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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孙家也不知道是祖坟的风水不对,还是什么不对,不但孙姨娘十三四岁就没了爹娘,那位苏太太孙氏亦是才出嫁没两年就丧了父母,前几年又没了丈夫。
那么虽说这位孀妇已经坏了贞洁,又勾引哪个不好、偏偏勾引了韩家表姨夫,实在是太过无耻了些,到底也是位可怜人啊。
人家已经没了丈夫,又没有娘家父母可以依靠,还不是就靠几家陪嫁铺子养着一双儿女?
那若是由着宓姐儿将孙氏的铺子都祸害了,孙氏又该拿什么生活?
何况这样岂不是叫孙氏越发将表姨夫沾得紧了,更成了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一家子都得靠表姨夫养着了?
这在何氏表姨母那里也说不通啊,表姨母怎么会允许表姨夫将孙氏收进门?
韩宓既是早与庄媛做过同窗,两人又是手帕交,她又如何不知道庄媛骨子里的善良。
她就忍不住微微苦笑起来——善良是种美德不假,可也得分对谁啊!
她也便只好将方才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的话全吐露了,倒不是怕庄媛因为她的“恶毒”便看低了她,而是她也想借机给庄媛上一课。
“我本还想着等过些日子再替我娘给表姨母报喜,今儿既是提起了孙氏,媛姐姐又听说我要整治孙氏、就觉得孙氏有些可怜,我便索性全跟你说了吧。”
“我娘怀上身孕了……我家却偏偏多了些我们老爷拿回来的、来路不明的补品,补品里还有毒。”
“这也就是我娘一直用着丁太医的调理方子,这方子不能与补品一起用,要不我现在也许早成没娘的孩子了。”
也就是这几句真话,别看韩宓说得轻描淡写波澜不惊,又再简明扼要不过,连脸色也看不出喜怒来,却将庄媛吓得不说魂魄出窍也差不多了。
那孙氏竟趁着表姨母怀孕之际,借了表姨夫的手要给表姨母下毒?那孙氏这是想要鸠占鹊巢?!
别看她生在侯府长在侯府,自以为比宓姐儿见多识广,这也真是她这十几年来所听说的、最为骇人听闻的肮脏事儿了!
她就说么,宓姐儿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行事这么狠辣。
这若是换成她,她必然比宓姐儿还狠,她不叫人撕烂了孙氏,再将人扔在街上暴尸三日,就白白姓了庄!
只是表姨母既然用着调理方子便不能用补品,宓姐儿是怎么怀疑起了那些补品的?又是怎么知道那些补品里有毒的?
难道是自家母亲还没叫人给表姨母带话之前,宓姐儿就已经听说了什么风声?!
却也就在这时候,庄岩又来了,只不过庄媛和韩宓两人都隔着窗户瞧见,他今天并没叫小厮提着食盒跟在后头,而是孤身前来。
庄媛便有些明白了,想来宓姐儿所知道的什么,都少不了她这个好弟弟做耳报神,甚至还帮着宓姐儿做了好些个查证。
那她也不会在这会儿拦着人家两人见面不是?
她便似笑非笑的推了韩宓一把:“岩哥儿既是来找你,必然有要紧事和你商量,等你回来后……再慢慢讲给我知道也不迟。”
“可是若叫我说你也够了,我这几年待你还不够好么,你怎么就知道只有岩哥儿能帮你,我就不成?就将什么都瞒着我?”
“等你回来我再好好跟你算账!”
韩宓连忙笑着点头,脸上的笑容再乖巧顺从不过,一副“等我回来任凭姐姐发落”的模样儿,脚步却是直奔大门而去,眨眼间已经跑到了庄岩面前。
庄岩亦是隔着窗户将他姐姐和韩宓的小动作都瞧在眼里了,见状忙关切的问她,我姐姐这是因为什么为难你呢。
韩宓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庄岩和庄媛可是双胎姐弟!他却只因为庄媛佯装生气推了她一把,就要替她还回去、反去为难他亲姐姐去不成?
怪不得表姨母袁氏总说这个儿子是白养了,是替她娘和她养大的!
只是当年的韩宓从不理解这话的深意,甚至还觉得袁氏这是吃了她的醋;如今却是深切的懂得了,庄岩还就是叫袁氏白养了,为了她韩宓这么一个不值得他付出真心的糊涂人,便连个子嗣都没留下——是她韩宓对不住庄家。
韩宓就收起笑声,略带贪婪的打量起他来,又忍不住在心头发誓道,既是她欠他的,是她欠庄家的,且看她这一世好好回报。
庄岩难免被她这般独特的眼神打量得有些脸红。
宓妹妹又不是没见过他,作甚这样看他?他母亲乃至他皇后姨母倒是总夸他长得好,可宓妹妹不是从小儿就见惯了么!
这时就听她笑着回答起了他方才的问话,说是媛姐姐并没为难她:“我俩正说着悄悄话呢,谁知道你就来了,她就打发我快出来见你,生怕我怠慢了你呢。”
庄岩这才松了口气。
敢情那两人一边在屋里打闹,一边就瞧见他来了,他姐姐又知道他只要一天不和宓妹妹见面便如隔三秋?
