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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纪余弦是去钱庄查账,只带了于管家,侍女和贴身护卫都未带在身边。
天已经黑透了,马车进了巷子后,便格外的安静下来,偶尔从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狗吠和妇人打骂孩子的声音,越发显的巷子静谧。
片刻后,于管家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一黑漆木门外。
于管家恭敬的站在马车下,看着纪余弦走下来。
两人站在门外,就听到门里传来斗酒吆喝的声音,顿时都是一怔。
走错门了?
于管家又仔细看了看门牌号,皱眉对着纪余弦摇头。
没走错啊!
宋管事那日告诉他安顿苏小姐的院子就是这里!
月色下,纪余弦闲花弄影般的俊容上凤眸一眯,看着半掩并没有插死的门,勾唇邪魅一笑,“别敲门,直接进去!”
突然想起那日在景沁楼中满屋的酒气,这苏小姐难道是酒鬼不成?
“是!”于管家目光复杂,听命上前。
院子里这个时候只有苏九还清醒着,胡大炮和长欢早已经醉酒相抱而眠,乔安一个人抱着酒壶倚在树下对月当歌,声音透着哀伤。
苏九还在和阿树斗酒,两人都已经醉眼朦胧,阿树输了拳耍赖,趴在桌子上不肯起来,苏九端起酒,一脚踩在桌子上,一手捏着阿树的下巴,满脸凶恶,
“你到底喝不喝?不喝小爷灌死你!”
她话音未落,半掩的木门突然被推开,纪余弦和于管家站在门口,一脸雷劈状的看着苏九。
空气瞬间静了下来,唯有树枝上挂着的油灯发出幽暗闪烁的光芒,在深秋的夜风中轻轻摇曳,苏九惊愕的抬头,和纪余弦四目相对。
少女本澄澈的眸子此时染着薄薄醉意,如三月春水,一片朦胧,微怔、微讶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渐渐的,薄雾散去,眸子恢复清明,那抹怔愣也变成了震惊。
雾草!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这一刻,纪余弦也在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这个穿着男袍,头发高束,脚踩在桌子上,端着酒碗满脸凶狠的人是那日在酒楼里低头连话都不敢说的苏家小姐吗?
病了?
病的严重?
病的咳血?
隔着浓浓夜色两人无言相望,不过片刻间,苏九已经从震惊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的将踩在桌子上的脚放下去,面上换了副温和的笑脸,捏着阿树下巴的手也变成给他轻抚胸口,“喝多了就不要喝了,喝碗醒酒汤吧!”
阿树身体不敢乱动,扭头看了看突然出现的纪余弦,一瞬的思考后,砰的一声,趴在桌子上选择装死。
桌子下,苏九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奶娘从屋子里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有些懵了,这该怎么解释?
天都这么晚了,纪余弦怎么会过来?
“奶娘!”苏九喊了一声,淡定道,“他们几人都喝醉了,抬屋里去吧!”
“哦!”奶娘回过神来,忙道,“好、好!”
苏九绕过桌子,学着那天奶娘教的行礼姿势,对着纪余弦微微弯腰,“小女子、见过公子!”
幽暗清冷的灯影下,纪余弦唇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似狐似猫,探寻的看着苏九,低低缓缓的道,“苏小姐、总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
既然被看到,苏九也不装了,抬头直直的看着他,清冽一笑,比她身后的灯火似更炫目,“长公子这次有理由不娶苏小姐了,是不是很高兴?”
“不!”纪余弦负手而立,红唇中吐出一个字,眸光潋滟的看着苏九,“本公子突然对苏小姐生了兴趣!”
说罢转身往门外走,淡淡撂下一句,“苏小姐好生准备,等着纪家的花轿上门吧!”
纪余弦来的突然,去的匆匆,只留下在寒风中吱呀响动的木门轻晃。
苏九愣在那,半晌,回头看了看同样一脸愣怔的奶娘,问道,“他这什么意思?”
奶娘脸上一喜,“小姐,长公子同意这亲事了!”
“为啥?”苏九挑眉。
因为她爱喝酒?
奶娘沉眉想了想,抬头欢喜道,“听长公子的话,他定是喜欢上了小姐!”
苏九斜眸看着她,“奶娘,你是不是也喝醉了?”
那人说话时,一双眼睛魅色流光,柔情妖娆,可是里面一片清冷,没有半点起伏,这人藏的太深,尤其善于伪装!奈何她去山上猎狐狸时,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
总之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有啥怕的?
嗤笑一声,苏九转身回去,将倚着桂花树的乔安抗在肩上,另一只手拎起长欢,向着东厢房走去。
回纪府的马车上,于管家仍旧坐在前面,迎着夜里越发清寒的秋风,那一张平淡朴实的脸早已被岁月打磨的喜怒不形于色,他微微侧首,道,“公子方才是和苏小姐开玩笑的吧?”
隔着一道木门,纪余弦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经过于管家的耳朵,随即便被夜风吹散。
“不,明日开始让府里准备大婚,通知阜阳苏家,日子定在下个月,至于哪一日,你看着便好。”
于管家一怔,很少有波澜的脸上微微蹙眉,问道,“为何?”
在他看来,那苏家小姐的确是配不上他们公子的,更做不了纪府的主母。
不说身世地位,那小姐丝毫不见大家闺秀的稳重贤淑,上次在景沁楼的事,他后来也有所耳闻,正打算和纪余弦商量,如何将这苏小姐打发回去。
要银子给银子!
苏家若是以婚事要挟想重回盛京,纪府也可以帮忙,只是婚事断断不可能!
可纪余弦来了一趟,和苏家小姐说了两句话,怎的突然就改了主意?
苏九若是听到于管家的心声,定然欢喜过后悔恨交加,她就是要银子!
要银子!
“于老,你注意了吗?那女子眼睛极清澈,却带着普通女子没有的狠辣和镇静,日后加以调教,必能为我所用!”
那种镇静,并不是久经世事之后的淡然,而是不为他的相貌和地位所动,也许她并不是甘愿上京成亲,只是被家中所迫,然而无论如何,这一点非常重要!
他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纪府是大梁首富,他是生意人,他的婚事也注定是一场交易。
与其攀附相府被动联姻,将纪府牵连进党争,不如主动找个
将来能被他用的!
而且,只有和苏家成亲,才是最好的理由拒绝相府。
想利用纪家,相府实在想的太简单了些!
“公子,若是这苏小姐如你所说这般,有朝一日,恐会反噬!”于管家忧心道。
“利刃本就嗜血,是否反噬,也要看掌控者的能力,我有能力驯化她,便也有能力掌控她!”纪余弦语气笃定,俾睨众生。
于管家微一点头,“是!”
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女子,他对自己公子有万分的自信!
长街寂寂,车轮滚动,马车向着黑暗深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