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杨康入川

杜洗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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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北成州。

    成州府地处宋金两国边界,翻越饶风岭后向东不上数百里,即可到达处于金人统治之下的京兆府(今西安)。成州都统制赵柬在成州驻扎数年,在赵汝愚等人协助下,把一个地贫民弱的成州经营得好生兴旺,百业皆有起色,在当地赢得了极佳的口碑,众人都口口相传大宋的燕小王爷有识人之明,给我们老百姓指派了一个好官,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成州都统,却把朝廷里每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比了下去!

    其实成州都统制赵柬与南宋前宰相赵汝愚分工明确,赵柬主军、工、器用等,在明处,赵汝愚主民、政、生业等,在暗处,许多民政大计都是由赵汝愚在暗中谋划,却用赵柬的名义来颁布施行,故而人人都知有赵大人赵柬,却不知另外还有一个赵大令赵汝愚!

    前日沔州差役在成州征税一事,已经由赵汝愚在书信中向小燕王作了通报。在赵汝愚想来,这无非是一些沔州官吏意在征殓钱财的故伎罢了,故而也没多往心里去,但是赵柬在得知此事之后,却连夜从饶风岭赶回成州城,不顾夜已深沉,径直来到城南赵汝愚的府邸求见。

    赵汝愚被下人唤醒,一听是赵都统上门拜访,不由得诧异,连忙披衣而起,与赵柬在客厅中相见。

    赵柬对这位前宰相还是相当敬重的,一见面急忙道歉深夜打扰,赵汝愚笑着摆摆手道:“你这位都统大人,平日我想见一面都极为难得,今日居然亲自来见我,我岂有不倒履欢迎的?还用得着道歉吗!”

    赵柬一笑,道声“得罪”,也不再客气便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赵相在临安时对吴曦此人可有所闻?”

    赵汝愚见赵柬大老远跑来就问这么一句话,他虽然对吴曦知之甚稔,却沉吟不答,心中细思吴曦生平,半晌方道:“吴曦其人出身将门之家,其父吴珽、祖父吴璘皆是我朝军中栋梁之才,吴曦功勋虽不及父、祖,但其弓马韬略,亦属难能,昔年白石校阅、金殿策问,连先皇孝宗陛下都是极口称赞的。只是我朝久已不问兵事,吴曦累迁至殿前副都指挥,职衔似已到头,其人在临安时便常自抑郁,有‘生不逢时’之语。不过,他为人也还识大体,颇为忠勤谨慎的一个人……”

    话至此处,赵汝愚便有些犹豫,似在考虑下面的话该不该说,赵柬看在眼里,道:“赵相想必已经猜到我此次的来意,乃是为了吴曦近日纵容手下骚扰我成州地方之事,但另有一事赵相或许未闻:那吴曦已有反意!”

    赵汝愚吃了一惊,道:“当不至此吧?吴曦纵然心有怨望,毕竟是忠良之后,他要作反,就不怕辱及祖上令名么?”

    赵柬苦笑道:“一个起心反叛的人,还会去顾虑那许多?赵相不知军务,我平日也少向赵相提及,其实早在去年九月初,那吴曦便声称金人近日屡有异动,下令鱼关、仙人关、武休关闭关锁境,将阶、成、凤、西和四州拒之关外,彼此交通艰难。后来我一再向他致书,抗称此举不妥,并声言要上奏朝廷,他不得已才又重开关隘,但是此后便对我成州军防多有不满之意,时常移文申饬,令我重归沔州防务体系之下,我不答应,他甚至威胁要收编我忠顺军!我有朝廷诰命在手,自也不去理会,日前更得了小王爷回复的书信,叮嘱我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并且说他最担心的事情可能真的要发生了……”

    赵汝愚听得犯了胡涂,连忙问道:“何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小王爷此言何意?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吴曦要造反么?吴曦去年才来沔州上任,莫非小王爷早就得知他要在巴蜀造反了?”

