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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前,聂云深让司机把车停在了附近的一家超市。
开门的是裴之霄。
“你总算回来了!”裴之霄打着哈欠,黑眼圈有点深,精神也不好。
聂云深在玄关处换了鞋,往公寓里看了眼:“你哥呢?”
裴之霄揉着脖子,看了眼聂云深手里的大袋小袋和文件包,走上去接过来,转身往里走:“怎么买这么多?我都叫了饭店外卖了。他在睡,下午又吐过一次,估计还是不太舒服,我已经打电话让颖姐过来了。”
“蒋颖?”聂云深皱了皱眉头,“方医生呢?”
“方医生家里有事,下午回老家了,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她会弄么…”聂云深跟在他后面,语带怀疑,面露不悦。
裴之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闻到有点酸…”
房间里,壁灯的光线被调到了最弱,聂云深轻声走进去,看到了床上睡着了的裴之晟。
高挺的鼻梁,微皱的眉头,应该还是在难受,薄唇有些微张,呼吸也沉。
她轻轻坐在床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的眉眼。
她能想象出他紧抿嘴唇时冷峻冷漠的样子,内敛的黑眸紧紧盯着自己,真像一场黄粱美梦,突然的拥有也让人觉得不够真实。
他没有动,于是她的手指往下,指腹摩挲着他的坚毅的下颌,轻轻点了一下。
还是没有醒…
谁让有人生病还乱来~
她拉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颗心也跟着砰砰地加速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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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外面有声音,应该是蒋颖来了。
聂云深整了整衣服和头发,起身前亲了亲他的额头。
临开门前,蓦得又转身去了一边的换衣间。
裴之霄正在玄关处纠结没有多余的拖鞋了。
聂云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径直走过去打开玄关处的柜子,拿出专门给客人的拖鞋。
蒋颖低头瞧见正在摆拖鞋的聂云深,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脸色一变,“没想到你还在。”
昨晚乔均宏拉着她,眼睁睁看着聂云深带着裴之晟走。她一晚没睡,今天刚才接了电话就赶过来。
蒋颖不客气地穿上了拖鞋,起身,从云深身边走了过去。
裴之霄端了一杯水出来,看见两个女人站在客厅也有些头疼。
这空气中的不友好已经让他hold不住。
裴之霄将水递给蒋颖,看了看聂云深,不免有些尴尬,“这个,颖姐喝点水…那个,云深姐,你们既然都在,那我就先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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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房间。”聂云深也没想给蒋颖好脸色看,转身就走向厨房。
公寓不大,厨房是开放式,蒋颖是第一次来,她打量着这个房子。
再回头,聂云深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水池边,不紧不慢地拿清洗手中的菜,
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了马尾,白皙的肌肤,她的确长得很漂亮,完全不同于白宁的清柔,更偏向于有倾略性的美。
身上宽大的男士羊绒衫,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
可这样的平凡场景竟然透着一种极的美好,就像她走进了别人的家,女主人正在忙碌地准备着饭菜,而她只是一个外人。
年轻,她也曾有这样的青春,没日没夜地读书,实验,跟随者那个人的脚步。
她嫉妒。
乔均宏说她只是心有不甘。
可是她又如何甘心。
“我跟你姐不同。”蒋颖深呼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
聂云深稍微调小了一点水,继续听着。
“她喜欢裴之晟,却从来不说,一直是远远地看着他,千金大小姐,难免清高。我不一样,我一直陪伴他左右,无论是读书的时候还是工作,我懂得他的梦想,他所追求的…如果是白宁,那我确实甘拜下风,但凭空冒出来的你,除了这层皮囊和你现在所谓的家世,你还有什么呢?…”
“这些话,你应该对他讲。”聂云深打断了她的话,将水龙头关掉,擦了擦手,“蒋小姐你那么优秀,跟我讲这些有什么用呢?你难道还指望着我会去传达你的这份真心实意。”
“你讲话倒还是这么不客气。”
“那要看讲话的对象是谁,对方值得尊重,那我就客气;不值得尊重…”聂云深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盘子。
两人一来一往,针锋相对。
蒋颖停顿了一下,幽幽道:“聂云深,你、韩桢、还有你姐姐,我不用想就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既然你现在已经回到傅家,何必还要玩弄之晟呢。”
“蒋小姐你吃了么?”
