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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韩宓重生回来后,这还是第一次为她父亲的转变、而稍微减轻了对他的仇视,她也知道自己真的放松不得。
孙氏是已经死了不假,自家的后宅暂时也不会起火了,若是她足够用心,帮助她娘经营得好,或许一辈子都不起火也是可能的。
可这也架不住窥探韩家的又多了一位戴大人,就连秦阁老这样自恃清贵的人家也不惜自降了身段、日日差人躲在暗地里盯着她父亲不是?
那么哪怕她父亲再也不会往内宅抬人了,在外头行走应酬时也远离了女色,自家的后宅一直都安宁得很,他在官场上却务必更得小心谨慎呢。
她也便在笑罢之后,就轻声提醒她父亲道,万一咱们家的家丁不够用,您也万万别去衙门里找人手使唤,免得落人把柄。
“若是您实在不愿意麻烦镖局,生怕我二婶或是丁香……一路上管不住嘴,两人又都是女眷,由镖师们护送难免不合男女大防,我明儿一早便去温靖侯府借些人来也使得,再不然还能跟宋太太借几位娘子军。”
就在韩云枫说出他自有安排后,韩宓也知道自己那个雇佣镖局的提议太过儿戏了些。
她前一世既是做过十几年的金家大当家,一旦自家人手不够时,的确免不了麻烦镖局。
可是金家到底是个生意人家,由镖局护送的货物哪里能跟两个活生生的女眷相提并论?
且不说女眷们在镖局的护送下处处不方便,处处都要顾着男女大防,只说连氏那一张嘴和那个做派,便很容易将家丑外扬了呢。
更别论丁香还是个刚刚小产过的通房丫头,这又将韩家的脸面置于何地了?
因此上韩宓也便知错就改,更是连声提醒她父亲道,衙门里的人可与镖局一样用不得。
顺天府衙门下头是有不少的零散听差,因着不在捕快与差役的编制里,便不拿饷银不拿月俸,说白了便是挂着听差的名头儿,实则只是些狐假虎威的闲汉,衙门里随喊随到,也好赚些赏钱花用。
可也就是这样的人,便越发不好用了——他们虽然闲得很,不论公私差事都敢接,谁知道哪一个又是被人收买过的?
韩云枫自是将这些人了解得底儿掉,他也便压根儿就没打算使唤这些人,更用不着韩宓这般小心谨慎的提醒他。
可他也万万没想到女儿竟也明白这个,还很是贴心的为他着想起来;他便难免一边笑道宓姐儿倒是个缜密的,一边于心头又忍不住感慨了一次,宓姐儿为何不是个男孩子家。
“只是你这孩子也实在操心了些,你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家呢,这点小事哪里就用你出面去温靖侯府或是宋将军府上借人?”
“恰巧侯爷今儿头午便已派了人知会我,说是侯府打算三两日后差人去接袁大人,问我要不要派几个人与侯府一路,正好也接一接你二舅舅,还等着我今日与你太太商量罢了,明日给他回话呢。”
“如今被你这么一提醒,为父索性沾一沾侯府这个光也罢。”
这话说来虽然也有韩云枫的私心在,却也在无形中掺杂了些许对女儿的关爱。
温靖侯既然已经主动开了口,将人情递到了他手上,他高高兴兴接下来不就好了么,又何苦再叫女儿做这等求人的事儿?
他再怎么爱官爱财,又怎么高兴背靠大树好乘凉,亲家终归只是亲家,能帮他的有数,女儿将来却是要在侯府生活一辈子的。
如果她还没过门就引得温靖侯府反感,嫌她刚攀上了高枝便不见外的使唤起未来婆家人来,将来岂不得越发看低她?
韩宓将她父亲话中的意味听得清清楚楚,心底难免又柔软了几分。
且不说她终归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说她父亲如今竟然时时刻刻都懂得再不能授人把柄,她便很该为此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啊。
前世她与她娘是没少承受父亲给予的苦难不假,可那毕竟是前世不是么?
只要他这一世不再犯一样的错,哪怕这根本是来自于她的手段压制成功,她与她娘的日子都会好过得很,她娘肚子里的小弟弟降生后也有父亲疼爱,即便她真心无法原谅他,她又何苦再为隔世的错误与他为难!
更何况韩宓既是做过十几年大当家的人,孰轻孰重她会分不清楚么?
与其拿着大把的时间和精力为难自己的父亲,做那旁人喜闻乐见的窝里反,她还不如将目光放远一些,手段多给暗中的对手使一使,也好多替自家挡一挡外来的纷扰,再替自家多谋一些好处呢!
否则她就是三下五除二便斗倒了自己的亲爹,自家这娘儿仨又该如何自处?
