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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昕晨当时都没有认出章杏来,刘翼更是想不起来,只觉得越看越面熟。
他旁边站着随身小厮,见自家少爷站着不走了,时不时打量梅花树下站着的小姑娘,以为他是看上人家,也不提醒,还插荤打岔与叶荷香说叨起来。
送叶荷香出来的那婆子是知道主母的这门穷亲戚的,见这情形,暗地啐一口,低声道:“当真是个糯米团,滚哪里就沾哪里,甩都甩不开了!”招了一个小丫头过来,对她耳语几句,让将这事情传到内院里去。
叶云兰这日并没有外出,只不耐烦见叶荷香,方才打发了大丫鬟青枝出去招架。听说叶荷香拦了儿子刘翼在内院门口说话,忍不住说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青枝,还不将你家少爷叫进来。”
叶云兰的女儿早没了,内院只她并二个姨娘以及姨娘们养的两个庶女住里面。她将两个姨娘拿捏得紧,两个庶女也都还小,住得皆是偏远角落。刘翼虽是十五六岁,但并不拘出入内院。
青枝出去后,寻了个由头截断叶荷香话头。那小厮也接过了青枝的眼神,提醒说道:“少爷,您不是还要给表少爷拿书吗?”
刘翼也回过神来,笑着说:“瞧我这记忆!都忘记了正事了。大姑,您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青枝连忙请叶荷香出去。刘翼回头又看了看章杏背影,还是摇了摇头。他进了正房里,洗了手,在叶云兰旁边坐下来。叶云兰一直看着儿子,见他坐下,方问:“走了?”
刘翼端茶的手一滞,说:“走了。”缓缓喝了水,又说:“娘,上次叶大姑在我们家住,身边是不是只带了一个哥儿?”
叶云兰冷哼一声,“怎么?还真看上那丫头了?”
刘翼不禁笑起来,说道:“娘,你儿子眼皮子就这么浅?”
刘翼与顾惜朝年岁相当,六岁起就被选到顾惜朝身边当伴读,又有叶云兰这层关系,父亲又是淮阳王手下得力的人,见识非是浅薄。章杏在乡间算是拔尖的,但在淮阳王府就算不得很出挑。
叶云兰脸色这才好些,作势又哼一声,道:“不是就好,叶大姑那家的是什么德行,你是知道的。那样人家万是碰不得,你可别蒙了心。你的亲事自有王妃做主,切不可自己胡来。”
刘翼脸上的笑容一顿,低头又缓缓喝了一盏茶水。他虽是珍惜前程,但到底只有十五六岁,最是雄心勃勃时,并不喜万事皆有他人做主。只他们家这处境,父亲是王爷手下得力人,母亲又是王妃一手提拔的,他日后前程只可能出在淮阳王府,他便是不喜,也不可能拒绝。
叶云兰伺候人这么多年,察言观色自是一等一,她见刘翼这样,便知不能再往下说下去了,缓声问道:“世子爷好些没有?”
刘翼点头说:“早好了,这不,又差我到处找人了。”
“怎么?你们还没有找到那人?”叶云兰问道。
“没有。”刘翼摇头说,“这都一两个月了,淮阳那地界都被我们掀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一点音讯,偏咱们爷非要找到人不可,我是没办法了,先躲回家躲几天清闲吧。”
“你躲回家了,那世子身边现在都有谁在伺候?”叶云兰问。
“晨哥儿在呢。”刘翼说道。
说起叶昕晨,叶云兰就想到了叶淑琴。这两兄妹是一道进得王府,叶昕晨一进去就入了顾惜朝的眼,可叶淑琴就不顺利了,进去没多久,就病了两回。王妃虽是看重叶云兰,却也不会由着个病秧子在自己儿子院子当差,便将她换在二门一个闲差事上做事。
叶淑琴性子高傲,原是一心奔着顾惜朝去,谁知进去没几日,连顾惜朝的面都没有见几回,就被换到了二门做事,心里越发郁积。又病了一回。没奈何,叶云兰只好让叶云清将她领到家里将养着。
她费尽心思,换了这么一个结果,心中自是郁闷。刘翼懒散歪着吃果喝茶。叶云兰看了碍眼,说道:“好了,晨哥儿进王府没几日,你到底是做哥哥,不说是要事事带他,也不能将事儿都推到他头上。你还是早些回淮阳吧。世子爷身边也离不开人。”
刘翼边吃果子,边说:“娘,您尽管放心,现下晨哥儿在世子爷面前可是比我还得脸。”
叶云兰瞪他一眼,“那也是这回晨哥儿立了大功的缘故。若不是晨哥儿,世子说不定真要落到那刘易寒手上了。要真如此,王爷回来,还不剥了你们几个的皮?成天怂着世子胡乱跑,这回差点就闯大祸。也幸亏咱们世子爷福大命大,否则你们几个一个都不想活了,你说你们,怎地就……”
刘翼见他娘说起顾惜朝受伤一事来,便知她娘的叨病要犯了,立时抓了一把果子进嘴里,跳起来跑了。
叶云兰不禁跺脚道:“真是个猴儿,都多大,还不让人省心。”
刘翼在盂县呆了三日,日日与几个相好兄弟斗鸡走狗,玩得不亦乐乎。第四日,就提了一个蛐蛐笼子回了淮阳。回到了淮阳之后,先去跟叶昕晨碰了头,问起顾惜朝这几日的事来——他与叶昕晨是表兄弟,年岁差不多,打小感情就不错。他这次借着找人的由头回了趟了盂县,就是找的叶昕晨打的马虎眼。
叶昕晨苦笑说:“还能干什么?天天在校场射箭呗。”
刘翼哑然失笑一通,道:“还在做这个?那你天天陪着?”
