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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说庄岩也想过,既是连宓妹妹都已猜到,那份状纸也许是秦阁老派出的人来诬告韩云枫,他便不该差人明目张胆的往顺天府府衙去,而是最好派了人暗地寻访,也免得打草惊蛇。
可是宓妹妹也说了,良乡的庄子本是何家表姨母的陪嫁,并不是表姨母嫁到韩家后再置的产业,他更清楚韩表姨夫是不曾纳过妾的。
那么他与其叫人先去暗查指使诬告之人是谁,还不如先在顺天府知府李逢春那厢软硬兼施一番,也好叫这位知府大人知晓那两条“罪名”不实之处,先将这状子驳回再论。
而若能尽早叫这位李大人知道,他不过是被人当成了刀,对付的并不止是韩同知韩云枫,韩同知的背后还有温靖侯府,这位大人若是不傻,又怎会再拿着那状子当把柄?
再说李逢春对韩云枫再如何忌惮,如何不懂不实的罪状便等同于诬告?若他非得拿着这份诬告不放,反而是授人以柄了不是么?
这般一来也便能先叫韩云枫少了一份忧虑,又令主使之人丢了刀,之后再慢慢查实这主使究竟是谁也不迟。
庄岩也便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就又给韩宓细细解释了一番缘故,仿佛生怕她不同意这个决定,或是埋怨他不分主次。
韩宓闻言便笑了。
其实她才不在乎她父亲那厢有没有因此忧虑呢,要不然她也便开口求岩哥哥替他分忧了,譬如早些请李知府将那状子驳回了去,又何止是只请岩哥哥查证主使?
她那位好父亲是不曾正经纳过妾,更不曾强占过□□。
可他也没闲着啊,自家后宅西小院里住过三位通房,哪个不是他收用过的?
若能在此事上再给他一个大教训,甚至叫他为此被上司压制得灰头土脸,不是他活该么?
只是她也记得,岩哥哥早些天还提醒过她,父慈女孝、家庭和美是韩家兴旺的根本。
万一叫别有用心的旁人从她这里得知韩家连父女都反目了,韩家岂不是更成了有缝的鸡蛋,是个苍蝇都想钻了?
更何况眼下要钻韩家缝隙的可不是旁人,极可能是秦阁老那一派,那些人可不止是她前一世过得凄惨的始作俑者,他们还害了温靖侯父子。
那若是就此便与这一派人明里对上,这也未必是件坏事。
要是能此时就叫对方吃个亏,温靖侯也会对这些人多加提防,这还真是两全其美呢。
她也便轻笑着点头道,我都听岩哥哥的:“岩哥哥说这事儿该怎么打理便怎么打理吧,我和我父亲便坐享其成了。”
“只是我也想提醒岩哥哥一声,如果你的人真查出来这件事是秦阁老那一边搞的鬼,你可别忘了跟侯爷禀报清楚。”
“谁知道这些人害我父亲不成,会不会又翻头来害侯爷?”
她还是那句话,温靖侯再是大秦朝数一数二的武将,论勇猛不输于人,对付起心眼儿极多的文官来,只要轻敌,难免吃亏。
那么既然她都从她父亲被诬告的事儿上瞧出秦阁老一派的黑手了,她还能允许这只黑手再伸到温靖侯府来?
而庄岩既是在何凤亭未曾离京前颇多受教,何凤亭还将自己的两个谋士留给了他,这两位先生这些天可没少给他上课,他又怎会不懂韩宓的意思。
他就笑着应了,说是等今晚他父亲归家后,他便去跟父亲深谈一回。
只是别看话是这么说,庄岩的笑容里也难免掺杂了几分愧疚,愧疚于宓妹妹要不是定给了他做未婚妻,想来韩家也不至于因此深陷派系之争。
想必宓妹妹也是心里明白的,她却不但丝毫不怪他,不怪温靖侯府,还时时刻刻都想着提醒他,提醒温靖侯府如何提防对手,连请他去暗查对手也被她说成了求他,这还真是叫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了……
那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快为她分忧,尽早的将韩家从这些争斗中择出来吧。
……既是庄岩暗暗下定了一切尽快的决定,这之后不过是申时正,他派出去面见李逢春李知府的人也回来了。
这时也恰巧正是汀兰馆散学时分,庄岩便来汀兰馆门外寻韩宓,见面就笑着告诉她,宓妹妹猜得果然十成准。
“那秦阁老既是熟知大秦律法,他又怎会不知告状必要有确凿证据?”
“那他派出来诬告表姨夫的人,便得手握表姨夫纳妾的文书,外加将良乡那块八十亩地的原主儿收买来吧?”
