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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有了事情忙活,心里有了事情琢磨,这日子也就过得快了起来。一晃眼,又是寒冬,进了腊月里头了。
周府内花房的事情倒比外花房复杂得多,竹枝又是属于空降部队,虽然有金妈妈的例子在前头,也是好些日子来上了手,理顺了去。
先说这职责,周府内院各房屋内的插花、摆花,夫人小姐们要簪的鲜花,都有规矩,照着做也就是了。麻烦些的是府内花园子也归内花房管着,定时地清理、剪枝,还有秋末一些果树收果什么的。
原来看曹大爷的《红楼梦》,说大观园的花园子里头一年能有多少出产,竹枝是半信半疑,不过瞧了周府,估计有些出产也是正常的。那些桃树梨树,院子里头的葡萄藤子,塘子里头的莲藕,可不都是出产么?不过不晓得是原来的人呵护不够,还是品种的问题,就竹枝看来,这些所谓的“出产”就是个看着玩的东西罢了,跟真正作为水果食物的相比,还是不能同日而语。
又要人家花开绚烂,又要人家结的果子个大汁甜,天下间的好事都让你们家占全了?
好在周府资本丰厚,也不在乎那些果子、花儿的出产,每到节令,自有下头的庄子送了最新鲜的来。
唯一让人烦躁抓狂的就是周府内院的人际关系。
事情理顺上了手,不代表这些事情就能妥当安排下去。这内花房里头共有年龄等级不同的婆子十多人,粗使丫头二十余人,跟周府各房的关系盘根错节,千丝万缕,稍微不小心就是一个坑。
竹枝觉得自己就跟生活在雷区似的,稍不留意就踩上了地雷,不得不日日警醒,小心行事。再加上冬天日渐寒冷,内花房还管着一个暖房,比外头也要暖和得多,竹枝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暖房里头,有事自然吩咐下头的人去做,算起来倒也清闲。
她如今可不是什么小媳妇了,内院里头无论年纪,只要成了亲的,便都以“某家的”称呼,她自然也就成了“冯家的”,若是人家敬着她三分,便称呼一声“冯嫂子”,不过也都是夫人几番敲打的结果,就凭她自己,想要人家敬着些,也真是太难。
这宫斗宅斗的小说电视看得虽多,放到自己身上,实践还是有一定的难度,好在适应了几个月,竹枝也渐渐有些心得了。
早上进了暖房,早就有人泡好了菊花茶,见她进来便笑着说道:“奴婢瞧着昨夜落了雪,冯嫂子一路行来定是冷得不行,您快来坐着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竹枝笑着坐了,抿了口茶道:“多谢赵妈妈了。今日早间各处都看过了没有?昨夜下了雪,那些不耐冻的若是冻坏了,便报个数来,该收拾的收拾了去才是。”
被称为赵妈妈的妇人约莫三十出头,圆脸大眼睛,瞧着极为讨喜,是竹枝手下总管园子里头露天花草的,也是工作最为繁重的一块儿。身份就比较复杂了,她本身是大奶奶带来的,原在大奶奶的田庄上,与大奶奶手下得力的大丫头是堂姐妹,本来是进府里服侍大奶奶的。谁知她那堂姐妹爬了大爷的床,惹了大奶奶不高兴,就把她也贬到了内花房里做粗使丫头。
不过赵妈妈嘴甜,人也长得喜庆,夫人身边管着杂事的老赵妈妈瞧着喜欢,就求了来给自己二儿子做了媳妇,依旧在内花房当差,如今已是拿的二等管事婆子的薪资了。
听见竹枝问起她份内的事情,赵妈妈拍了拍手道:“不用您操心,都已经瞧过了,都长得挺好的。得亏您秋末安排的好,如今瞧着那些花儿都长得利索,没个倒地趴窝儿的。”
秋末换花草的时候,竹枝特意找外花房要的都是比较耐寒的常绿植物,虽然冬天没什么花朵,可这样一来园子里头瞧着也不是残花败草,气象好一些。周府这样人家,夫人年纪又渐渐大了,最烦的就是瞧见败落的景象,恨不得她家里四季鲜花常开都好。
花花轿子人抬人,赵妈妈恭维自己,竹枝也不吝啬两句好话,忙笑着道:“都是你们伺候得好,我不过动了动嘴皮子罢了,哪里就有什么功劳可言。”
又问另一位李妈妈:“各房的花儿都送去了吧?今日没再出什么乱子了?”
