份。
想起那些恐怖的魂导器,阳大当家的心尖便一阵阵发寒,但他一直都有预感,裹挟自己的是一条快沉的破船。在日月待不下去的势力,来到星罗就能站稳脚跟吗?
这是找死啊。自己也是在大地方待过的人,如果说天魂与斗灵已经变成一潭死水,星罗比起日月帝国虽然不堪,但也称得上一只病虎,随手拍死几只路过的虫孑不成问题。
他们把自己当成傻子吗?
阳信咏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一条路走下去,顺便祈祷这船能晚一些沉没。
他用力揉搓自己右手中的肉体,左手拾起一个透明的小壶凑到嘴边,狠狠吸了一口,两眼再次变得无神。
他选择用女人与药物麻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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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那个矮子又来了。”
正烦躁间的阳信咏怒骂一句,喝道:“少在那里废话!来了就带进来!”
手下人领命,不多时便提着全身糊满湿泥的阮吉走进,看来老花农一路摔了不少跟头。
粗暴地将其推到大厅中央,其中一名喽啰用衣袖擦拭房檐滴到头顶的雨水,骂了一句老不死的便不再理会,接下来的时间属于坐在最上首那人。
看着脚下凄惨无比的阮吉,阳信咏原本恶劣的心情不知为何舒畅起来,用力吸了一口烤得温热的小壶,吐出一口淡紫色雾气。老花农畏畏缩缩地抬头,努力想用鼻子去嗅这股气息,却只能收获失落。
“我就知道你这老东西肯定会回来,怎么样?老子的叶子很不错吧,飘飘欲仙的感觉如何啊?”
见阮吉一脸苦相地挤出奉承的表情,他笑得更开心了。“但我的东西从不零卖,除非你能搞来之前那种秘药,或者做出这秘药的人。”
“是、是……您说得对,我很快……我一定会把他带过来的。”阮吉一边点头哈腰一边道,从怀中取出贴身保藏的油纸包,里面是郭子仲给他的袋子。“在那之前,我带来了这个,您看是不是……”
“拿过来!”
立在阳信咏左侧下首的年轻人走出,将袋子从老花农手中直接夺过。阮吉下意识伸出手去,却被推了个跟头,看着他在地板上的狼狈样子,众人笑得更加欢畅。
年轻人的长相十分奇特,主要由于比常人大了近一倍的鼻子,但在山里无人敢嘲笑他的相貌,敢这样做的人都被沉入水里,现在可能顺流而下飘到了斗灵帝国。
年轻人打开袋子,看着其中不起眼的黑土,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阳信咏斜楞着恨不能缩进地里的阮吉,冷冷道:“你最好拿来的是真货,之前有人用假的糊弄老子,你猜他最后是什么下场?”
“当然是真的!是他亲手交给我的!”
老花农急得快要哭出来。这时年轻人几乎将脸埋进袋子,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对大当家道:“和最开始一个味道,是真的。”
“那就给他点好东西吧。”阳信咏不耐烦地挥挥手,再次将注意转回手中的小壶上。
这种无意中发现的秘药,竟能让叶子长得又快又大,而那些花匠居然用来种花,真是不知所谓。浪费是一种罪孽,作恶无数的阳大当家对此深信不疑。
除他之外,山上没人懂得其中奥秘,就连那个本体武魂的也一样。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泥土,而是经魂师改造过的,富含生机与魂力的土壤。
能做到这一点的,多半是某个辅助系的植物魂师吧,应该不会低于二十级。
现在从这些人手中将其获得,所付出不过一点微不足道的叶子,划算得很,但这些还是太少了。
“与其和你们这些人零打碎敲,还不如直接去找做出来的人更好……咦?”
恍惚间,阳信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鼻子里令他心醉的味道忽然间掺入一股甜腥气。
作为积年老匪,这股味道简直再熟悉不过,在他年轻的时候,几乎每一天都在品尝。
铁拳之下亡魂无数。
刚要起身,便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按住肩头,令他动弹不得。耳畔响起女人的尖叫,却又戛然而止。人体砸在地板的闷响吓到了所有人,那是山寨之外最后一位暗哨,也是阳信咏最信任的手下。
“我听说,这里有人想要见我?”
郭子仲将头凑到阳信咏耳边,轻声道:“那我是不是该说句谢谢惠顾?大当家对我的创作还满意否?”
那妇人的脖子被他踩住,稍一运力,便眼冒金星地昏死过去。
死者身上渗出的鲜血顺着地板缝流淌,弄脏了阳信咏心爱的地毯,他却顾不得这些,用微微发抖的声音道:“哪条路上的好汉,可否告知兄弟一声?”
“……但其实,我这个种花的,对你们也不零卖。”
郭子仲没有理会他充满哀求的目光,自顾将话说完。目光在大厅众人身上扫过,看到阮吉时面色一紧,但很快便转为淡然。
被他盯到的人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其中以那年轻人最甚。“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他面容扭曲地发问。
“用走的。”
仿佛受不了这股压抑,几名匪徒拔出手边的兵刃,毫无底气地威胁道:
“混蛋!快把老大放开!”
“你这家伙,想死吗——”
“都住嘴!”不等郭子仲有所反应,阳信咏反而先一步叫出声来。自己的老大已经成了对方的人质,这群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是这种态度,想害死他吗?
没想到郭子仲居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在阳信咏以为小命得保时,只听他这样说道:
“不要想太多了,大当家。对手是你们这种货色的话,根本就不需要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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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你!”
阳信咏嚎叫一声,竟压垮了身下的交椅,从郭子仲手中强行脱离出来。一白两黄一紫四枚魂环浮出,厚重的指套覆于双拳之上,魂力激荡间有雷光闪现。
他明白今天不可能善了,只有豁出性命斗一场才可能活。作为五雷指武魂的拥有者,阳信咏曾在绿林道上打出雷电法王的名号,因而对自己的拳头抱有莫大自信。
一根竹棍毒蛇般从旁边钻出,阳信咏不闪不避,一门心思将拳头砸向郭子仲的心口。骨肉碎裂的奇异声响中,他的双拳被直接贯穿。
阳信咏发出下意识的惨叫,自己这双手虽是血肉之躯,却能硬生生砸裂钢铁,如今被一根平平无奇的青竹刺穿后钉在地上,这是任谁都无法接受的,
同样的惨叫声接连响起,郭子仲的身影在大厅内掠过一周,除阳信咏外无人看到他如何动作。所有敢于抽出兵刃的人都获得同一待遇,左手持便钉住左手,右手同理,其中最倒霉的是一个用双手举起砍刀的壮汉。
不到几次呼吸的功夫,郭子仲便做完这一切,话音盖过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敢于逃跑的打断腿脚。”
于是试图钻出大厅的人也僵住了,此时无人再敢质疑他的话。
不理会吓成一滩的阮吉,郭子仲朝着鼻涕眼泪齐下的阳信咏走去。“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