可此事正如宓妹妹所说——秦阁老的人到底改不掉那块地在十几年前就已卖掉的事实,亦改不了买地之人是宓妹妹外祖何家的事实,更歪曲不得丁香本是何家家生子的事实,这一切早就在官府都有备案。
因此上这也真怪不得宓妹妹猜测,秦阁老一派并不曾真想借着这一份状纸将韩家如何呢。
那些人果然只是想以此做把柄,再将这个把柄递到顺天府知府李逢春手里去,再叫那位李知府多了一个辖制韩云枫韩同知的手段罢了。
再换句话说呢,这本就是秦阁老一派的“借刀杀人”之计。
只可惜这一计不但连主使与缘故都被韩宓猜中了,又可惜那李逢春虽然“嫉妒贤能”,便极想将韩云枫彻底辖制了,却到底知道有些人不是他惹得起的,譬如皇帝的连襟温靖侯。
他今早之所以亲自接了状纸,又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绝不官官相护的模样儿,甚至当时便下令请韩同知回避此案,说是要亲自彻查,只因他尚且不知道,韩云枫竟与温靖侯做了亲家。
在他心里那韩云枫不过是沾了何凤亭这个舅兄的光儿,这才在头些日子的大考后连升三级,那何凤亭又远在西川,到底鞭长莫及,他哪里知道这位韩同知竟然还有另一个大靠山?
因此上等他见到了庄岩派去的人,也不需要来人讲清来龙去脉,譬如纳妾文书何在,譬如买地契约还是十几年前的,他只需听得韩云枫竟是温靖侯的亲家,他登时便傻了眼,随后便连声道,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韩宓听得庄岩学说到这里便有些惊讶。
李知府这句“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话是打哪儿来的?难不成李知府与温靖侯府还有拐着弯的亲戚,她却从来都不知情?
庄岩这才想起来,他并不曾给她讲过自家府上与李逢春李知府的关系,他就连忙告诉她道,其实若不是李逢春提起,连他也险些忘了。
“岱族兄的亡母便是李家的姑奶奶呢,虽与这位李知府隔着支,到底还没出五服,岱族兄也得唤他一声族舅。”
韩宓这才了然笑了——怪不得她前世都不曾留意这一层关系,且不说宋千红的准婆母早就去世了,单说她后来也不曾嫁进温靖侯府,又哪里知道庄家这些拐弯姻亲都有哪个?
她既没做成温靖侯府的世子夫人,那位李知府再跟庄家哪个房头有亲,又怎么会跟她父亲因此攀上交情?
倒是现如今她与庄岩已经定了亲事,今后想必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了,这位李知府倒是真可以好好走动一番,至少不用再怕他祸害她父亲了……
谁知韩宓不过就是这么想一想,到底也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呢,等到第三日头上,她才刚进了汀兰馆,就被宋千红将她拉到一旁说起悄悄话来。
“我母亲说昨儿午后我家去了个婆子,自称是顺天府李知府太太身边的,送了个帖子来说是要上门拜访,还特地点名要见见我。”
“这顺天府知府不是你父亲的顶头上司么?他们家过去与你们家可有走动,若有走动,宓姐儿你可知道这位李太太意欲何为?”
韩宓扑哧就笑了。
敢情不止是她不知道那位李知府与庄岱那一房有亲戚,就连宋千红也不知道?
不过这也不奇怪,千红姐姐到底还没嫁过来呢不是?她又哪里会将未来夫家的一干亲戚认全了?
她就轻笑着悄声告诉宋千红道,那位李知府可是岱大哥的族舅:“想来他们家也是才听说岱大哥定了千红姐姐这个媳妇,便想亲戚间走动走动,提前亲香一下认认门吧。”
只是别瞧韩宓并不曾提起这事儿真正的起因,这却到底瞒不过宋千红去。
这缘故方才韩宓也想到了——连宋千红都不知道自己的婆婆有这么一门亲戚,韩宓怎么就知道?
宋千红也便在眼珠微转间,就想起前天庄岩往汀兰馆来得勤,不但中午就来了一趟,下午放学时又来了,这两次还都跟宓姐儿说了好久的话。
她就立刻神情凝重起来:“宓姐儿你跟我说实话,那李知府是不是做了什么跟你父亲不对付的事儿,昨日递帖子去我家,只是想求我在中间做说项?”
要只是为了认亲,那位李太太和她母亲见见还不够,为何还要点名见她?她可还没嫁到庄家二老太爷那一房去呢!
而若见她真是为了求她些什么,她和宓姐儿的关系是很亲密不假,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能为些不大相干的人求宓姐儿不是么?
要不然她宋千红成了什么人了?
今后岂不是谁得罪了宓姐儿,得罪了韩家,都得求到她头上来,她凭什么做这样的和事老儿,再与宓姐儿失了姐妹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