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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年关将近,最近的天气越发冷,屋子里面开着地暖像春天一样,夹卷着雪扑在窗户上的风却狰狞呼啸。这样阴沉安静的雪天,睡觉最好,呼呼大睡的女孩子香香软软地窝在怀里,工作机器裴知都破天荒地不想起床。
再睡是睡不着了,但这样抱着她静静躺在床上,听窗外寒风呼啸、听怀里她的呼吸声均匀,裴知觉得幸福得不得了。这个家里现在是他们两个加二毛,不久之后还会有他们的孩子,他们会是一个完整幸福的小家庭,就像司空教授、妈妈和小良那样,没有幼年裴知那样尴尬的人物存在,亲密无间的一个家。
"嗯……"萧晨翻了个身,朦胧间向他怀里钻得更深,八爪鱿鱼缠上来似的、紧紧抱着他贴着,那睡得发热的红扑扑的脸,在他胸口哼哼唧唧地蹭,"几点啦?"
"九点。"裴知一手搂着满怀温香软玉,一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
"九点了啊……你今天不上班吗?"
"病假。"他理直气壮地说,又喝了一口水,回到被子里来嘴对嘴地喂给她,借机两人缠绵地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这一吻毕,裴知完全地兽化,萧大师却完全清醒了,悍然拒绝了他"涂药膏"的要求,把他踹下床、命令他去做早餐,她今天要去司空阁老府补后花园抄手游廊的漆活儿。
"依彤他们几号放假回家?我准备了年货和红包。"送师娘去上班,师爹贴心地盘算着,"他们都是外地的,年货太多路上不方便,红包包大一点?"
"你正常给吧,司空府的尾款我已经分给他们做年终奖了。"萧晨歪在副驾驶座位上,捧着他的保温杯喝枸杞红枣茶,说完朝着他伸出手:"我也要红包!"
"好啊,给你个大的。"一脸淡定开车的裴知,将她手握住、按在了裴小知身上……
"……"萧晨飞快抽回手,脸红得像保温杯里的大枣,"臭流氓!"
臭流氓被骂也很开心,一边开车一边抿着唇低声笑,外面雨夹雪的恶劣天气,这车里却是晴空万里。
"电话。"臭流氓提醒。
萧晨勾着手在仪表盘上摸手机,看了眼来电人是戚鹤尧,她懒洋洋地接通,听了两句之后却神情越来越严肃。
裴知看她那表情电闪雷鸣的,肯定是不太好的事情,他将车速慢下来准备靠边停,可萧晨却挂了电话冷声说:"送我去贺家山!开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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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平山带领的国际漆艺大师团今天参观南国雕漆,地点居然不是柳家雕漆厂、而是贺家山!
柳明和贺小雪为了这次接待工作已经大战好几回合了,自从拔了萧晨这根不团结的硬骨头,现在贺家山与柳家说起来已经整合为"南国雕漆"整体,明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一派团结和气,其实私底下斗得更加乌烟瘴气,再加上柳家雕漆厂内部还有反对柳明父子的势力,简直是打成了一锅粥。
戚鹤尧在这时向柳明和贺小雪提出来:他愿意带着他的部门搬去贺家山、成为平衡事态的制衡点。
人是柳明的亲生儿子,地方是贺小雪的贺家山,这样南国雕漆的招牌两脚都稳了。柳明与贺小雪虽然都不是特别的满意,但又都说不出反对理由。就这样,戚鹤尧带着他的徒弟和工人们上了贺家山,将南国雕漆的纯手工高端产品组设立在贺家山三号工棚里。
今天老平山他们也就被带到了贺家山,原本这是最体面的操作方式,柳明、贺小雪和戚鹤尧都很有信心,最后闹得不得不打电话向萧晨紧急求援、是因为大师团之中一位漆艺大师--路焉知。
路焉知是漆艺圈的一个传奇人物,三十岁那年他叛离师门、去了印尼,在陌生的国度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改了国籍和名字,如今他在国际漆艺届的名声比在国内更响亮。他跟老平山没有私交,这次随团而来的一路他都很安静,不知为何到了南国雕漆这里、却突然发难。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路焉知收起了他的刀包、对苍白着脸的戚鹤尧说。
他这个人微笑的时候、眼睛里竟然能一点笑意都没有,倨傲的眼神带着嘲讽,扫过柳明、贺小雪、贺娟……"那架屏风,"他指着展厅里拿了国际一等奖的红豆生南国图剔红屏风,"真的出自你们南国雕漆吗?我现在非常怀疑。"
戚鹤尧刚才接受路焉知突然提出的挑战,两个人斗了一轮雕刻手法,但是戚鹤尧三个花样全都败给了路焉知。在场的大师们都不是世俗中人,比起场面尴尬难堪、他们更想知道路焉知那个问题的答案--你们南国雕漆第一刀,在哪儿呢?
老平山是这些人里头唯一知道内情的,他暗示平山锡斌出来缓和气氛。平山锡斌用中文对戚鹤尧和路焉知说:"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下一个行程了吧?贺家山收藏了很多明清时代的雕漆,这次选出来最好的一批给大家观赏。"
路焉知笑了一声,很淡,但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戚鹤尧哪能咽的下这样的气?况且算算时间、萧晨就快到了,他挺直腰杆朗声对路焉知说:"路大师,如果您还没有尽兴的话,我愿意再奉陪。"
"有志气是好的。"路焉知话说半句,羞辱意味加倍。
戚鹤尧白着脸坚定地吩咐徒弟:"拿新的漆板过来。"
"那就再拿两块吧,"路焉知微笑说,"我也玩得差不多了。"
"一块就够了。"清凌凌的女孩子声音,像雪山上流淌的冰水,由远及近:"戚鹤尧,你的刀借我用。"
展厅内顿时一阵骚动!贺、柳两家的徒弟和工人们纷纷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文化局的领导们一脸绝处逢生的振奋,容主任甚至高兴地拍了柳明一掌!
