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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公历363年6月1日,希塔洛斯,美尼亚。
距离城邦联盟决议与雷诺斯克人开战已经过去有二十天了,但雷诺斯克方面似乎并没有对这里采取行动的意图。当时为了备战,城邦联盟紧急动用了联盟金库里的存款,组织起了各个城邦的公民军,准备应付随即而来的战争。可二十天过去了,雷诺斯克人根本就连个影子都没出现在春泉关外。
原本以为对方可能使用什么缓兵之计,纳撒尼尔斯便派出了自己得力的部下潜入加拉塔萨雷侦查情况,但得到的消息却是巴扎耶夫并不打算立刻进军来剿灭希塔洛斯人的反抗势力。因为其所部主力被抽调走了大半,正北上集结准备同帕米斯之间的战争。另外的原因,据说巴扎耶夫接受了库图佐夫的忠告,不要轻率地攻打春泉关。希塔洛斯人必定在此关隘处布置严密防御,正面攻击是毫无胜算的。不如等待卢斯培尔岛方面的驻留舰队南下时,从亚各斯登陆,这样对方将无从防御。
城邦联盟的公民军是每天都要支付薪水的,因为士兵们都是放弃了各自的职业来从军,他们本来是依靠自己的职业来获取报酬养活一家老小。如果不给他们发薪,也就没有人来当兵。联盟的储备资金目前只能维持全面战备状态的军队一个月的支使,因为之前城邦联盟并不需要做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所以这方面的预算留有的余地很小。
五百人议会为此召开了一次会议,元老们都倾向于暂时解散军队。原因有二,一是金库已经见底,无力支持如此规模的军备;二是如果不放大部分士兵回家,那么将错过这个时节的生产任务。后一点,亚各斯和阿内丹尤其在意。亚各斯人不是水手就是渔民,这个时节是云维特海少有的好天气,正是进行海上生产的好季节。阿内丹人大部分是农民,夏末秋初也正是要忙碌的时刻。
纳撒尼尔斯和埃涅阿斯极力想说服元老们保留一部分军队,并且调拨资金在亚各斯建造新的舰队。但这次他们没有成功,五百人议会最后以485票赞成、13票反对、2票缺席的结果,决议公民军解散。对于埃涅阿斯提出的建造50艘新的三层桨战舰并训练1500名划桨手的提案,甚至都没有进入表决阶段。
“亲王殿下,请不要担心,也许我们在冬季前就能重新集结起军队了。”埃涅阿斯如此安慰纳撒尼尔斯道。
“感谢你的帮助,埃涅阿斯。”纳撒尼尔斯和色雷斯的执政官握了握手。
“真是太遗憾了,纳撒尼尔斯殿下,我是支持您的意见的,可惜大多数人都看不见那些潜在的危险。”门托尔从会场中走出来后,这样对亲王说道。
“别在意,我的朋友。”纳撒尼尔斯拍了拍门托尔的肩膀。
“那么,我们得回各自的城邦了,亲王殿下有什么安排么?”埃涅阿斯问道。
“我被亚各斯的执政官邀请去帮助他们消灭一群盗贼,既然处于寄人篱下的状态,我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工作,你说不是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正规军事力量了,看起来责任重大啊。”纳撒尼尔斯无奈地自嘲道。
“那么就祝您好运吧。”
“哦,对了,为何这次会议奥德修斯大人缺席了呢?我们本来是很需要他的雄辩来帮助我们获取元老们的支持的。”纳撒尼尔斯问道。
“啊,表面上的原因是由于他上次会议上的演讲引起了他未婚妻家族的担忧,所以他得回去做一下解释工作,当然顺便把婚事给操办了。”埃涅阿斯答道。
“那实际上原因就是他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得罪大多数元老,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高挂免战牌了吧。”纳撒尼尔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伊塔克人的明哲保身。
