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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鸿。”
叶志超突然表情又是一暗,神态间也显得颇为意兴阑珊,自顾自端起酒盏,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关于我北洋的兵力,中堂在两月前给朝廷的《海陆兵数折》里,所述最为妥帖。”
叶志超背靠到椅背上,一双眼睛也微微半闭上,口中喃喃地轻声默念起来。
“。。。。。。大清可战之兵尽在直隶,计有威海绥巩军八营、护军两营,大连湾铭军十营,旅顺宋庆毅军八营,亲庆军六营,烟台嵩武军四营,北塘仁字营四营,大沽口炮队六百七十名,分驻天津盛军马步十六营,军粮城铭军马队两营,芦台武毅军两营,再有就是直隶及奉天练军,总计53281人。”
叶志超轻轻叹了一口气:“至于散落各省其余各部,剿匪维持治安尚可,疆场厮杀则绝无可能。即使这样,也还只是少数。以老夫看来,百万大军中,倒有六十余万一无所用,皆是坐糜粮饷之徒。”
看着目瞪口呆的秦川,叶志超不由苦笑着说道:“鸣鸿,朝廷虽有百万大军,不要说可战之兵甚少,就是这些营头都可用,可它们不仅分散各地,朝廷又不早作筹谋,一旦战事危急,多是缓不济事,即便战时远道而至,也是有先后之别,都是添油之举。就好似这次在朝鲜,先是牙山、成欢我军以劣势对敌,再是这次平壤依然如此,相信此战日军兵力定然远超我军。”
叶志超的话,深深震撼了秦川,虽然他知道原有历史的轨迹,也知道不仅平壤之战清军必败,还知道日军最后不仅侵入辽东,山东,打得清军全无招架之力,更致使北洋水师全军覆灭,可他万万没想到,清朝的军力竟然衰败至斯!
最让秦川惊讶的是,拥有百万大军的大清,竟然只有区区五万可战之兵,和日军甲午一战,竟然处处是以少敌多,以寡敌众!
不过,秦川多少还有一丝不信,日军虽然在朝鲜组建第一军,可日军现在朝鲜的部队最多也就两万,因为日军还要巩固对南部朝鲜的占领,日军能用来攻击平壤清军的兵力也就会在一万六七的样子。而按他所掌握的情况,现在聚集在平壤的数路清军,总兵力也要有一万五六的样子。两相比较,二者兵力应在伯仲之间啊?怎么还会以寡敌众?
看出秦川的心思,叶志超不由苦笑。
“鸣鸿,平壤除了我和功亭、江福卿所带来的部队,尚有卫汝贵盛军、马玉昆毅军、左宝贵和分统聂桂林的奉军,再有就是丰升阿奉天练字营以及吉林练军、高继善带来的仁字两营。”
“其中,卫达三盛军人数最众,计有中军正营、中军副营、中军前营、中军右营、中军后营、左军正营、左军右营、右军正营、右军左营、右军右营、传字正营、亲军炮队营、亲军马队营等十三营,人数在6000余。”
“马荆山所部毅军,自大东沟转陆路赴平壤,人数为2100,有前军正营、前军左营、前军起营、前军邱营。”
“左冠庭奉军共计9营4026人,计有左营马队、左营步队、右营马队、靖边中营马队、靖边中营步队、靖边前营步队、靖边右营步队、靖边后营步队、靖边亲军炮队。”
“丰升阿所率奉天练字营及吉林练军,有正红旗步队、正蓝旗步队、盛字左翼马队、盛字右翼马队、吉字左翼马队、吉字右翼马队等六营,合计1000余人。此外,江福卿和高次浦分统的仁字营共有四营2000余人,老夫的古北口练军三营1200余人。”
看着更加有些疑惑的秦川,叶志超叹口气:“虽然有营头三十四营,可左、丰两部缺员较多,实际人数只有14500余。朝鲜乃一半岛,平壤至鸭绿江陆路500余里,日军随时可在我大军身后登陆,断我大军归途。故几处海口均需分兵驻守,以备不虞。靖边右营步队、正蓝旗步队、盛字练军右军正营、盛字练军右军右营、吉字左翼马队,共五营共2035人驻守安州;盛字练军正红旗步队、吉字右翼马队,两营535人驻博川;盛军三营驻肃州。如此一来,平壤虽有三十四营,可人数已不足万人,大炮也只有二十八门。”
听了叶志超的话,秦川不由目瞪口呆。
秦川心道:“日军进攻平壤的兵力最少有16000余人,如此看来,日军兵力足足比平壤清军多出百分之六十,可后世那些主流史料却怎么胡说双方兵力不相伯仲。不要说日军人数远超清军,就是后是那些胡说八道的史料上一向吹嘘的清军大炮,至少在平壤一战中就肯定不及日军。要知道,日军的一个半师团,火炮最少也有四十多门。这还不算,据他在汉城所知,日军在汉城王宫里就收缴了王宫卫队的山炮三十门,这还没算上日军在牙山、成欢缴获的八门火炮。这七、八十门火炮即便有所损坏,或者没有全数带来平壤,攻击平壤的日军大炮总数也绝对不会少于五十门。”
看着神色忧虑的秦川,叶志超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
“就是如此情况,在我刚到平壤时,朝廷还一再电催老夫率部南进汉城,若不是老夫反复恳求,回复我军不善野战,而长于固守,若要南进,非有劲旅三万不可。这还要前后布置周密,否则依然难操胜卷。”
说到这,叶志超叹口气接着说道:“牙山、成欢一败,那些别有心思的朝廷大臣以及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痛的清流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甚至有的就是无中生有,纷纷上折子弹劾中堂。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这些北洋的将领们更是首当其冲。”