要知道一个家里有没有男主人撑着场面,可是大大的不同……
只是别看这爷儿俩已是为丁香一事达成了协议,两人却都没想到,那丁香明明是才刚小产没几日,看起来仿佛一个半死之人,却在第二日得知自家老爷要将她送回登州老家“静养”后,当时便从病榻上爬将起来,又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意欲冲出西小院仆妇们的重重包围,再冲到正房与何氏拼一个你死我活。
好在她这样的闹法儿虽然烦人了些,却正中韩宓下怀,又使得韩老太太都对丁香彻底厌烦起来。
韩宓虽然不忘叫人死死拦住丁香,无论如何也不许她踏出西小院一步,以免打搅了何氏的清净,却也不忘立刻就差了人去衙门给韩云枫送信儿。
她父亲是已打定主意要将丁香送走不假,韩宓又情知他的想法儿也从根子上有了大转变,明白小妾通房是乱家的根苗,也便不打算再在他那里多费什么精力了。
可丁香却在这种当口搏起命来,她无论如何也得再给她父亲加一把火呀,难道还白白浪费了这样送上门的机会不成?
却也正是韩宓这个消息送得及时,当时便令韩云枫大松了一口气。
只因他今日才一上衙,他的顶头上司李知府便寻了他去说话,说是家中有人送来了两个美貌乐姬,话里话外都表达了一个意思,那便是想要赏一个给他。
韩云枫也便在得了女儿送来的消息后,立刻就诚惶诚恐的跑到了李知府面前,不但张口便与他的顶头上司告起了假,说是马上就要回家处置后宅纷乱,又趁机推辞了李知府的好意,说什么也不愿将那个乐姬领回家。
“单是区区一个通房便已搅得下官家反宅乱了,还请大人多多体谅下官则个,下官……实在惧内得很,想来这辈子也享不得这样的齐人之福了。”
其实韩云枫明白得很,他这位顶头上司为何偏偏选在这等时候,却要送他美人儿。
谁叫他先是在大考过后连升三级,再不是一个不足为惧的小小推官,背后又有大舅兄何凤亭与温靖侯府这两棵大树乘凉呢?
那么哪怕李知府并不曾被秦阁老等人拉拢了去,也定然因此便对他生了忌惮,也便不惜明里暗里给他下些小绊子,“送美人儿”这样的小事只是刚刚开始,也只是个小小试探。
那他若在此时领受了李知府的“美意”,将来谁知道这一位又会如何针对他?
他也就不惜摆出了一派完全不怕家丑外扬的架势,再加上他那无比真实的汗流满面、神情忐忑,难免令他的上司以为韩宅真的家反宅乱起来。
这位知府老爷便在幸灾乐祸中准了韩云枫的假,就连那位美人儿也答应不送了,却也不忘在韩云枫临走前,又挤兑了这个手下几句,话里话外都是笑话对方怕老婆。
“虽说韩贤弟的仕途有大半是沾了何家的光,贤弟如今既已是正五品,又何苦如此惧怕家里那个河东狮?真是可怜啊……”
可他又哪里知道韩云枫最最忌讳的便是这个?这说法在上一世时,根本就是韩云枫一辈子都不愿被人提起的痛处!
否则韩云枫当初也不会与孙氏勾搭上,多半只为了出一口旁人都笑他“依靠韩家才得以官禄亨通”的恶气了……
韩云枫便带着这样的恼怒归了家,却又不敢真的埋怨何家什么,也就索性将这样的不快全都归为“丁香这个奴才不省事”上了。
这样的他又怎么会对丁香手下留情?
丁香便在挣扎了半日后,终于等到了老爷回来,却也还不等她露出一点点得逞的笑容,再扑上前去一诉委屈,韩云枫已是张口便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那强撑起来的力气便如涨满的皮球被一针扎破,噗的一声漏了个干净。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也想努力的回忆些老爷曾经的好,却终于悲哀的发现,若不是她侥幸怀了身孕,老爷对她……不过是那么回事儿。
在场的众人就眼睁睁瞧见丁香刷的一下萎靡了下去,不但人已是摇摇欲坠,闹腾了半日累出来的红脸蛋儿也在瞬间变得惨白。
要不是韩宓早就防着这一手儿,又早早的叫王妈妈喊了郎中来守着,丁香都未必扛得过这一关。
这又多亏韩云枫今日一早便已给温靖侯府回了话,温靖侯也打算明日就差人出发——两家人便于第二日汇聚在了一处,在天色还未亮时就浩浩荡荡离了京城。
韩家便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一次送走了两个大麻烦;一个是曾经怀过身孕还早于何氏、又被数人当过拿捏韩云枫把柄的通房丁香,一个是曾经想方设法将自家儿子过继给何氏的连氏。
韩家的后宅突然就清静了起来,清净得连韩宓都有些不敢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