叶昕晨扫他一眼,“你们一个比一个溜得快,我自是逃不掉了。世子爷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是想做某件事,那一定是要做到底的。”
刘翼笑呵呵揽了叶昕晨的肩膀,“这几天苦了你,明日我请你吃酒去。”
叶昕晨连忙扒开他,说:“吃酒还是免了,你替我几天就行了。这天天在校场上练箭,我这两指都磨了一层皮去了。”
刘翼越发乐呵了,安慰叶昕晨一通,“你放心好了,最多也就三五天,咱们爷那劲头就过去。”说着,将桌子上的蛐蛐笼子踢过来,“你看,我好东西都提过来了。”
“哎呀,这个儿可是不小。”叶昕晨凑过去看笼子的黑头蛐蛐,“你在哪里抓的?”
“盂县,我回家了一趟,花了五两银子,从街头何四那里买了这个铁头将军。怎么样?威猛吧。”
叶昕晨边看边点头,“个儿还行。就不知世子爷喜不喜欢了?”
“这你就尽管放心了。世子爷老早就想要一只能斗的蛐蛐,他上次养的一只败给了金少轩那小子的黑大王,一直都耿耿于怀。我这只,包他喜欢。”刘翼说。
叶昕晨心里不敢苟同。
刘翼却信心满满,跟叶昕晨说起了这只铁头将军在盂县的不败战绩。说起盂县事来,刘翼就浮现起梅花树下站着的那抹灰色身影来,笑着说道:“前年发大水时,跟你们一起进城的叶大姑,你记得不?”
叶昕晨心里一跳,盯着刘翼,缓缓摇了摇头。
“她不是你们那村的吗?你忘记了?我记得那年她家那小儿子,叫什么来着,老缠着你,要糖葫芦的。他们又来盂县啦。”刘翼笑着说,“她原来还有个闺女,我怎么觉得像是哪里见过似得,怪面熟的。”
叶昕晨吞了吞口水,忍了一会,说道:“许是小时候你去我们家见过她吧。”
刘翼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我去你家统共就去三回,没见着什么小丫头啊。”
“你那时才多大?便是见了,也没有印象啊。”叶昕晨心不在焉说道。
刘翼想了想,点头说道:“也是,许是真是小时候见过面。”又转头,“昕晨,你不是说不记得那叶大姑吗?怎地又记起了?”
叶昕晨心又几跳几下,“听你说起,就想起来呗。”
刘翼见他这么说,也没往心里去,两人又说了一通话后,他就提着蛐蛐笼子进王府找顾惜朝卖弄去了。叶昕晨去了书房,练了好几张大字,也没有静下心来。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将章杏的事情说出来。他那时情急,只得将受伤的顾惜朝推给章杏。待到他脱了身,回去找时,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刘易寒的人马守在埋伏在城门口处,他又进不了城去,只得在外面打转,等到城里来了援兵,他方才进了城里。他们将整个乱葬岗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人。还是第二日,一个乡农拿了顾惜朝的扳指,他们才接回了不省人事的顾惜朝。
顾惜朝三日后方醒,一醒来,便要找章杏。
顾惜朝伤口在大腿根处,找到时候,伤口都做了一番处理。那处理虽是简单,却是十分得当,便是当时看诊郎中也点头说,亏是做了这么一番处理,否则这流血不止,或是误拔出羽箭,那都是必死无疑的。
章杏若真是小子,这一切都好说,救命之恩,王府自当重谢。偏章杏是个假的。他进王府虽是只有不到一年时间,却也知道他家主子的某些怪癖。若他知道给他处理那处伤口的是个乡下丫头,那王府赏下来怕不是什么好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