埃涅阿斯对此也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春泉关是西部五城邦联盟所在的阿卡狄亚地区同加拉塔萨雷进行联系的唯一通道,此处因春季时期而活跃的众多间隙泉而得名。虽然公民军被解散了,美尼亚的三位执政官还是自己掏了腰包,增加了一部分警卫来防御此地。不过,这样的区区不足百人的卫队,在一支正规大军的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年轻的门托尔临时就任美尼亚的军事长官,早在纳撒尼尔斯刚来时他就向城邦议会提交了加固城墙的提议,但这事还在百人议会里扯皮。虽然三位执政官都是提案的支持者,但诸多元老们认为现有的垒土城墙要改建为石质城墙花费实在是太大,无法在年内的预算中平衡。而且时间上可能也来不及,雷诺斯克人随时都会进攻过来。
“如果不立刻开始做一件有益但费时的事,那么你将永远来不及做完它。”门托尔这样向元老们抗议道,但无济于事,仍有接近半数的元老不同意这么做。
到了6月5日,美尼亚的百人议会终于同意了一个将现有的垒土城墙重新夯实和加高加厚的提案。但这一切已经来的太晚了,当晚春泉关被雷诺斯克军袭破,守卫部队全数战死。
巴扎耶夫在接替库图佐夫的职责后并没有完全闲着,虽然此人的文笔确实糟糕,但作为一个海尔曼人,该有的狡猾可是一点也不逊色于他的任何同胞。首先,他接受了同族恰巴耶夫的忠告,写信去劝降。同时他也没有停下备战的脚步,虽然库图佐夫带走了原本十五个翼胡萨霍鲁维格中的十三个,但巴扎耶夫手上仍有二十个完全满员的雷诺斯克重步兵霍鲁维格,之后在5月底,他又获得了十个由雇佣军组成的轻步兵霍鲁维格。所以,恰巴耶夫手上总共有12000名重步兵、6000名弓箭手和1200名翼胡萨。他将这些兵力巧妙地隐藏在了加拉塔萨雷周围的地区,方法实际上也很简单,除了翼胡萨外,其余的各个步兵小队被分派出去征收物资,这样希塔洛斯人的斥候们在加拉塔萨雷城中侦查了一天,看见的军队数量是有限的。而且巴扎耶夫也故意放出了假消息,声称自己在等待卢斯培尔岛方面的舰队南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巴扎耶夫挑选了一部分得力的部下,乔装打扮渗透过春泉关。到6月5日时,他已经安排了大约300人潜入了阿卡狄亚地区,配合攻击春泉关的只是其中一部。
美尼亚人对此毫无警觉,这倒并非由于他们懈怠,而是因为他们太长时间没有打仗了,以至于对于这些战场上的诡计缺乏足够的经验。所以,当6月5日晚上雷诺斯克人袭击春泉关的守卫时,美尼亚人甚至没有给对方制造一个阵亡名额。
美尼亚此刻危如累卵,幸好有一名守卫机智地逃了出来,一路飞奔在6月6日天明时分敲响了城邦的警钟。这时,美尼亚人才知道春泉关已经失守了。
三位执政官立刻汇集到了一起商讨如何应对此刻的形势。
“我们应该立刻向其他城邦告急。”透克洛斯说道。
“向别人预警是必要的,但那也救不了我们自己,雷诺斯克人没有这里的地图,所以可能会耽搁他们一段时间,但这拖延不了太久。我们必须组织全城的人撤离,雷诺斯克人在外面是习惯了劫掠的,人民留下来只会平白遭到他们的祸害。”彭透斯建议道。“这样吧,透克洛斯,你熟悉城邦所有的日常事务和人员,你来组织大家撤退。门托尔,你最擅长团结年轻人,你去打开武器库,让青年们都装备好自己,保护城里的老幼妇孺。”
“那么,尊敬的彭透斯,你去帮助透克洛斯吧。我会组织起军队,给雷诺斯克人一个迎头痛击的。”门托尔握紧了拳头说道。
“不,年轻人。”彭透斯说道,“我们现在和雷诺斯克人作战恐怕只是以卵击石,我们要保存力量,尤其是我们的青年,他们是城邦的未来,绝对不能白白损失在无意义的战斗中。”
“什么是无意义的战斗?!我生来就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城邦的,为自己的人民和城邦而死,我感到无上光荣。”门托尔说道。