“什么?”
“你指你今天吃晚饭了么?”聂云深低头舀了点米,“如果没吃,我就多加点。”
“如果你已经吃了…”聂云深瞥了一眼蒋颖,“那我猜你今天一定吃…太…多了。”
她特地加重了几个字的语气。
“你…”蒋颖见聂云深的回复句句带刺,不由得恨得牙痒痒的,“你真的不怕我去告诉…”
“蒋小姐,今天chris让你过来,也是因为方医生突然有事。我跟你不是很熟,你如果有很多话,可以进去跟他去说,我现在要做饭了。”聂云深一个请的姿势。
蒋颖黑着脸压低了略微气乱的嗓音,“我确实还有事情要说。之晟的手术有问题,医院那边虽然还在调查,但是不积极,这非常不合理。往常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何况又是之晟的事情,无论是主任还是院长都不会坐视不管。但是这次…事情发生之前,我看见乔伯母去见了院长,这种事情虽然很荒唐,但难免不让人联想…”
蒋颖扯了扯嘴角,略有深意地看着聂云深的脸,“裴老爷子的病情并不乐观,裴家其他的孙辈这个月全部回了国,我想乔伯母的压力很大。”
“谢谢你,我知道了。”聂云深拿着刀开始切水果,像是对蒋颖刚才的话根本不在意。
蒋颖见聂云深没什么反应,不免有些着急。
“你就没什么想法?”
“你想表达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说什么,自己去跟他说。”聂云深回望了一眼蒋颖,笑了笑,“想要借我的嘴去说,抱歉。不过我倒是看清了一件事情,原来这就是蒋小姐所谓多年的深厚情谊。”
蒋颖脸色瞬间变白,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握着水杯的手指渐渐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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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颖来了。”裴之晟伸手替聂云深拢了拢鬓边的发丝。他刚洗了澡,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头发有些潮湿,“我没事了,麻烦你了。”
“你没事就好。”蒋颖讪讪地笑,神情颇为复杂,裴之晟突然从房间里出来,她真的吓坏了。
“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多做两个菜。”裴之晟对着聂云深说。
听见他使唤自己的口吻就像是老夫老妻一般,云深心里挺高兴。
“好啊,不过蒋小姐说刚才吃过了~我先切水果做点沙拉,肚子饿了没?chris刚叫了外卖,我看了看太油腻了,你胃不舒服,今天得吃清淡点,我再给你做~”声音娇甜,她是故意的。
“恩。”裴之晟应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看着眼前和谐到刺眼的一幕,蒋颖白着脸,眼隐隐的痛苦,手指甲嵌进了手心的皮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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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浴室出来,聂云深钻进了被窝里,见裴之晟的脸色微黯,眼色轻淡,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你生气啦?”
裴之晟道:“又欺负别人了?”
聂云深撇了撇嘴角,心中有些不服气,“你怎么就不觉得是她欺负我呢?她说话真够老套,上次医院里也是那些话,没点新意…”
见他一双墨黑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聂云深忍不住心虚,又解释道:“真是她先惹我的啊…我这回可没说谎…真的哦…”她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
裴之晟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她嗅到他身上又有了淡淡的烟草气息。
“你又抽烟了?”
裴之晟点了点头。
聂云深想起了刚才蒋颖的话,如果真的是乔清妍做的,她的目的真是要断了裴之晟的后路,逼他回到裴氏。
可是一个母亲又怎么能够如此狠心?
