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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宓既是说出了“娘不想整治丁香便不整治”的话来,便是认真的。
她娘不想脏了手,她也一样,为了个奴才秧子就脏了手这种事,她还真不稀得做。
那丁香若是她父亲纳进来的良妾,又先于她娘有了身孕,她或许还愿意捻捻手指头,如今又是何必,她有的是别的法子叫那丁香嚣张不起来呢!
她也便张嘴就将她发烧的黑锅扣给了丁香,说是丁香曾在回廊里与她胡言乱语了半天,不但将她吓到了,还叫她着了凉。
要知道她娘可是真心疼爱她的,当年之所以狠心撒手西去,想必也实在是被气得狠了,并不是不在意她。
那么现如今先叫她娘有个准备,即便不愿手上沾血、叫丁香落胎,她娘也就会狠下心来,而不是任凭那丫头蹦跶不是么?
何氏果然就被女儿这话气得不善,气那丁香给脸上脸。
她这个大妇做得还不够好么?
若在旁人家,没名没分的丫头私下爬了男主人的床,无疑是啪啪打了当家主母的脸,哪个不是提脚卖了的下场!
而她不但给丁香开了脸,还允诺等那丫头这一胎生下来,不论是男是女都抬她做姨娘,那丫头却还嫌不够,还敢拉着她女儿,说些个长姐要爱护幼弟的疯话?
看来还真是像王妈妈和晓芸晓芳说的那样,她就是太贤惠了,她贤惠过头了!
她若是再这么下去,莫说是自己,恐怕连女儿都护不住了吧?
那就更别提还没投生到她肚子里的男嗣!孩子说不准就会嫌弃她软弱,连投胎都不敢来了!
她便一边叮嘱芸姑姑先将女儿带到东屋去,一边喊来了她的大丫头薄荷。
“你这就替我往西小院走一趟,吩咐丁香务必好好养胎,这些日子就不用来正房服侍了。”
“她不论生男生女,可都是老爷和我的孩子,若是她自己个儿不小心折腾掉了这个身孕,可别怪我不饶她。”
言之意下便是已经告诉丁香,可别再做什么“母凭子贵”的美梦了,孩子即便生下来,也与丁香无关。
等薄荷走了,在后院里替何氏打理中馈的王妈妈也回来了,才一进得正房,就听何氏叮嘱她叫个官牙来。
“前些日子不是有个五品郎中犯了事,家里的女眷和女仆都充了官奴的?妈妈叫官牙将那家的丫头领几个来我瞧瞧。”
王妈妈先是一惊,显然是还不知道太太为何想开了,可她随即就是一阵心疼。
太太这何止是想开了,这便要给那丁香多竖几个敌手,再坐看几个通房互相倾轧争斗,自己都不用如何伸手,这正房也就清净了。
太太分明也不愿意再在老爷身上用真心了,老爷已经实实在在伤了太太的心!
只是王妈妈既是何氏当年的陪房,晓芸与晓芳也一样,又有哪个会不帮着何氏,反去帮着老爷的?
等到了午后未时中,王妈妈便已将官牙领了来,那官牙还带来了八个十四五岁的丫头,一排人只需往当院一站,已是春兰秋菊各领风骚。
韩宓连午觉都是在何氏的正房睡的,此时也早睡醒了。
可惜就算她已将那个“庶出可别想占了嫡出的道”这种话推给了学堂,显摆了一番她已经长了能耐,她娘也不会叫她出现在这种场合。
她便只管在东屋窗根前趴着看起来,又嫌刚拖到窗前的椅子冷硬,就叫青芽给她垫上两个厚厚的大引枕。
青芽却是有些不明白,太太为何又要买人。
这正房里虽然少了个丁香,既将银翘提成了一等,太太身边也有四个大丫鬟服侍呢,哪里就真的缺人了?
就算是真缺人使唤,也不能直接买这种十四五岁年纪的来啊,这哪有七八岁十来岁的容易养熟?
韩宓便伸出两个拇指来,比划着给青芽看:“你瞧见我这两个手指头了没有?”
“如果我的左手大拇指是丁香,我的右手大拇指就是新买来的,太太这是叫她们两人顶牛儿玩呢,难不成太太还能放下身段和丁香对上?”
青芽顿时瞪大了眼。
大姑娘怎么连这个都懂?真是不愧是在温靖侯府上附学的!
她就连忙扶住了韩宓的肩膀,以免大姑娘一疏忽,再从椅子上掉下来,却也不忘连连伸手指点着外头那一排丫头,与韩宓玩起了猜人的游戏。
“左边这第三个长得最好,可模样儿却太柔弱了,若想靠她和丁香对抗可难了些,我猜太太定然不会选她。”
丁香过去可是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人脉哪里是个新买来的丫头能比的?