戚鹤尧望向路焉知,眼神里写满了"你敢欺负我、这下你死定了",就连贺小雪和贺娟都是眼睛一亮!
萧、晨!是萧晨来了!
大师天团这边,除了老平山以外的都茫然四顾,路焉知站在他们中间,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跨过展厅高高的门槛走进来,面目如何都还没看清楚呢,那双清澈的眼睛像是出了鞘的剑、一眼望来就扎了他一个透心凉。
路焉知背在身后的手、手指微微一动!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凌厉的信念气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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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艺圈内的雕刻师傅们斗法,一般是各自面前一块漆板,用同个花样,这样孰高孰低一眼望去就知道。但高手过招用别人的花样不过瘾,用两块漆板难度也太低,萧晨提出来用一块,花样也放弃了,只规定每人轮流一次机会、每次下刀只许用一刀。
两人对坐工作台前,步骤一致地"哗啦"一下展开各自的刀包,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压的展厅内众人鸦雀无声。
"女士优先。"路焉知绅士地微微笑着说。
萧晨摇头,"来者是客,您先请。"
路焉知不是扭捏的人,挥刀就上,在半熟的漆面上以一刀之力刻出一条龙、贯穿整个漆面!
说是轮流,他这一出手就是一条龙,漆板上留给萧晨的空间只有上、下和左下角,不能覆盖这条龙,又只能用一刀,萧晨无论选取这三块地方的哪一块,都不可能雕出比这条龙更震撼的图样来。
必死之局,在场的人都一眼就能看懂,除了戚鹤尧和贺小雪还在用炯炯的眼神期待地盯着萧晨--戚鹤尧是萧晨至上主义者,贺小雪则是对萧晨有着天然的盲目信任。
而萧晨本人此时的神色淡得像是寻常教学活动,从戚鹤尧的刀包上选了一把剌刀,她在刀锋上吹了口气、侧耳仔细听音,刀没问题,她凝神望向漆板。
该如何破这个必死之局呢?有什么一刀能成的图样可以胜过一条飞龙的气势?
当然是--南、国、雕、漆!
萧晨下刀时没什么稀奇,手腕几抖、一朵简笔牡丹跃然漆面之上,形神固然兼备,但与飞天之龙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萧晨并没有停下!一刀嘛,又没规定多长,只要不断刀,一朵牡丹可以挨着另一朵盛放,千瓣牡丹重重叠叠盛开在漆板之上!
代表了南国雕漆图腾的千瓣牡丹、萧晨学艺十二年练了无数次的千瓣牡丹,堆堆叠叠喷涌而出、将一条飞龙在天硬生生掩映成了花中卧龙!
"Si guo yi!"老平山从灵魂深处发出喃喃赞叹。
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孩子……大师团所有的人都看着萧晨,不需要各自的翻译介绍,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南国雕漆第一刀来了!
"我输了。"才一个回合,路焉知居然放下了刀,笑着认输了。对着戚鹤尧笑得那么轻蔑的人,对着萧晨笑时却像是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自带柔光效果那般,"心服口服。"
萧晨也收了刀,起身前仔细端详那条一刀刻成的龙,她由衷地对路焉知说:"承让。"
这位路大师的实力绝对在她之上,只是他这次明显地轻敌,又因为他已占了先机、不好再追得太紧失了风度罢了。
萧晨那样郑重诚恳的语气,路焉知心有灵犀地对她点点头,他向萧晨伸出手,真诚又温柔地对她说:"路焉知。"
萧晨当着满屋子人的面握住他的手、轻声介绍自己:"南国雕漆,萧晨。"
人群里,贺小雪疲态紧绷的眼睛突然一热、眼泪顿时无可控制地滚落。连日来心上的煎熬、连夜的难以入睡,直到到了这一刻她才突然醒悟,明白自己永远失去了什么--南国雕漆、贺小雪,她失去了堂堂正正说出这个名号的资格。
而萧晨坦坦荡荡地走过展厅正门口"南国雕漆"的朱漆牌匾,头顶悬着南国雕漆的招牌,身后围着她作品的是世界顶级的漆艺大师们!此刻她心中翻涌着的热血、烫得她几乎要落下眼泪,师父说南国雕漆不在贺家山、在她萧晨的一双手上,直到今天此刻,她终于能不再怀疑这句话,她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全部的财产、她曾经以诚相待的徒弟们,甚至是她一言不合电锯开路的肆意洒脱,这些离她而去的东西,都曾考验过她内心对于至臻手艺的坚定,她一样一样地失去、咬着牙一分一分地变得更加坚定。
裴知……她要立刻去找裴知!陪伴她经历了这一切的裴知,她要把"值得"二字第一个说给他听!
可是大门口连人带车都不见了踪影,刚才裴知把她送到这里、说好了在门口等她的。
"喂?"萧晨拿出手机正要打给裴知,却先接到了阿金的电话。
"师父!"阿金声音听起来很紧张,背景音里裴知怒吼的声音也听得萧晨心一揪,连忙问怎么了?!阿金带着哭腔回答说:"您赶紧过来吧!要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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