“比如,盛军的卫达三,就被人上了折子,说是卫达三引兵赴朝,一路上纵容部下劫掠朝鲜百姓,**掳掠、击杀朝鲜百姓等等罪名。”
“哼。”
叶志超不屑地撇撇嘴:“卫达三虽然耿直愚钝,御下也甚为苛刻,可总归跟在中堂身后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是断不会有的。只不过常言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些折子一上,卫达三若仗打得好也还罢了,可平壤眼见着就是必输之局,这卫达三恐怕凶多吉少了。”
“还比如张士珩,被那些清流们上折子告发,说张士珩乃日本间谍,不仅私售北洋军火,还泄露北洋军情。好在这张士珩乖巧,早在七月底,就自上罪己折,承认自己一时失察,受了贱人蒙蔽,将报废火炮私自贩卖,并将所获五万银子上缴,自请解职。并揭发日本洋行职员石川五一是日碟,和石川五一有联系的机器局的一个刘姓书办也已招供,证明张士珩所贩火炮,确是北洋报废火炮。有了这个口供,估计张士珩最多也就是免去官职,不会有大的麻烦。”
“更有甚者,甚至有人上折子告发,说李经方是日本天皇的女婿。。。。。。”
叶志超又重重叹了口气:“张士珩倒还好说,可卫汝贵就不一样,那些攻讦中堂的人,知道直接参倒中堂不易,多半会抓住卫汝贵这个中堂的嫡系大将不放,必喻杀之而后快。老夫多次劝导,要王得胜及早解释清楚,以免后患。只是卫汝贵爽直,自以为自身清正,全不把老夫劝告当回事。”
“嗨。”
叶志超仰头重重叹着气道:“卫达三愚钝,平壤之战胜了还好说,可平壤一败,估计他的那颗大好头颅也就在不是他的了。而朝鲜战事失败的替罪羊,则非老夫这个硬安在头上的总统莫属。”
朝鲜战败,卫汝贵被砍头,叶志超被定斩监候,两人也从此在主流史料上背负千载骂名,这些事情秦川是知道的。可他现在已经没心思替这两人惋惜,他现在只关心留在平壤这万余北洋精锐能否安然撤回国内。
“还有。”
叶志超叹口气道:“援军不能及时上来也还罢了,可开战在即,粮弹总要储备的充足吧,只是国内动作迟缓,说好的大炮,到现在还堆在大沽,现在平壤储备的弹药只够维持数日,粮食倒是有一些,可也不足一月。一旦日军大军齐至,四面围城,我军危矣。”
秦川记得穿越前的史料上都说,平壤清军储备的粮弹足可维持一月,怎么现在叶志超反倒说储备不足?
想了想,秦川有些明白了。
关于甲午战败,朝廷里以翁同龢为首的清流们,自然不会说平壤准备不足,那样岂不是为李鸿章的战败寻找借口了。况且,李鸿章也可能真的积极为平壤大军准备粮弹,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北洋没有专门的后勤部队,后勤调配混乱不堪,东西虽然准备了,可一时间运不上来罢了。
关于弹药,秦川比叶志超更为担忧。
清军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双方开战,远远的就会开枪射击,不管是否打中,都会以最密集的火力打击对手。这在平定长毛和平捻时到还可以,一顿枪炮,就会把对手打下去,弹药消耗也还算可以。可如果对上训练有素的日军,日军必然不会一触即溃,双方激战一久,清军的弹药消耗就会急剧增加,如果叶志超认为能维持数日,那实际情况下,恐怕还要打些折扣。
一想到这,秦川心里不由一阵发急。他可万万没想到,平壤一战,清军竟然被动至斯。不要说是叶志超,换上谁来指挥这一战,也一样都是必败的结局。
“还有。”
叶志超又苦笑着说道:“我这总统是败军之将,那几个人虽然嘴上不说,可老夫清楚,他们心里都是不服老夫做这总统,一旦战事紧急,老夫是否能指挥得动他们,都不好说。。。。。。”
叶志超说了一半,停住口,苦笑着连连摇头。
“总统。”
秦川紧紧盯着叶志超:“既然总统清楚,将这上万大军留在平壤是下策,而朝廷又不允平壤大军北撤,那。。。。。。总统欲作何打算?”
想了想,秦川皱着眉头又加上一句:“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朝廷保住这上万精锐,以图后举,何不就此把大军先行撤过鸭绿江?”
秦川的话似乎戳到了叶志超的痛处,叶志超沉默良久缓缓说道。
“不妥。”
“鸣鸿,此时若要即刻撤军,不但是老夫的脑袋搬家,中堂也没法向朝廷交代,非得和日军打过一仗才可。”
见秦川一脸忧色,叶志超伸手抓过自己面前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盏重重蹲在桌上长身而起。
“鸣鸿大可宽心。虽然平壤一战势在必行,可咱们也不是没牙的老虎,要想攻下平壤这样的坚城,日军没有两万人绝难做到。况且,老夫已经得到消息,日军急于攻占平壤,已经北上的日军只有第五师团的一万三千余人,只比咱们守平壤的大军多出四成,并不占绝对优势。加之咱们又有坚城围堡,和日军周旋几日还是可以的,给日军一些教训咱们再撤不迟。那时,虽然老夫依旧会是平壤一战的替罪羊,可中堂好歹向朝廷也有个交代。”
叶志超这明显就是抱着想要为了朝廷保住在朝鲜的这一万多北洋精锐,以图撤回国内,到时再以这些部队为依托,和日军持久作战,哪怕为此丢了官位甚至脑袋,也再所不惜的心思。
看着表情决然的叶志超,秦川不由呆呆地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