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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发.0127 合睿王齿冷斥权欲, 林子景剖心诉今生
慕容以致一面说, 一面瞧着林玦。林玦同今上原先说话十分投契,隐约像是至交的模样。只是后来生了那样多事,他虽知道二人嫌隙已生,到底仍有些忧心,不知林玦如今心中待今上, 是什么情分。
却只见林玦面容冷淡,目色平寂:“皇上开枝散叶, 这是喜事,也是天下万民的福分。”
慕容以致略定了定心,这才又道:“周娱灵这桩事倒也罢了,我还听着另一桩, 听着实在叫人觉着可耻。”
“什么事叫你也这样难以启齿?”林玦接过欣馥捧来的茶, 吃了一口,笑道:“欣馥你近来瞧着, 倒更显容光焕发了。”
欣馥笑说:“大|爷怎么也学起那些做派来调笑奴婢,倒叫人不好意思。”
林玦擎着茶道:“怎么说是调笑, 我这都是真心实意的话。”见慕容以致不言语, 他又道:“我等着你说事呢。”
慕容以致这才悻悻捧起茶来,一面撇茶沫, 一面道:“这话说是说,只是怕污了你的耳。”
他因冷笑道:“我也不是雪地冰堆里养成的,不曾听过下作的事。哪里就到了污耳的地步?”
“这原不是一回事。”慕容以致略吃了半盏茶,这才道:“你们都下去。”
一时欣馥、温柔等都退了出去, 只留林玦并慕容以致二人坐在八仙桌上。
又过了一刻,等下人走得远了,慕容以致方缓缓道:“周娱灵的事,虽咱们慕容家出得少,到底也不是没有,尚且能说过去。君王手掌天下人,瞧中一个宫婢,虽传出去难听,倒也不是值得诟病的事。只是另传出话来,说今上近来不大爱往后宫去……养光宫里头,倒间或会抬出受伤的内侍来……”
这话说得并非隐晦,林玦听得惊骇不已,手中盏盖原想扣上,一双眼睛瞧着慕容以致,露出不可置信来,手下却失了准,盏盖擦着茶盏滑过去,传来清脆的撞击声。
林玦回过神,将盏盖盖上,茶盏放置到桌上。又过了一时,才道:“断袖分桃之好,自古都是有的。皇上好这个,虽叫诟病,到底也不是什么大错处……”
“好男风本不是什么大事。”慕容以致淡声道,“我先时与母后说了你我的事,后太上皇也知道了,你见他们做了什么不曾?反都叫我别委屈了你,也别强迫你。咱们朝待这个,是极宽松的。文人雅士,也多有风声传出来。今上要紧的地方在亵玩内侍……”
须知内侍、宫婢虽是伺候人的,到底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好歹是一条命,生得不好,被送进宫伺候人已经极不容易,偏身为皇帝的人不把他们当人看,将他们当做物件把|玩。身为君王,做出这样败坏德行的事来,实在叫人诟病。另又说了,他是皇帝,享些旁人享不到的好处,这是寻常。到底圣人还有三分私心。
皇上若是钟情一个内侍,待他好好地,倒也罢了。却更想在发泄私欲,将暴虐尽数用在他们身上。见血是常事,便是伤得重了,丢掉性命也是常有的事。
慕容以致虽是莽夫,平日里却十分宽厚,极少打骂下头人。纵然上回怒极攻心,在养光宫赏了夏守忠窝心脚,后也求着太皇太后请医赐药,务必叫他好,别赔付了一条性命。故说起皇上近来所作所为,慕容以致极度嫌恶。
“我听邢季他们说,在宫里头度日,本就是极艰辛的事,近身伺候主子的更甚。虽平日里瞧着光鲜,间或也能狐假虎威一回,到底比起刀口舔血也不遑多让。主子一个不高兴,便要打杀了,这也是寻常。只是若只是受伤,他们还好些,好歹能求来些药。今上如今蹂|躏的,都是颜色好年虽小,不在人前伺候的内侍。平素最累人的活计都交给他们,受了伤觉没有请医吃药的话。轻的便熬过去,重的便拖到更远的地方去不叫人瞧见,去了便使人收拾了尸身,左右内侍比宫婢更低贱,也更源源不绝些。他们如今又是伤了那样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没有叫人瞧瞧的道理,只能硬扛着。熬过去了是运气,熬不过去也是命。只是熬过去了也不见得是好事,指不定来日今上又想起来,再叫伺候一回……”
内侍原就是宫里头最可悲的人。
宫女还能等着放出去嫁人,内侍却要在宫里头一辈子伺候人。便是有那些得势的内侍,末了能告老还乡,一个人孤零零的,纵然有了家财又能如何?