这些话,不应该她来说,也说不出口。
聂云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若无其事地问道,“医院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裴之晟眼神深邃,忽然紧抿了唇,把她轻轻地拥紧了一些,“我会处理。”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心里有再多的事情也很少说。
聂云深挪了挪身子,伸手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我不想回去…”
半分钟后,抱着她的男人最终轻轻地回了一句,
“那就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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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你们到了?怎么都不跟我说,我来接你们啊~”
聂云深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走在去律师楼的路上。
元姨刚在电话里说,他父亲居然都来到了桐城,这让她特别惊喜。
这个月夏恒终于要接受第一次手术,接下来的半年内会进行余下的两次手术。
元姨说他们已经住进了医院附近的一间公寓。
刚才隐约猜到是裴之晟安排的,但真听到元玲那么说,心口仿若有一道暖流划过,
她在电话里问元玲要家里做饭还是出去吃。
“这里锅碗瓢盆什么都有,刚才来的时候发现附近有菜场,小裴真是细心,我来做给你们吃吧。”元姨说。
聂云深配合地说:“那我要吃鱼,做红烧的吧?我还想吃藕片,唉哎,不行,他胃不好,不能吃…前几天还生病了,得吃清淡点。”
“好好好,都做你喜欢的~我一会问问小裴爱吃你什么。那我们等你,赶紧回来啊。”元姨这才欢欢喜喜地挂了电话。
一直以来沉沉的心似乎终于有了丝放松,进电梯的之前,她给裴之晟发了一个信息。
“你在做什么我爸爸来桐城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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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云深没想到会在遇到韩桢,以及与韩桢道别正在的老人。
四目相交,短暂的对望后,两人淡淡地移开眼,擦肩而过,一个出来,一个进去,电梯门缓缓地合上。
而裴海天经过聂云深的时候似乎特意停了一下。
律师楼所在的大楼在桐城不算太高,属于最初桐城发展时期所建的楼宇,正对的风景开阔,毗邻桐江。
透过明亮的玻璃,可以看到楼下的灯火通明,流光溢彩…而不远处的大桥如同一条巨大的光带遥远地向江的那边延伸开去。
“很多站在高处的人都曾想过,这脚下的一切,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一切,都将属于自己。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你为什么会跟裴海天在一起?”聂云深转过身,直截了当地开口,她知道他会再回来。
“他来找的我,你猜为什么?”韩桢一手cha进裤袋,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有多久没这样认真地看过她了。
或者说,从傅老夫人遗嘱宣布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在刻意回避。
他不想承认一些事情。
“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聂云深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里面是白衬衫,黑色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白皙的肌肤,透着一股成熟干练的气质。
不同于从前,从小到大,她看他的眼神大多数是依恋的,而此刻面前女人则更多的疏离,望着他的眼睛里也没有多余的感情掺杂。
“连你姐姐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都认错了。”韩桢低沉地笑了,左脸的酒窝浅显,“那么你呢?你认错了么,深深。”
聂云深脸上平静,但心中,已经掀起了波澜,她大脑里闪过一个念头。
可又怎么可能?
会议室里光线很亮,韩桢的脸庞半隐在阴影里,看得不真切。
“你们其实并不像。”她镇定地回答。
“瞒了我那么久。”韩桢拍了拍旁边的会议桌,“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聊聊?”
“我想,我与你无话可说。”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抓着我聊天的,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嘴巴说个不停。”
“韩桢,希望你还能记得我们之间的尴尬关系。如果你记不清了,那么我现在来提醒你,你是我姐姐的未婚夫,而且你们明天就要结婚。”
“我结婚,你会来么?”他微微低头,像是一句不经意的问话。
聂云深一愣,突然觉得格外好笑,“怎么,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前妻给你们祝福不成?”
说完,她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韩桢不做声,突然走了上来。
“我说过让你走了么?”
