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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六章冬梅
静芳斋中,陈氏静静跪在正殿中,这个姿势,她已经维持了两个时辰之久,在她身后,是静芳斋的下人,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苍白的脸庞。
卫太后端坐上首,捧了一盏碧罗春徐徐抿着,茶香自盏中徐徐散开,没入静滞的空气中。
随着茶盏搁落的声音,卫太后凝声道:“还不肯说吗?”
“臣妾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太后了,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陈氏垂目轻语,神色一如既往的恭顺。
卫太后默默望着她,良久,她忽地道:“从玉,你我相识多久了?”
陈氏略略一想,道:“臣妾初随先帝时,是文景十七年,距今已有二十六年,与太后相识亦是二十六年。”
卫太后微一颔首,“这二十六年来,哀家待你如何?”
陈氏恭声道:“太后待臣妾恩重如山,昔日种种照拂,臣妾点滴在心头,未有一刻忘记。”
“好一句点滴在心头。”说话时,卫太后脸上漫出一抹看似恬淡宁静的笑容,却令正在偷眼觑她的冬梅浑身一冷,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当年后宫众多嫔妃之中,哀家与你最投缘,多年来亲如姐妹,从不分彼此,自问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结果呢?”卫太后满面痛惜地摇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蒙骗哀家,未有半分真心相托,如今更想谋夺皇帝之位;陈从玉,你实在太令哀家失望了。”
陈氏伏首,钗环碰撞于地,传来清脆的响声,“先帝重病之时,确是臣妾在旁照顾,但由始至终,先帝都没有提过神机营之事;再者,溯儿资质愚钝,不堪大任,先又怎么会交神机营交给他,臣妾不知是谁与太后说得这些,但此人必然用心不善,太后切莫着了他的当。”
周宁冷笑道:“陈太妃果然能言善辩,可惜紫事铁证如山,纵然是舌绽莲花也没用,奴才劝您一句,赶紧说出实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氏举眸望向周宁,平静地道:“你说铁证如山,这证据在哪里?”
周宁张一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刚才那话,是为了吓唬陈氏说出实话,哪里真有什么证据。
“从玉。”卫太后眸中寒气煞人,一字一句道:“你现在供出实情,哀家尚可念着往日情谊,饶你与溯儿不死,否则……你就是在逼哀家动手!”
冬梅听出她话中的森森杀意,慌忙膝行上前,伏首道:“启禀太后,太妃在承德殿侍候先帝之时,奴婢也在,奴婢可以做证,先帝确确实实没有提起过神机营,请太后明察!”
卫太后没有理会她,只是默默望着陈氏,良久,一声叹息自她唇间逸出,“冥顽不灵,看来哀家这番苦心是白费了,也罢,尹秋。”
尹秋神色一凛,躬身道:“奴婢在。”
卫太后敛去眼底最后一丝温度,漠然道:“给哀家仔仔细细搜查静芳斋,一处都不要漏了。”她伴驾将近三十年,对承帝的心思再了解不过,神机营的传承意味着在承帝心中,东方溯才是应该坐在承德殿的那个人,只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改成了东方洄,在这种情况下,承帝极有可能留下了什么制约他们母子的东西,譬如……遣诏。
她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拥有今时今日的无上尊荣,谁都休想从她手中夺走!
东方溯外冷内热,心思不深,倒是陈氏,往日只觉得她深知分寸,不争不抢,细细想来,自己竟从未真正看透过她;承帝若果真留下遣诏,必是在陈氏手中。
“谨遵太后懿旨。”尹秋肃声答应,领着宁寿宫带来的七八个人将静芳斋里里外外都搜了遍,连下人房也没有放过。
尹秋面色阴郁地走进来,低声道:“启禀太后,没有任何发现。”
听到这句话时,冬梅眼底掠过一丝松弛,虽只是一瞬间,却被卫太后瞧在眼里,后者不动声色地道:“小德子回来了吗?”
在来静芳斋之前,卫太后派了人去睿王府,虽说东西在东方溯手里的可能性不大,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放过。
“还没有,算算时间应该快了。”话音未落,一名内监在门口行礼,正是卫太后刚刚提及的小德子,他走到卫太后身边,低低说了几句。
“知道了。”在挥手示意小德子退下后,卫太后盯着冬梅片刻,凉声道:“将她带去宁寿宫。”
陈氏一惊,连忙道:“太后,冬梅什么都不知道,还请您不要为难她。”
卫太后唇角微扬,有细细的皱纹在唇边若隐若现,不论怎样保养,终归是五十余岁的人,不比青春少艾之时,“只要她如实回答,哀家自不会难为于她。”
不论陈氏如何担心,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太后将冬梅带走。
夜色茫茫,裙裾在残留着一丝炎热的石板上拂过,偶尔触到旁边的草丛,惊动藏匿在草丛里的夏虫,慌忙窜走。
宁寿宫用的是清一色无烟无味的销金硬烛,故而虽然殿内点了洋洋几十枝,明亮如白昼,却闻不到一丝烟气。
尹秋在扶卫太后落座后,走到紫檀长几前,舀了一勺厚重的檀香放入日夜不熄的香炉中;很快,缕缕轻烟自香炉盖上一个个椭圆的孔洞中升起,散入空气之中。
卫太后接过小德子递来的茶却不饮,只是垂目望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冬梅,许久,她道:“可知哀家为何要带你来宁寿宫?”
冬梅盯着自己倒映在金砖上的影子,木然道:“奴婢不敢妄自猜测太后圣意。”
“不敢?”卫太后低低一笑,扬眸道:“你都敢帮着陈氏欺瞒哀家,还有什么不敢的。”
“不论是太妃还是奴婢,都对太后敬若神明,断不敢有一丝欺瞒,太后切莫被那些居心不善的小人所蒙蔽。”
卫太后扶一扶髻上的白玉双凤簪,微笑道:“究竟是谁蒙蔽哀家,哀家心里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