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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缓缓驶入一处豪宅庭院，驶过修剪整齐的灌木丛，驶过宫廷式复古的喷泉，最终在一处巨大的拱门外面停了下来。
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入眼之处无处不显雍容华贵。
看着面前城堡模样的豪宅，小熊不禁想起了自己初入楚家的那一天。
那一天，正好也是熊菀的忌日。
记忆中那是一年深冬，天气很冷很冷，天上还飘着鹅毛大雪。
送走了最后一波前来吊唁的人，楚谦在墓碑前伫立了很久很久，纯白的雪花簌簌落满了他的肩头。
那时的小熊尚且年幼，懵懵懂懂地仰着头问：“爸爸，那些叔叔阿姨为什么要哭？妈妈不是去天堂了吗？”
在过去的日子里，熊菀总是将他们抱在怀里，温柔地笑着指着天空对他们说，“宝贝们，看见了么？天堂就在那里，在云朵的上面。”
“白云是牛奶味的棉花糖，乌云是巧克力味的棉花糖，火烧云是草莓味的棉花糖……”
“天堂是很好很好的地方，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到天堂去呢。”
“所以啊，不要难过，妈妈会一直在天堂陪着你们哦。”
对于小熊来说，只要听见‘棉花糖’三个字就足够令她向往了。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死亡，还不懂得去了天堂的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楚一凡虽然年幼，却比熊栗懂事多了。他大哭了一场，鼻子、眼睛都是通红的。
听了小熊的话，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骂道：“笨蛋！”
小熊鼓了脸颊，软绵绵地反击回去：“你才是笨蛋呢！大笨蛋！”
“你就是笨蛋！什么都不懂！笨蛋笨蛋笨蛋！！”
小熊吵不过他，委屈地瘪了嘴就要哭。
两个小家伙幼稚的拌嘴冲淡了悲伤的哀悼气氛，楚谦叹了口气，温和地出声训斥：“一凡，不准欺负姐姐。”
然后楚谦蹲下身，温柔地给小女儿擦了擦眼泪。
“小熊说得对，天堂是个很好的地方，妈妈会过得很开心的。你们要乖，要开开心心的，这样妈妈在天堂才会放心，知道吗？”
小熊听话地重重点头，“嗯！”
楚一凡吸着鼻子，又开始揉眼睛了。
楚谦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墓碑上熊菀笑容灿烂的黑白相片，然后牵过两个小家伙，嗓音有些艰涩地说道：“好了，小熊、一凡，我们回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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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熊菀查出肺癌晚期之后，她心知自己的病已经回天乏力，怎么都不肯将余下的时间浪费在冷冰冰的医院里，执意要出院。
楚谦顺了她的意，从美国将楚一凡接回来之后，便将母子三人安顿在城郊的一所别墅里，请了世界顶尖的医疗团队来为熊菀治疗。
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楚谦从未踏足过楚家大门一步。
冯澜估计也知道熊菀时日无多，所以默许了楚谦的这种行为。
一家四口时隔多年终于团聚，陪着熊菀度过了人生最后一段美好的时光。
然而熊菀已经去世，楚谦再没有理由不回楚家，毕竟楚一凡是一定得带回楚家认祖归宗的。
从墓园离开，楚谦带着小熊和楚一凡回到了楚家大宅。
小熊看着面前陌生巨大的豪宅，就像看见了一个会吃人的怪物。
她紧挨着楚谦，怯怯地小声问：“爸爸，这里是哪儿？我们不是回家吗？”
楚谦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说：“小熊，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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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父亲温柔的话语声犹在耳边回响。
可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熊栗眼底泛起一阵酸涩，像是有人在她的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掐了一把，她怕被人看出她的难过，连忙低下了头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紧紧交握的手，心里茫然地想。
……她哪里还有家呢。
……她早就已经没有家了。
车子停下，坐在副驾上的刑庸淡淡说道：“到了。”
楚一凡敏锐地感觉到了熊栗情绪的低落，他看了一眼熊栗，轻轻地唤了一声：“姐？”
熊栗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震，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里多余的水雾散去，等她抬起头来时圆圆的脸蛋上已经带了笑容，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什么？”
颜薇薇总是说她傻得没心没肺，可是她心里其实明镜似的。
她知道楚一凡对于楚家的敌意从何而来，所以这个时候她才不能表露出任何的为难，不然依着楚一凡的脾气，一定会什么都不顾地带她离开。
可是她太不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脸上是在努力笑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不安和紧张。
楚一凡自然看穿了她的伪装，也知道她笑容背后的用意。
楚一凡心头一痛，觉得喉间一阵发涩。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到了，我们下车吧。”