“也许将来你会有这样的机会表现自己的勇敢和坚毅,但不是今天,今天我不会让任何一个美尼亚青年去送死。两位赶快按我说的去做,尽快地撤离此地。”
透克洛斯拦住了还想争辩的门托尔,“彭透斯,您准备做什么?您别忘了,您还是执政官之一,可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的责任。您德高望重,在整个联盟里都享有很高的声望,我们还需要您在之后的岁月里继续指导我们呢。”
“透克洛斯、门托尔,我已经老了,如果论智慧,伊塔克的奥德修斯远胜于我;如果论勇力,即便我年轻二十岁也不是色雷斯的埃涅阿斯的对手。但我总还有那么一点经验和勇气,我要为美尼亚人的撤退争取更多的时间,也许这个行径会被后人取笑,但也是我这把老骨头能够起到的最大作用了。你们不必担心我,快快去办自己的正事吧。我先走一步了。”彭透斯说完,向两人行了礼,径直离去了。
美尼亚年迈的执政官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的家人们已经聚集在那里等候他。和彭透斯生活在一起的,除了妻子外,还有长子一家。他的次子此时正在亚各斯经营生意,而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
“父亲大人,现在的情况如何了?我们该做些什么?”问这话的自然是他的长子安菲翁。
“情势非常危急,雷诺斯克人可能在傍晚就会抵达城下,所以你们要赶紧收拾有用的东西跟随透克洛斯大人一起撤退。”彭透斯握住长子的手说完后,轻吻了他的额头,“赶快去收拾吧,越快越好,记得带上你的盾和枪。”
安菲翁听完也没多想,拉着妻子就向后屋跑去了。这时,彭透斯的妻子塔拉萨走上前来,她和丈夫一起生活了有四十年,她已经意识到丈夫还有别的吩咐。夫妇两人相互拥抱亲吻了一下,随后彭透斯开口道:“我的夫人,去把我在泛雅典娜节穿着的长袍拿来。”
“您这是要干什么?我亲爱的夫君,我能看出你那毅然决然的神情,这样的表情和气概只有那些为了实现神谕而慨然赴死的牺牲者才会有。”塔拉萨的双眼红肿了起来。
“没有什么神谕,如果真有那么一则神谕,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能够在还能迈动双腿之时去做这样一件事,正合我的心意。”
“看你眼中的光芒,我知道已经无法阻止你,那么请让我跟随你一块去吧。这将实践我们当初在赫拉面前的诺言。”
彭透斯抚摸了妻子已经花白的头发,沉默了一会儿后笑道:“好,好,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离开美尼亚城大约30法里(合45公里),雷诺斯克的线头部队正在迅速地向前进军。巴扎耶夫本人也在这支先锋之中。他对自己刚刚获得的胜利非常自得意满,这是一次成功的欺诈和偷袭,海尔曼人从不以此为耻。
相对于雷诺斯克人中的两员大将——库图佐夫和苏沃洛夫,海尔曼人的将领是另外一种类型,他们总是不善于观察全局,但在对付局部方面的战略战术上却总是独树一帜。当然,巴扎耶夫也是有点个人野心的,他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像库图佐夫等人那样的地位,获得沙皇的最高信任,最终能真正意义上的独领一军。他虽然认同恰巴耶夫的能力,不过却不怎么看得上他,因为他认为恰巴耶夫这样甘做库图佐夫副手的心态实在是太过懦弱了。
此时此刻,巴扎耶夫骑在马上正暗自想道:“恰巴耶夫还说什么要谨慎行事,希塔洛斯人不过尔尔,他们的国王都已经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了,区区五个小城邦还能有何作为。如今我要是能够一举平定阿卡狄亚,倒是可以向沙皇陛下把此处讨来做个封地,成了沙皇的领主就再也不用看丘尔金的脸色了。”
海尔曼人正这么思量着,斥候的回报打断了他对未来的继续设想。
“出了什么状况,那群老百姓拿着锄头和木叉来和我们决战了么?”
