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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紧邻着大同江,平壤早上的空气总是湿漉漉的,城南、城西甚至还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晨雾之中。
天刚朦朦亮,秦川就全副武装地出现在正房门口,只不过他出来的还不是最早的,院子里徐桐、于光炘、李国华、辛得林几人正和战士们在忙着整理行装。随着一阵锅勺撞击声,厨房里还不时飘散出阵阵诱人的肉香。
昨天晚上,秦川去找叶志超请战。初时叶志超坚决不同意秦川跟随大队去迎击日军,还是秦川反复说明,他正需要一场这样的野战,来实地观察日军的战斗力,叶志超才勉强同意。叶志超又考虑到秦川只有不足一哨的部队,怕打起来秦川出什么意外,又派人把高继善喊回来,亲自安排第二天出战由秦川来带高继善的那两营。
高继善不是一个气量小的人,不仅感激秦川的救命之恩,心底更是对秦川的军事能力感佩万分,哪里会不愿意,当即便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
大军出发的时间是寅时,高继善的那两营作为后队压阵。
看看时候不早,秦川正要招呼徐桐开饭,此时厢房门一开,一身鲜族装束的金九领着两个青年人走出来。
金九是昨天半夜进城的,被盛军的人带到秦川这里已经是子时了。
金九是按照秦川的要求,带着人去平壤西面的华津里寻找盐团接应船只的。金九带来消息,高英带着“出奇号”两天前就悄悄来到华津里,因为出奇号太扎眼,高英还带来十几艘三桅渔船,船工们都化妆成朝鲜渔民。白天他们就在华津里附近的海面上,一边打鱼,一边在岸上派人等候秦川来联系。
见到秦川,金九紧走几步来到秦川身前,一拱手有些歉意地说道。
“秦大人,我们这几日也是太疲乏,这一躺下就睡到这时候,时候不早,我们这就回去报信。”
秦川摇头笑着道:“也不差这一时,吃过早饭再走。”
金九坚决地摇摇头:“秦大人,你那些等在华津里的手下,急得都要发疯了,若不抓紧回去,天黑后就找不到他们了,他们又得担心一晚。再说,秦大人交代的那件要事更是耽误不得,报完信,我也要安排兄弟们抓紧办那件事。”
见金九态度坚决,秦川也没再挽留,伸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封信交给金九,又吩咐徐桐要人给金九三人备马。
三匹鞍鞯具全的蒙古马牵来后,秦川又要徐桐给金九三人用油纸包了三只炖熟的肥鸡,几大块酱牛肉和十几个馒头,最后又要徐桐给金九拿来一袋银子。金九也不推辞,匆匆和秦川告别,就在于辛得林的陪同下出城。
送走金九,秦川也马上招呼开饭。
盐团的早饭一向都是很好,虽然是在平壤,可昨天秦川派人采购了很多东西,又是出发在即,自然也不会差。除了炖好的鸡鸭,还切了几盆酱肉,主食则是稀粥和馒头。吃过早饭,徐桐牵出那几十匹日本矮马,把弹药、和昨晚连夜酱好的大量酱肉都用油纸包好装到空了的弹药箱里,只留下三个战士看守驻地,秦川就带着徐桐那一排人,还有于光炘、李国华、辛得林三人出城。
秦川出的是南城,沿着浮桥过了大同江来到在船桥里的江边列队等候高继善和那两营人马。
虽然大军开拔时间定在寅时,秦川还是带着队伍提前半小时来到船桥里。此时,船桥里还是空荡荡的,除了毅军的围堡里传来阵阵喧哗声和兵器碰撞声,船桥里再不见有哪支队伍。
对于这场景,秦川表面并不以为意,可心里却暗暗叹息不止。
在秦川的记忆中,倒是知道有这么一次主动出击,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撤回来了。在秦川看来,这样倒是好事,因为他对清军和日军在野外遭遇并不看好,原因那是明摆着的。
首先,这次出击,虽然马玉昆、卫汝贵、左宝贵、江自康、丰升阿这几个总兵悉数出动,可叶志超并没随行,这是清军一贯的做法。打起仗来,这些自以为是的总兵们不可能协同行动,都会是各自为战。这样的一群散兵怎么可能是纪律严禁的日军的对手。而且,秦川估计,即便叶志超亲自出战,这些总兵也未必就会绝对听叶志超的指挥。
在秦川看来,如果单独拿出一支部队和日军同等人数的部队作战,估计效果都要比这些人一同带队作战要好很多。
当然,丰升阿的“鸭蛋兵”,那是除外的。
其次,这次清军出击,在秦川看来完全就是应付差事,没有周密部署不说,甚至日军行军位置都不清楚,只是遇到日军就打,毫无章法可言。这样的遭遇战,最好的结果就是双方互有伤亡,不可能给日军这路部队以重创。甚至搞不好,清军倒反有可能被对方打散击溃。
只不过,秦川这次主动要求出来,可不是只是来打酱油的,他早已有了自己的计划,现在他只是需要等待机会。
既然有了这个心思,其它事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秦川指示徐桐把队伍拉到路边,每人牵着自己负责的马匹列队站好,秦川自己也背着手站到队前那杆迎着江风猎猎飞扬的火红色军旗下面,在初升的朝阳金色辉光照耀下,那面迎风招展的战旗犹如一团卷着烈焰的红色火焰,在空中翻翻滚滚,一片红光映照下,一身戎装的秦川仿佛罩上一层火红的光晕。