内侍被皇上瞧上,更是死路一条。宫婢若是被幸了,还能指望着皇上抬爱,封个小主,好歹也是正经的奔头了。内侍有什么?无名无分地伺候人,本就是残缺的男人,又不能像真姑娘一样,盼着得个一儿半女,从而逃开这万丈深渊。只能一日日地熬着,熬也没什么结果,尽头处依然苦海无边。
林玦只当今上好男风,没料到竟做出这样令人齿冷的事来。不由道:“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皇上说瞧中了林玦,林玦是重臣的儿子,好歹能避则避了。那些内侍能做些什么,皇上说想要,便只有往上凑,便是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林玦摇了摇头。他原先竟不知,一个人能装得那样好。从前如风似月、皎洁出尘,一朝成了天下最尊贵的人,便痊愈熏心,丧心病狂得这样。
倒叫他想起上辈子网络上头那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桌上的茶已凉了,林玦捧着探了探温度,又将盏盖盖上,并没再吃。他因道:“太上皇既然越过皇上悄悄使你出来,想必是对皇上仍有防心的缘故。你是毫无城府的人,便是手里握着权势,也不知该怎么用它。这些事大抵不是你叫人查出来,是太上皇透了与你听的。既如此,太上皇怎能眼睁睁瞧着。便是训斥皇上一声,也是好的。”
叫慕容永宽知道上头还压着一个太上皇,也能收敛一些。
慕容永宽挑眉:“连我是皇兄派出来的都知道,里里外外算得通透,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林玦瞟他一眼,淡声道:“这些事只消用心,周周转转便能想透。不同之处在你爱用武力的时候,我爱用头脑。”
慕容以致凑近了,一手捧在他脑后,一手贴着他面颊,唇|瓣离得极近,几乎唇齿相依,呼吸交缠。“旁的我信了,太上皇叫我悄悄出来这事,便是诸葛孔明再世,也不能猜着。你倒有这样的本事……”
“我的本事多着,偏不叫你知道……”
话音才落,唇|瓣便被他牢牢吻住摩挲。慕容以致变了姿势,贴着他面颊那只手往下移,将他腰身扣住,拥在怀中。唇|瓣贴合,双|唇微张,舌尖犹如游龙一般,不断在他口中扫荡。间或将他下唇咬住,又爱又恨地舔|弄着。
本不过是玩笑般的吻,偏林玦滋味太好,他爱慕林玦的心太重,吻着吻着便生出别样情绪来。身子发热,头脑昏眩,只想死死将怀中那人按入体内,顶顶好是永不分离,才能不叫自个儿患得患失。
林玦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终究将心胸放开了,今儿竟不再躲闪。任他吻了片刻,便反客为主,伸出舌尖勾着慕容以致,似要将他一并卷入沉迷堕落的深渊。
林玦半眯着双眼,心底生出又爱又恨的情绪来。他猛然将慕容以致推搡开,急促喘息着,双眼亮得骇人,似烈烈火焰,焚烧自己,也灼伤他人。
他道:“我恨你。”
慕容以致定定回望他,陡然伸手,将他拥入怀中。“纵然你恨意滔天,我也绝不再将你松开。那日冯紫英并上卫若兰在我面前说到了除夕宴上你那番话,我就知道,你对我亦有动心,并未无动于衷……皇兄叫我想个忠心妥帖的人,悄悄往江南来查案子。本有许多人能过来,我也该顺理成章往边疆去。只是想到那番话,我便知道,来江南的人除了我,再不能有旁人。边疆天高皇帝远,无党派之争、利益之逐,却也没有你。昔日我不曾遇见你,便觉着这样也很好。如今心悦你了,见不着你,便心慌难安。便是你待我若即若离也罢了,我却想在你身边。”
“真蠢……”林玦声音略颤,“难怪旁人都说你是莽夫,实在愚笨得无可救药了。这里有什么好的,边疆才是你该去的地方,自由自在,又可保家卫国。你又不爱权势富贵,也不是聪明绝顶能于勾心斗角中依然安然无恙的人,偏要往这繁乱中来……你不是蠢笨,是什么?”
“便是蠢笨也罢了,我宁愿做这样的人,只消能日日见着你。”
林玦慢慢收紧五指,将手下慕容以致身上缎子攥出纷乱曲折的纹路。许久,他抬起头来,眼中一派决然,似已下定决心,再不更改了。
“我是说一是一的人,今儿你说了这番话,我都记在心里。我的话,你也牢牢记着,不许你有一刻忘怀。你这份情我承了,那这今生今世便只你一个,再没旁人。那你也不能有什么倘使假若,一生一世便只能与我纠缠至死,觉没回头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