李妈妈晓得她是问的哪位,嗤笑了一声道:“夫人前儿亲自敲打了她,她还好意思闹腾?奴婢都觉得一张老脸烧得慌,偏她们觉得自己还是个人物了。今儿那头是奴婢亲自去的,特意问了二奶奶:‘您先过目瞧一眼,数目、花色可都对?若是又有个什么闪失,把奴婢卖了,也赔不起这枝花儿,还请二奶奶发发慈悲,替奴婢掌个眼。’”
旁边年纪最大的王妈妈也摇头:“真是愈发没规矩了,这样的话你也敢当着二奶奶去问?不过他们那房的事情也真是叫人说不出口,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是说的簪花的事情。周府各房主子都爱簪花,可到了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有那么多鲜花可供选择?不过是暖房里头的各色月季、芙蓉等,每日早间挑好,用暖盒盛了,送到各房里头去。不过这簪花也只供夫人、大奶奶、二奶奶几人使用,姨娘和小姐们都是没有的。每日暖房里头早早剪了,每处多备上一两朵颜色各异的,供各位主子挑选。
前几日暖房里头只得月季,有玫红、淡黄两个颜色,一本大红色的还未开好,各处便都只送了两朵。夫人和大奶奶那里都没什么,偏在二奶奶那里,非揪了内花房的人不放,说什么慢待主子,说什么偷拿府里的东西,反正就是嫌这花儿送得少了,清早便是一顿吵闹。
闹过了还不算,二奶奶身边的丫头玉蕊还非揪着李妈妈不放,要到暖房来看,瞧见正红色的那本月季,便说内花房的人欺负他们二房的,有大红的不拿给二奶奶,偏送小妾姨娘用的玫红色月季过去。
待竹枝过来府里的时候,那丫头撒泼,竟把暖房里十来盆正红色的月季都砸了。竹枝气得不行,她也不是这府里的人,不怕他们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揪了玉蕊便去夫人那里。这季节,一盆月季养下来比养个人还精贵,更别提里头投入了多少心血。竹枝只气这些人借题发挥,拿着花儿出气,恰好夫人也生气老二媳妇,婆婆都戴得这玫红色的花儿,难道是小妾姨娘了?你一个儿媳妇怎么就戴不得?
当着内花房诸人的面儿,将玉蕊架到院子里头打了几下,落了二房的面子,又叫二房拿钱赔给内花房。要不然李妈妈怎么敢当着二奶奶的面说那些话?
当然二奶奶拿着这花儿生事,也是有些内情的,不过竹枝可懒得管。你们斗来斗去没什么,凭什么拿着无辜的花草做筏子?若是那天不闹将出来,这十来盆月季的损失,难道内花房诸人来赔么?
众人笑了一回,王妈妈又道:“冯嫂子早间不在,今儿各位奶奶给夫人请安的时候说了,大奶奶房里的陈姨娘有了身子,叫咱们送摆盆的时候注意着些,莫要犯了忌讳。”
竹枝赶紧谢过,跟王妈妈说道:“多谢您提醒,我早就寻思个事,说出来请您参详参详。不止陈姨娘那里,往后各处送过去的摆盆、插花,谁人送的,谁人接的,送了什么,数量多少,咱们也弄个册子,写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往何处送何花几何,谁人送,谁人接,识字的落个字,不识字的也叫他们画个押。您也知道这些玩意儿,没事的时候是个摆设,放在那里也不起眼,可若是有个什么事情,说不准就碍了谁的眼,招了是非。”
王妈妈点头笑道:“虽然繁琐,但确实好。上个月荣王府上那事儿,可不就是前车之鉴?查来查去没个下落,最后说是陈侧妃送给张侧妃的重瓣茉莉给弄的,说虽没开花,也会引得落红呢!”
八卦人人爱听,尤其是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多少互相间都有些关系门道,说起八卦来倒比主子更加清楚。暖房里头一时歪了楼,谈到了近来京城的小道消息上头。
最为热门的当属京郊两大道观掐架的事情。据说圣上已经定了要为青阳真人修一座皇家供奉的道观,位置都已经选好了,只是这坐镇的观主还未选好。京城东郊崇阳观,京城西郊玄妙观,都是青阳真人一脉的传承,为了争这皇家供奉,最近都是使出了浑身力气。
崇阳观施粥,玄妙观便祈福;玄妙观派发福饼,崇阳观便开经会;今日我做水陆道场超度贫苦百姓的亡灵,明**便撒福豆派发经书。进了腊月更是斗得厉害。因说腊月二十是青阳爷爷的诞辰,两边都说自己才是正统,争着要给青阳爷爷做寿,可让京城百姓瞧了一番热闹。
竹枝也不插嘴,听着微微一笑。小老百姓只当瞧着热闹,她住的那小院儿里头,周寡妇可是两边都没落下,既拿了玄妙观的福饼,也领了崇阳观的经文,供着玄妙观散发的青阳画像,贴着崇阳观散发的家宅平安符。要是两个观主都在,那小院儿里头估计都能打起来。
不过,崇阳观这个名字,似乎是在哪里听过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