聂云深脸色一变,本能地往后退,“不可理喻。”
说完,她想离开,却被韩桢一把拉住,扣着她胳臂肘的力道很大:“你回傅家不就是为了想报复我么?怎么,我现在就在你眼前了…你怎么不去告诉他们我是谁!我是你的谁!”他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像是一种嘲笑。
聂云深挣不开他的手,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手臂上瞬间出现了红痕。
她抬头望着他的目光很平静:“韩桢,韩家三少爷,出身名门,恭喜你现在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又回到了曾经的世界。您的妻子是大家闺秀,您以后前途一片光明。所以着实没有必要再来跟我这个前妻牵扯不清。何况,您之前一掷千金要将我赶回灵城,不就是为了明天可以顺利成婚么?我去说?你确定你不怕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瞬间消失?”最后一句话,她加重了点语气。
韩桢不可置否,眼色也恢复了平静,“我是怕,不过我现在也有点好奇,如果裴家知道了,你怕不怕?”
“那我们就把有些事情烂在心里!”聂云深回的毫不客气。
韩桢猛得一推,将她压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他就贴在她身后。
她的双手本能地撑着玻璃,被他按得动弹不得。
在二十几楼的高空,楼下车水马龙,玻璃上倒影的是两人亲密相依的一幕。
“烂在心里?呵呵,你爱上他了?”韩桢抬手从后面捏住她的下颌,慢慢收紧,而另一只手慢慢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在拼命隐忍着游走在边缘的情绪。
“爱上裴之晟了,所以不敢把问我们的过去告诉其他人?”
聂云深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到底是谁不敢!可他根本没有让她有插话的机会。
“我的一切?消失?无所谓啊…你觉得我拥有过什么?”他忽而低头亲密地靠着她的脸颊,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尖。
“深深,你知不知道那些年我在韩家不受宠是因为什么?”
“乔清妍…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我们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
听着他断断续续毫无边际的话,聂云深停止了挣扎,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全部褪去。
“是她…毁了我们的生活…”
“深深,是那个女人毁了我们…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们争什么…是她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桐城最苦的那段时间,没人肯给我们订单,你知道是为什么么…我们一次一次被那些人挡在门外…也是拜她所赐。”韩桢松开她脸上的手,继而将头靠在她肩上,闷闷地笑起来,然后越来越大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阴森。
“为什么是裴之晟?我真恨不得你去死。”
聂云深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强忍着身体的颤抖,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他的眼睛血红狰狞,钳制她手腕上的力道越发地收紧,像是要把满腔的怨气都一并说出来。
“那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我是…”
“你就是韩桢!”她猛地推开他,对他低吼,神情慌乱,她不要再听下去了,她要离开。
韩桢却不让她走,用力拽回她,聂云深一个趔趄,被他锁在了怀里。
“如果我不结婚了呢?”
聂云深挣扎的动作一顿,韩桢便把她拥得更紧。
他重复了一遍:“深深,如果我不结婚了呢?”
如果他不结婚了,她要不要回来他的身边?
回到她身边?是这样么?
在无数个深夜里,她是否有过这种卑微的祈求?
“韩桢。”聂云深被他拥在了怀里,曾经多熟悉的怀抱,她再也没有心动的感觉了。
良久,她最后摇头:“这场梦是我自己做了太久。”
她已经感到太多的悲哀。
替他顶罪之后的一纸离婚协议,亲眼目睹背叛的苦痛,绝情的话,把她的父亲至于死地…而他母亲甚至要把她杀死…
这些痛已经痛得太过太过,早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
曾经有多恨他,恨到像是得了失心疯。
而且她也不会相信韩桢所说这句话是因为感情。
“原来的那颗心在那晚就死了,在你拥着别的女人的那晚,没了。而现在的这颗,与你没有关系。”
还记不记得当时的疼痛,聂云深不知道,这刻,过往的所有,她都再也不想记得了。
韩桢盯着她没说话,他的眼眸慢慢变深,久久地看着她。
聂云深看他,当他的呼吸变重,她继续道:“所以现在你自由了,你以后跟谁在一起,跟谁结婚,跟谁终老,这辈子都与我无关。你应该满意了。韩家对我的恩情我想我早就还清了。也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你一辈子都不会忘掉我…你忘不掉我,聂云深。”
而她没有停留,关上了会议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