    赵柬笑道:“五项原则是小王爷给我们成州的军务策略起的名字,大意就是要成州自主防务,与其它州府都互不干涉等意,我的想法也与此不谋而合。至于吴曦要谋反之事,小王爷却没提起,只是他早在五年前便跟我说,从天下大势来看,巴蜀之地在几年之内免不了会有一场****,至于祸从何起,小王爷又不是呼风唤雨的张天师,恐怕连他也想不到这件事会应在吴曦的头上。赵相怕是想得左了!”

    赵汝愚闻言,哑然失笑。虽然赵汝愚深服小燕王之能,却也不信他真的能掐会算,问道:“如此说来,吴曦要造反,却是你从他的种种举措上推断而来的?”

    赵柬郑重了神色,道:“不错。听闻此人于近日抽调大安军、漠州、简州等地驻兵回防沔州,行止大违常理,浑不似镇守一方的大将之所为,我更怀疑他在我成州军防上没捞到便宜,便派人借着征税之名来试探成州反应,如若我等示弱于他,说不定他就要以此为突破口,插手成州事务,甚至驱逐、抓捕我府境内的百姓,亦未可知!”

    赵汝愚听得耸然动容,心中也承认赵柬说得有理,沉思着道:“日前我去乡间,便有几户农家向我说起:沔州税繁差恶,多有骚扰地方之事,希望成州官府出面交涉。当时我尚觉事小,只是书信禀明小王爷,欲待小王爷回来再行处置,如今看来竟是大意不得!那吴曦……嘿!吴曦人称‘吴巴子’,乃是因为幼时口出不臣之言,被其父吴珽一怒之下踢入炉火烧得面目起疤所致,又据说他月夜校猎归来,仰见月中有人形与己相似,很是得意了一番。这些话我本不想说,毕竟听之传闻,我等不能因言废人,现在说与你,也只是作为参考罢了。柬之,那差税之事交由我来办好了,只是此人究竟有无异谋,就须你多加留意了!”

    赵柬应是,随后跟赵汝愚商议,借此机会,明日便把准备了多时的探报系统铺撒开去,正式运作起来,并前往大散关等地布下暗桩,就近观察吴曦的动静,同时派人赍书上奏,不加评论地描述吴曦举动,使朝廷得知巴蜀情弊,也好早作提防。

    无巧不巧,第二天下午,赵柬安排下的探报哨卫刚刚到达大散关,还没把伪装工作做完,杨康一行十余人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关外。

    那名哨卫虽然不知这一行人竟是金人的密使,但出于职业习惯,五人以上行伍均在记录之列,于是用暗语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四月初八。酉正。北人十一入关。车马三,皮毛若干。”

    刚写完这段话,哨卫一抬头,猛地看见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知他是在何时走过来的。

    哨卫一愣,随即想起自己的伪装身份,满面堆欢,出言招呼道:“这位小哥要买生梨么?我这都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皮薄肉厚,香甜多汁,最能解渴了!”

    那小厮听他说完,笑着点了点头,指着梨筐里一个大梨道:“我就要这一个,麻烦大哥帮我秤一下吧!”

    哨卫暗自松了一口气,趁着那小厮低头拣梨的功夫,若无其事地收起纸张,取过秤来约了约梨的斤两,向那小厮讨了三枚铜钱。

    小厮接过梨,略擦了擦便张口咬去,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道:“好吃,好吃!大哥人厚道,梨也是好梨!”

    小厮说着话,几大口吃完梨,就着衣襟拭去手上汁水,三步两跳地追上了前面那伙皮毛客人,攀上末尾一辆大车,伸个懒腰仰面躺在货物堆上,看着头顶蓝天,笑嘻嘻地道:“给前面说一声,今儿个继续赶路,等到了沔州城再歇着吧。”

    车把式头也不回,简短地应道:“是,小王爷,继续赶路!”

    小厮脸上笑意未减,自言自语地道:“这一路走下来,直到现在才算是有点意思了。嘻嘻,厚道的卖梨大哥,别人一见我们进关都极力招呼,只有你一个人反而低头。想必你这梨也是卖不长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