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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雅本以为他为这事生气了,不要再见她了,可过后仍是让她梳头,又时不时地要她烧些菜来送去给他吃。随着跑动次数增多,她越来越不明白他,而有些人却是越来越不喜欢她,时常摆起脸色。云雅一笑置之,窦弯儿则为她抱不平,“王妃,她不过是伺候王爷的丫头,即使真……也是排在王妃后面,哪轮得到她给王妃看脸色?”
云雅因想着天气渐暖,再不能推说风雪大而不出门,对镜皱眉梳妆道:“她是太贵妃指来的人,王爷待她也不薄,我又何必去同她对上?”
“可是她一副她才是王妃的样,看着就让人来气!”
云雅“嗤”地一笑,“那你就别看她,谁让你看她自找气受了?”
窦弯儿想想还是不服,“她不就觉得自己是太贵妃指来的人么?可还有太后指来的人呢,人家可没她这么横。”
“太贵妃毕竟是王爷的亲生母亲,你也知道,她不喜欢我,王爷,”云雅顿了顿,转而道,“王爷为我已经同太贵妃闹得不愉快了,若我再去找她的人不痛快,太贵妃会更加讨厌我,王爷也会难做。”窦弯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是王妃不敢动她,而是王妃……那个叫什么来着?忍辱负重!”
云雅嫣然,“你出息了,会说忍辱负重了,赶明儿让熙斐再教你两课,恐怕这学问就超过我了。”“呀,王妃,别拿我取笑了。”窦弯儿红着脸,为她在发辫中缠上金丝银线,“我只要能跟着王妃多学学就够了。”跟着她多学学?云雅望着镜中的自己,眸光渐渐黯淡下来。跟着她学什么呢?如今她能做的,也是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忍辱负重,别让人有机可乘,赶自己出府。
冬雪已去,原先光秃秃的柳条上已重又爆出嫩芽,鸟儿们在其间飞来飞去的啄取新泥,编织新家,唧唧喳喳的一派热闹景象。云雅驻足看了一会,过后进入寿宁宫时,才刚暖起来的心肠又渐渐冰冷下去。
顺太贵妃正同唐语娆在挑拣几匹新到的绸缎,见了她来,才刚春风拂面的脸色亦是如“三月天,孩儿面”一样阴沉下去。应景的垂柳髻,发中编着金丝银线倒也华丽;衣裳是柳初新的颜色;适巧的戴着柳叶盘枝的镯子,显出应有的身份。她这一身无可挑剔,可正因为挑不出来,心底才又更气,“这几天陆续有人过来请安,可也没看见像你这样打扮的,这些金丝银线是别出心裁讨人的巧,还是有心要抢人的风头?”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左右她是没对的地方了。云雅习以为常,沉静道:“是想讨母妃的好。既然母妃不喜欢,下次不会再用了。”顺太贵妃轻哼了一记不再理她,转而拉着语娆看那几匹宫缎,“语娆,说说,挑哪一匹好?”语娆细细看着道:“臣女以为是这匹蟹壳青的好,花样大方,又显出太贵妃的身份。”顺太贵妃颔首,“哀家也是这么想,就拿这匹蟹壳青吧。”
宫人答应着想要退去。顺太贵妃眸光一掠,忽然又叫住了他们,“等等。”宫人们立刻停下。顺太贵妃看着云雅道:“哀家看你像是大不赞同。”
云雅低一低头,“蟹壳青固然是好,但是太过暗沉,不若用那匹青莲紫同样能显出母妃尊贵。”
“哀家最讨厌这颜色,不青不紫,不清不楚,就像有些人一样。”顺太贵妃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哀家问你,君宜近来是不是时常让你做菜给他吃?”
“是。”
“你都做了些什么?”
“不过是些家常小菜,”云雅抬头,“母妃想听么?”
顺太贵妃一拂广袖,“君宜自幼挑剔,你别尽顾着‘新奇’二字讨他的巧,需知菜品除了色香味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时令新鲜,不然吃坏了肚子,哀家可饶不了你!”
这一定是有人仔细向她透过风了,云雅低眉顺目,“是,母妃。”
顺太贵妃看她恭顺,点一点头道:“这还是小事,另有一件要事哀家反复思量许久,今天你来的正好,哀家正好同你说说。”语娆听她们婆媳在谈说家务事本已有心要走,这时听说另有要事,立即请辞道:“太贵妃,臣女还要去玉妃姐姐宫中坐坐,这就告退了。”顺太贵妃颔首答应,望着她纤细身影消失在帘后才转眸看向云雅,“算来你嫁入王府也有大半年了,只是一直没有动静,”她的眸光在云雅扁平小腹上停留片刻后又回到了她的脸上,“你可有什么打算?”
云雅眸光一跳。她知道的,早晚会有这一句,就像上一世,云嫣腹中没有消息,侯夫人立即纵容唐仲宁连娶三房小妾一样,避无可避。“妾身听从母妃的。”顺太贵妃本以为她会不情愿,这时听见这一句,大以为然,“你别的事尚不清楚,这道理上倒算明白。很好,省了哀家的口舌。”云雅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边,“有人能为妾身分忧,妾身觉得很好,只不知母妃看中的是青霜姑娘还是紫陌姑娘?”