这么说来宓妹妹也是如此咯?要不她方才怎么那般打量他,眼神儿都快变成馋猫了?
不过馋猫貌似不是什么好词儿?庄岩瞬间又红了脸。
韩宓本来也正想见他,好叫他停手别去找孙氏的麻烦呢,他既是来了,这时也就顾不得再多看他几眼,何况看久了她也害羞……
她便垂下头来,将青芽去买了孙家铺子补品的事儿告诉了他。
庄岩扑哧就笑了:“宓妹妹这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想的也是要找人去孙家铺子门口闹一闹,眼下便是来找你商量呢!”
不但完全不怪韩宓没和他商量就自作主张,相反还颇带了一脸“我和你心有灵犀”的欣喜。
那韩宓也得将自己为何这样做、和他一五一十讲清楚了不是?
否则依着他的性子,他又得大包大揽!
“……我倒不是说表姨母心胸不够宽广,就因为我们老爷胡闹得过分了些,便将我也连坐了去。”韩宓小心翼翼的给他解释着。
“我只是、我只是想叫表姨母知晓,我虽然出身不高,也不是个废物……”
可庄岩哪里用她解释?
宓妹妹明明屡次都能和他心有灵犀,哪里会是个废物,他母亲也不会这么多想!
要知道就在母亲下令将娆姐儿和她姨娘禁足的昨天,就不住声的夸了宓妹妹好几回了!
当然了,他也不是一次的想过,哪怕韩家表姨夫真要不得了,甚至牵连的韩家都垮了,他也不会嫌弃宓妹妹,他必会一辈子护她周全。
可是永远护着她将她藏在身后,哪有两人总是心有灵犀并肩携手来得好!
庄岩就再也不顾眼下就在汀兰馆窗外,便悄悄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指,又稍稍用了些力气,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这举动是叫她不用怕,还是旁的什么。
韩宓不过是被他勾了手而已,过去也不是没勾过,却是忍不住绯红了双颊,口中也慌忙低声娇嗔起来,岩哥哥快放下。
“这是学馆门口,可不是什么花前月下!”
语调中也忍不住真带了几丝教训,就像她娘警告她时一样——她娘生怕她早早带坏了庄岩,她自己分明更怕。
不过话音未落,她也发现两人站着的姿势,庄岩正将她挡在身前,却将他的后背露给了汀兰馆的窗户,如果有人想从窗户里面看见些什么,也只能看见他还不算宽阔的肩背。
他又在她娇嗔过后立刻便放开了她的手,她这才笑了起来,随后就小声问他,不知道岩哥哥打算找了谁去孙家铺子闹事。
“若只是花了大价钱雇几个闲汉,我看不如还是用我找来的水仙吧,水仙终归是自家下人,口舌总比闲汉们管得紧。”
庄岩笑着摆了摆手:“并不是什么闲汉,或者说……如今已经不是闲汉。”
原来就在才过去不久的腊月里,他在街上遇见了一对父子,那父子二人相互依偎着缩在一个墙角里,父亲已快冻僵,头上还插着卖身的草标,却依然不忘用自己的身体给怀中的儿子取暖。
他当即就叫人将那父子俩抬着找了家医馆,又命人给那二人买了热粥热包子,没两日便将两人的命都救了回来。
随后也就知道,那个当爹的虽是个闲汉,却是个颇为孝顺的,为了给家中卧床老母治病,便想要自卖自身,谁知却没人愿意买他,这才连饿带冻险些死在大街上。
“这高顺子虽是侥幸遇上了我,便有了银子给他娘治病,郎中却治不得必死之症,想来他娘的大限便在这几日了。”
“我既救了他们爷儿俩,还执意只收了他的卖身投靠,并没叫他儿子也成了奴身,他得知我正在为闹事人选发愁,便主动提议不如等他娘过世……”
韩宓顿时有些不忍:“听来这个主意倒是真比叫水仙去装死人强,我也很怕万一水仙装不住,动弹个手指都容易被人揭穿。”
“可是这高顺子既然如此孝顺,等他娘过世了却将老人家的尸身抬去闹事,这成不成啊?”
再换句话说这算什么孝顺呢?何况哪有为了成事便盼着人家死娘的道理呢?
就算是庄岩对高顺子一家有救命之恩,这事儿又是高顺子主动提议,这么做也实在不大厚道……
其实庄岩亦是不忍心,他的本意是高顺子既然愿意抬着尸身去孙家铺子闹事,不管哪里有那刚死的、又无人认领的尸体,随便找一具就好。
如果是年轻的女尸那就更好了,正好可以装成高顺子的媳妇——左右高顺子的媳妇早就难产死了,也不怕妨害他。
高顺子又是他才买来没多久的下人,是个生脸儿,全然不怕闹事时被人认出这是温靖侯府的奴才。
韩宓连连笑着点头:“正是岩哥哥说的这话,这样做来就既是万无一失,又不怕对不住谁、委屈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