“不,没有。”
“那还能有什么情况?”巴扎耶夫轻蔑地问道。
“有一群人,正赶着一群牛羊,抬着许多东西向我们迎面而来。为首的一个老者衣着华丽,看上去气度不凡。他们看见我们的骑兵斥候也不惊慌,而是招呼我们过去,要我们给您带口信。”斥候如此回答道。
“这倒是有点奇怪了,传令全军暂时停止前进,我们就来看看那位客人是来干嘛的。”
大约是一刻钟以后,巴扎耶夫在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下见到了美尼亚方面的来访者。对方的阵势确实如斥候所描述的那样,不但有一大群牛羊,还有几辆马车满载的盛满葡萄酒的木桶。领头的人正是彭透斯和他的夫人。
“美尼亚的执政官彭透斯和他的夫人塔拉萨向您致敬,我的长官。”巴扎耶夫从翻译官嘴里听到的是这样的话。
“问问他们来我面前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尊敬的将军,老朽听闻贵军到来,特地带了些牛羊和美酒前来犒劳贵军。”
“阁下的美意我接受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要继续进军了。”
“敢问将军大人,您现在所部有多少人?”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将军,光凭您先锋的这点人马,恐怕很难在今天拿下美尼亚。”
“你在开玩笑吧,贵城邦的情况我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你们的兵力连我这前部人马都比不上,更不要说你们只有一道年久失修的土围子了。”巴扎耶夫耻笑道。
“确实,我们没有一道结实的城墙,但您的探子应该告诉您了吧,美尼亚所有的房屋都是用最好的花岗岩修建的。我们知道我们守不住城墙,但如果真和贵部决意死战的话,你们就准备好一座房屋一座房屋的攻坚吧。我们全城的人都会和你们战斗到底,您认为您要花多大的代价才能肃清整座城市?”彭透斯冷笑道。
“您该不是专程来告诉我这些的吧,难道嫌我们如果没有吃饱喝足,不能使你们的巷战游戏尽兴么?”巴扎耶夫并不愚笨。
“那是自然,老朽此来的目的,是告诉将军大人,我们也并非都愿意打仗。目前城邦里的元老们还在犹豫,是帮助雷诺斯克的沙皇陛下,还是帮助纳撒尼尔斯亲王。所以,我希望将军能够表现出一点诚意,这样有助于我的同志来说服其他的元老投靠沙皇陛下。”
“诚意,你们之前就拒绝了我的诚意,现在反倒要求起我来了。”
“那是其他四个城邦受到了纳撒尼尔斯亲王的蛊惑,并不能代表所有人的意愿。”
“那么,您希望我做些什么来证明我的诚意呢?”巴扎耶夫快速地思量了一下得失,如果美尼亚能够站到他这边来,他就等于在阿卡狄亚获得了一个战略支点,对于展开之后的行动总是有利的。并且,他也不愿意在美尼亚付出太大的人员伤亡,目前底比斯方面正在抽调希塔洛斯境内的精干力量。给他分配兵力的梅诗金公爵已经明确告诉他,不会再有多余的兵员补充给他了。而他也不能指望费尔斯能给予什么支援,所以对于兵力,巴扎耶夫还是要精打细算的。
“暂时停止军事行动,并且派一个使者去拜访美尼亚。您不用担心我们耍什么花招,我和我夫人就在此地作为人质。”
听到这里,巴扎耶夫反倒对彭透斯客气了起来。不管如何,这个老者将来总能出面替他张罗一些事情,现在和其积累点人情总是有用的。并且,对方已经如此大张旗鼓地迎上来劳军,那么他以此先锋部队突进奇袭的有利条件想必也已经所剩无几。不如继续等待后续携带攻城武器的大部队前来汇合之后,再做万全的打算。
于是,巴扎耶夫派出了一名使者,跟随彭透斯的仆从一起前往美尼亚,而自己则命令部队就地安营扎寨,等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