顺太贵妃凤眸一挑,大有自得之态,“这两个过后再说,现时已有一个最好的人选,只等着君宜答应。”最好的人选……云雅绷紧了心,希望自己听到的不是心中所想,可是,希望破碎,顺太贵妃欢悦的声音已传到耳边,“语娆这孩子,难为她愿意屈居你之后做君宜的侧妃,江麟候也已默许,只要君宜一点头……”
云雅的脚上像是踩着棉絮,耳边只是回响着“语娆,君宜……”他们本该在一起的,如今还是能在一起,只不过当中多了她一个傀儡王妃而已。春/色已不再像刚才那样怡人,柳条稀稀落落的,像人秃了的发;鸟儿吵吵嚷嚷的,闹得人头疼。她想捂住耳,声音却还是不断重复:君宜,语娆,开枝散叶……
窦弯儿扶住了她,声音焦迫,“王妃,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甚至还能笑,笑着对上窦弯儿惊惧的脸,“王爷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我这就回去告诉他。”
“王妃,王妃!”窦弯儿使劲拉住她,“到底什么事?什么事要告诉王爷?”
云雅反手握住她的手刚想说,从树影后转出个纤细人影,盈盈向她拜倒,“语娆见过王妃。”
云雅看着她柔美的脸庞:这样清澈的秋水瞳;这样吹弹可破的肌肤,托着花瓣一样的唇瓣;这样楚楚可怜的神色,有谁能够忍心拒绝?许久,伸手欲要扶起。语娆却不肯起,“王妃,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话,可是我实在忍不住。我对王爷……对王爷是真心的,若是能为王爷端茶倒水,铺纸磨墨就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先前王爷娶了王妃,我以为此生已经无望,可如今,我愿意侍奉王爷,也愿意侍奉王妃,只求王妃成全。”
真心……唐语娆有的是真心,那她有的又是什么呢?云雅强拉起语娆,又耐心劝她回去,恍恍惚惚地回到王府,哄着不断出主意的窦弯儿去小书房打探君宜何时回来,自己则歪在床边定下心神。到窦弯儿回来说君宜已到书房时,云雅也已将事情想了个通透,洗手更衣炖了盅枸杞银耳羹亲自送了过去。君宜停下手中事务,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太甜了。”
云雅知道他不爱吃过甜的东西,因此垂首认错,道:“是妾身太不仔细,忘了王爷不爱吃甜的了。”君宜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云雅又道:“妾身爱吃甜的,总记不住王爷不爱吃甜的,妾身对王爷总是粗心。”君宜从眼前文书中抬起头来,“你究竟要说什么?”云雅放下那盅羹汤,深吸一口气道:“妾身想,若是以后有一个有心人来照管王爷饮食起居的话就不会出错了。”
君宜盯住她的眸,“有心人?谁?”
“就是唐姑娘,王爷从前就认识的。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琴棋书画样样来得,最最重要的,就是她对王爷有心。”
“她对我有心,你对我无心,是不是?”君宜将手中笔杆攥的“吱嘎”作响,“燕云雅,你还真是个贤妇!”
“妾身不是无心,只是一心不能二用,既要侍奉王爷又要打理王府,总有无心之失,所以想做个贤妇为王爷找个有心人来,这样便能两全其美。”云雅说的顺溜,“王爷若是答应,妾身即刻着手去办。”
君宜腾地站起身,隔桌拽过云雅衣襟,又将手中笔掷向门口,“出去,都滚出去!”
丫鬟们忙不迭地都退尽了。君宜攥紧手中衣襟,“你以为替我纳妾就是贤妇了?出嫁从夫,你怎么不先问过我?”
“妾身不正是在问王爷么?”
“你是来问我的还是来告诉我的?说,是谁的主意?”
云雅想要躲开他的目光,可是一闪,又被他迫着对住,“是妾身的。”
“不是。”
“是妾身的,妾身不能为王爷开枝散叶,打理王府又觉力不从心,所以想找一个帮手。”
“所以就想到了唐语娆?”
“唐姑娘以侯府嫡女之贵肯入王府为妾,一片真心妾身不忍拒绝。”
“不忍拒绝到替她们来游说我?”
君宜松开了手,将桌上的碍眼之物全都扔到了地上,纸、墨、镇纸、笔架,一件一件,清脆作响间,那盅银耳枸杞羹直接砸到了云雅的脚面上。又烫又痛,云雅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王爷息怒。”哗啦啦一声,桌上所有的余件全都落在了地上,君宜踩着那些纸墨碎片,目中似有火焰燃烧,“息怒?我哪里有怒气?你们全都是一片真心为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发怒?”云雅屏息,只觉那暴怒的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近。“尤其是你,王妃,你的一片真心还真是让我感动,”他突然揪起了她,声音冷冽如冰,“对我这样的体贴关怀,想我所想,我还是不太敢相信,你真能有这样的真心?”
真心……她的真心,他想知道的话,她可以让他知道。“是,王爷,妾身的确有这样的真心。妾身不得王爷所喜,不能为王爷开枝散叶,日日焚心,妾身很累,不想再担负种种恶名,所以妾身愿意促成王爷好事,既能让王爷得偿所愿,也能得个贤妇的美名。”
“得偿心愿?你以为我想娶唐语娆?”
“不是么?”云雅对着他的眸,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半分心绪,“王爷不喜妾身,不碰妾身,不就是找个借口好让她入府么?只不过王爷大约是不想委屈她,所以这次妾身若是稍加阻拦,那就是犯了七出之条,王爷到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休了妾身再迎她入府。只是王爷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妾身今日亲口要求王爷娶了她,虽然她依然可以入府,不过依然只能是个侧妃。”
脚下的碎片发出轻微声响,君宜怒火已消,惟余清冷,“你很聪明,就像我肚里的虫,什么都知道。”
“妾身既然做了王妃,自然时时刻刻要揣摩王爷的心思。”
君宜冷笑,“你有没有想过,谁都不喜欢肚里有条虫,太过清楚我的事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云雅的语气也一样冰冷,“可若是不做这条虫,妾身怕随时都会被人赶出王府。”
“赶不走你就没有别的法子对付你了么?”君宜拂袖,踏着一地狼藉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你最好别在我眼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