“左边第五个倒是一瞧就够厉害,可……可这种人太厉害了也不好吧?那不是给太太找麻烦?”
韩宓听着青芽逐一评判着,一双眼忍不住笑成了月牙儿。
这丫头虽然没心没肺了些,也便什么话都敢跟她这个大姑娘聊,却贵在最和她一条心不是么?
那她也就不用怕青芽对她生了怀疑,今后有很多事都能借青芽一张嘴一双手呢!
她就轻笑着低声教起青芽来:“那第五个再厉害又如何?”
“她还不是与另外七个一样都是官奴,太太若真将她买下来,便是救她离了火坑。”
“即便她不感念太太救她的恩情,一个官奴还能跳出大天去?”
见青芽还有些懵懂不解,韩宓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难不成她还能告诉这丫头,才充了官奴的女子若是没有被哪家府上买了去,等再过些日子,便只有被投进教坊司做官妓的一条路了?
而她娘之所以看上了这个犯事郎中府上的丫头,却不是买个曾经的小姐来,也定是早就衡量清楚了,小姐再怎么落魄,骨子里也还是小姐吧……
随后何氏果然也没费什么功夫,便先将那左手第五个挑了出来,那第五个忙往前两步,跪下便给何氏磕头。
却也不等青芽夸赞一声大姑娘真聪明,竟想到了太太心里去,何氏却又指了指左边第三个,分明是连这个也买了下来。
青芽顿时惊讶起来:“大姑娘不是说两个手指才好顶牛么?”
那现如今却成了三个,多出的那一个难道还得太太自己来对付?
韩宓忙笑着给她指了指身边不远的几案上那座香炉:“你瞧瞧那炉子底下是不是三条腿,你看它多稳当。”
也就是趁着青芽真去端详那座香炉去了,韩宓心头又大松了一口气。
她还怕她娘只是暂时被她点醒了,就不得不只买进一个丫头来跟丁香对抗呢。
她可不是就有些担心,一旦丁香被这个新进来的厉害丫头斗倒了,岂不又成了一家独大,转头便又会来对付她娘。
如今她娘却是出手便买进了两个丫头,这二人还各有各的好处,敢情她娘并不是不明白,过去也只是不愿意这么做罢了!
只不过韩宓心里也清楚,她娘当年定然只想早早怀上身孕,还以为等生了嫡子后,再腾出手来收拾后院也不迟。
外带着她娘也定是被她父亲前几年的样子迷惑了,便以为父亲不好女色,即便收用了丁香,也只是酒后被人趁虚而入。
可这后宅里怎么就不能同时多做几手准备呢?
如果当家主母只盯着一处用心,其他地方必然会被别人下手啊!
当年她娘倒是就在这个春天如愿怀上身孕了,可不是就忘了亲手给她父亲添人,再亲手掌握住那些人的生死存亡?
等她父亲经了丁香那一回,不论香的臭的都收进房里了,将她娘气早产了也未必真是丁香一人儿的手笔!
这时青芽也彻底研究罢了那座香炉,回转到韩宓身边来,却依然满脸不解。
韩宓依然不再多说什么,只叫青芽慢慢走着瞧:“左右那俩丫头已经被定了下来,还愁将来不演戏给你看?”
“等你多看几出戏,你便懂了。”
这般到了傍晚时分,韩宓的父亲下衙回来了,才回到后宅,便得知何氏竟给他买了两个人来,还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便摆酒给那两个丫头开脸。
韩云枫就只觉得惊讶之余,又惊喜非常,却也难免有些忐忑。
要知道以他这三十才出头的年纪,便做到了顺天府的从六品推官,可全靠着丈人家的扶持呢。
且不说他那大舅兄如今已是西川的布政使,单只论何氏与当今的皇后娘娘既是表姐妹,又是自幼的手帕交,他就平白受了多少恩惠?
因此上别看他膝下只有韩宓一个嫡女,自打嫡女落地后,如今已是十二年了,何氏中间虽又有过身孕却没养大,他也不敢提什么纳妾之事。
那么现如今何氏竟主动给他买了两个丫头来,他可不是欣喜妻子的贤惠之余,也怕这消息传到何家去,或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再影响他的前程?
再说……他才刚勾搭上了咸宜坊那一位没多久,他又如何不怕,何氏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便立刻就装出了些微恼意,直道秋娘你这是做什么。
“就算是为了你我的子嗣着想,那丁香既已有了身孕也够了。”
秋娘便是何氏的闺名,只要没有太多下人在跟前儿,韩云枫都这般唤她。
“我不是早答应了你,若是丁香生了儿子,必给你抱到上房来养活么,你又何苦再给你我夫妻二人中间横添上这么两个丫头?”
“等半个月后舅兄回京述职,我哪里还有脸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