在差一刻就到寅时时,叶志超在一群亲兵簇拥下,骑着马远远地出现在城门口。叶志超显然也看到秦川和他的部队,望着军容严整,队列肃然的盐团官兵,叶志超只是呆呆地望着,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寅时一到,秦川右侧的那个大围堡里,“咚咚咚”响起三声号炮,紧接着几个围堡用原木做成的笨重的大门缓缓被人推开,然后就是一队队的毅军打着三角形的各色旗帜松松散散地走出围堡,走上大路奔南面开去。在十几个骑马亲兵维护下,走在队伍中间的马玉昆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秦川和他的三十多人的部下,又望了一眼叶志超,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后,是左宝贵的奉军和卫汝贵的盛军以及江自康、高继善带着的仁字四个营头依次从城里出来,这些队伍也和毅军一样,都是走的稀稀拉拉,全然不见一丝紧张的样子,许多人甚至坐在装满麻袋、锅碗瓢盆还有成困成捆的原木和厚木板的大车上,嘻嘻哈哈地说着话。左宝贵和卫汝贵都是只在马上面无表情地和叶志超拱拱手,就带着部下出城。只有江自康和高继善控马走到叶志超马前,寒暄了几句才随着队伍过江。
这数千人的队伍沿着大路一走动,倒也浩浩荡荡声势摄人。
出城的这些队伍,在经过秦川面前时,都好奇地对着盐团的队伍指指点点,只是他们的统领都是对此视而不见,一脸木然地纵马一溜小跑从秦川眼前跑过。只有高继善带着洛佩德、吴炳文两营队伍在秦川身前停下。
高继善和两个营官翻身下马,紧走几步来到秦川身前。
高继善对秦川拱拱手,一脸歉意地说道:“让大人久候,罪过!罪过!”
洛佩德和吴炳文两人,站在高继善身后也是陪着笑脸连连告罪。
秦川脸上挂上笑容道:“哪里有什么罪过,我也是刚刚赶到不久。”
高继善见秦川并不在意,也不多说,看了看已经越走越远的江自康两个营的背影道:“大人,咱们是不是也就开拔?”
秦川摇摇头道:“说好咱们是后队,盛字练军还没出城,咱们再等等。”
听说秦川要等丰升阿的部队,洛佩德不由笑出声来。
“大人,若要等他们,那还是要等上好一会,我们经过他们驻地时,还看到他们许多人倒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抽大烟呢。”
吴炳文轻蔑地撇撇嘴道:“旗人都是那个德行,要。。。。。。”
吴炳文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高继善摆手制止。
高继善看了秦川一眼对吴炳文、洛佩德说道:“秦大人说的是,既然昨晚已经定下行止,咱们就得依军令而行,何况叶总统还在那里看着呢。”
高继善一说,吴炳文和洛佩德只好都停住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便自顾自地走到一旁低声说起话来。
果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丰升阿才领着八九百个没精打采的两营士兵除了城门,丰升阿只是和已经在城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叶志超略一拱手,就催促牵马的亲兵快走,把叶志超晾在那里。
眼见着丰升阿带着他那两营“烟鬼”走过,秦川也下令部队开拔,洛佩德营为前队,秦川和高继善带着十几个亲兵以及徐桐的那一排人居中,吴炳文营押后。看到秦川拉过一匹比他还要矮一头的的日本矮马,高继善忙笑着挡住秦川。又喊来一个亲兵让出一匹蒙古马,非要秦川换马。
看看那比蒙古马要矮了许多,跟毛驴差不多身高的日本矮马,秦川也觉得骑在这日本矮马上有失风度,自嘲地笑了笑也就不推辞,翻身上马正要催马前行,却忽然又想起叶志超,不由回头望向江对面城门处,只见叶志超依旧孤寂地骑在马上,默默望着自己这边。
看着落寞的叶志超,又想起叶志超堪称悲剧的后半生,秦川不由在心里对叶志超肃然起敬,勒转马头,就在马上举起右手,远远地给叶志超行了一个军礼。
秦川的举动显然大出叶志超意料,愣了片刻,叶志超回头说了什么,他身后的那些骑在马上的亲兵们都忙不迭地跳下马,叶志超这才转过身,冲着秦川高高举起右手摆动,久久不去。
虽然前面的队伍早都走得没影了,可丰升阿的队伍还是走的不紧不慢,队伍里甚至有人一边行军还一边勾肩搭背地大声说笑着。他们这一拖沓,搞的跟在后面的洛佩德也只好压住队伍,不敢走得过快。气的洛佩德几次派人回来请示要越过他们先行,都被秦川阻止。
就这样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时辰后,丰升阿的队伍就已经不能仅仅用拖沓散漫来形容了,队伍里的那些旗人兵丁各个汗流浃背、东倒西歪,许多人甚至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一直坐在马上昏昏欲睡的丰升阿,好似知道跟在身后的自己这些兵丁的样子,见到路边有几处农舍,便吩咐牵马的亲兵直奔农舍。丰升阿这一走下大路,他身后的兵丁们呼啦一声就散了群,三三两两或奔农舍,或者寻个干净的草地呼呼啦啦躺到地上就掏出烟枪。
这群“鸭蛋兵”的样子,看的秦川不由直皱眉,这样的一群烟鬼也能打仗?
高继善也实在看不下去,问秦川:“大人,你看咱们是不是先行一步?”
秦川无奈,也只好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