熊栗点头说：“好。”
她打开车门，顺从地下了车。
楚一凡却没动，他转头将视线投向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豪宅，黑眸毫无温度，眸色深暗，仿佛暴雨来临之前闷热而平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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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下车，熊栗就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熊栗自小就开朗活泼，长得乖巧可爱，摆在橱窗里像极了洋娃娃。不管看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十分讨人喜欢。
她在楚家住了快十年的时间，楚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待她就像自家闺女一样。
这时见了熊栗，周围的人都纷纷围了上来，显得惊喜万分。
“哎呀呀，小熊回来了！”
“小熊！？还真是小熊耶！”
熊栗见到大家也很激动，开心地迎了上去。
“陈姨，好久不见！”
“崔叔好！”
“王奶奶，我好想你呀……”
场面一时间变成了亲人见面会的热络气氛。
“熊丫头好像瘦了呀……是不是在外面吃不好饭呀？还是学人家减肥呀？”
“我没减肥，王奶奶，我一直胖得可稳定了呢，你看你看！我脸上还那么多肉！”
“就是，小姑娘家家的，胖一点才可爱呢。”
“嗯嗯，我知道～”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站在熊栗身边的楚一凡，疑惑道：“……小熊，这位是？”
“陈姨，他是……”
熊栗正要介绍，问话的女人像是认出了楚一凡，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是……一凡！？”
楚一凡微笑着点头，礼貌问好：“陈姨好。”
“天哪！！”被叫作陈姨的女人夸张地捂住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一凡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陈姨都认不出来了！”
一旁胖胖的勇伯插话道：“傻娘们，你不是废话吗？一凡本来就跟小熊一样的岁数，可不是这么大了吗？”
陈姨依旧沉浸在惊叹之中，喃喃道：“一凡当时走的时候才这么高吧……后来总共也没回来过几次，我几乎就再没见过了。你别说，这外国的水土是养人！这个子得有一米八几吧？长得可真俊！”
勇伯白了陈姨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劲，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说谁呢你？胖子！”
“骂谁胖子呢！？”
“骂你咋地！”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话（吵架？），熊栗开心地笑了起来，压在心头的愁绪也被冲淡了。
这时，忽然有人扯了一下陈姨的袖子，一边用眼神示意，一边压低声音快速地说：“哎，别说了、别说了……”
吵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熊栗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去，只见玄关大门处，楚谦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楚谦自从成为楚家的当家人之后，早已经成为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可是他的身上依然保留着一份文人雅意，一点也没有沾染上金钱的铜臭味。
他还是熊栗记忆中那般的儒雅清俊，岁月很眷顾这位天之骄子，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熊栗记得，当初在书本上第一次看见——“翩翩佳公子，遗世而独立”这句诗词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的就是楚谦的身影。
而现在，楚谦就站在玄关拱门下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走近，而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温柔地注视着他们。
片刻之后，他勾起唇角，轻声说：“你们回来了。”
他的神态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就像是他们从未走远，只是出门散了一圈步而已。
熊栗怔怔地看着楚谦，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努力绷住了嘴角，克制住涌上心头的酸涩，笑着喊了一声：“爸爸。”
楚谦的眼睛亮了一瞬，唇角扬起的弧度慢慢变大。
他抬步缓缓走向熊栗和楚一凡，亲昵地揉了揉熊栗的头发：“我们小熊长得越来越漂亮了呢。”
熊栗笑眯眯地问：“真的吗？”
“嗯，真的。”
“果然还是爸爸有眼光！”
父女俩笑着说了几句话之后，楚谦将视线转向一旁默不作声地楚一凡。
熊栗也转头看着楚一凡，眼神中有着藏不住的紧张。
楚一凡余光瞥见熊栗的神色，沉默了片刻，终于低低地叫了一声：“爸。”
楚谦淡淡地笑了笑，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好。”
楚一凡扯了下嘴角，却什么都没说。
楚谦对于楚一凡的冷淡早就已经习惯了，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转头对着熊栗笑了笑，语气重新变得温柔：“我们进去吧，奶奶等你们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