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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将窗子关好,还放下了一边的帘幕,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缩了身子在墙角的姜唐,“……”
郦星河摆了摆手,“好了,南箕你且去睡吧,我再瞧一会儿便好。”
小厮南箕挠了挠头,知道自家这位小主子最喜欢清静,不爱人干扰,便道,“小的就在隔壁,公子夜里若有事,唤我一声就好。”
话说这回应了包世女的邀请出来玩,除了赶车的车夫,公子可就带了他一个,另一个小伙伴八谷跟他争了半天,最后猜拳输了的,他要是没把公子给服侍好,回去还不得被八谷给念叨死呀?
南箕踏出卧房门,正要进厢房去,却听院门被人叩响。
女子含笑的声音在夜里很是清晰,又仿佛在蜜里泡过似的。
“郦公子可睡了么?我是姚世女身边的珊瑚。”
住在院门附近倒座的只有一个马夫老陈,那还是个只要睡着了便打雷也难惊醒的,他的活计省事,一用过晚饭,公子便吩咐将院门闩好,他便依言而行,自去倒座,一人占了一个大炕,呼呼大睡起来。
南箕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几步奔到院门处,笑问,“珊瑚姐姐,可有什么事?”
话说姚世女身边的两位姐姐,那可真是温柔贤淑,模样娇俏,还特别会照顾人,一路上都会关切他们主仆三个有没有什么缺的:可要尝尝新泡的龙山贡茶?京城和味斋老号新鲜的点心要不要来点?郦家马车里的垫子似乎不够舒适,姚世女的马车上多带的匀过来呗?
就连马夫老陈,中午的时候都得了姚家同行的一袋上好烟丝。
“是南箕吗?我瞧着你们这边院里还有灯光,想是郦探花还没歇下,正好我们世女白日里在车里歇了觉,这会儿也不困,琥珀勤快,就做了些百合雪蛤甜汤,我们世女喝着不错,这不,正好离得近,就让我送些过来,有两大碗呢,南箕你也能尝尝……”
南箕听着就咧开了,看姚府的姐姐,多会说话呀,于是赶紧地开了门,果然见姚府的侍女珊瑚手里拎着个剔红食盒,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南箕道了声谢,接过了食盒,“我家公子已是准备睡了,我就不请姐姐进院里坐坐了,劳珊瑚姐姐在外头稍待一会,我把这食盒再给送出来。”
珊瑚轻笑了一声,“何必这么麻烦,你直管拿进去,明儿不拘我来拿,或是你送一遭就是了,都是门对着门,两步路的事儿。”
南箕一想也是,又道了谢,瞧着珊瑚摆了摆手,笑着告辞了,这才把门闩好,拎着甜汤进了房。
“公子,你瞅瞅,这姚世女多有心,这么晚了还给送东西来……哎呀,好香,还是滚烫的呢!”
南箕打开食盒盖子,且不说里头汤清色白,点缀着红红的枸杞子,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那一股子甜香简直扑鼻而来。
郦星河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皮未抬,“把这盒汤拿到你房里去,我不爱吃甜。”
南箕眼珠一转,就动手盖上盖子,“那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喝不下呀!”
郦星河瞥他一眼,“喝不完留着明儿喝,不用吃早饭了!”
这多事的小厮!
南箕吐了吐舌头,只好抱着食盒出去了。
送完甜汤的娇俏丫环珊瑚步伐轻快地回到了对面的院子。
才一进正房,就听见自家主子那急切的声音,“怎么样?见着郦探花了吗?他可说了些什么?”
珊瑚委婉笑道,“只在院门外站了站,把甜汤给了南箕了。没见着郦探花。”
时近深夜,包家庄院的主人和客人不是已经入眠,就是换了寝衣准备入眠,而勇毅侯世女姚宝璧却还是见客的大衣裳,绣金红罗衣,八幅翠华湘裙,头戴镶红宝赤金凤钗,面上妆粉依然鲜妍得仿佛刚刚画好,两眼放光,精神奕奕……正是随时都可以与情郎灯下把酒言欢至天明之态,然而珊瑚带回来的,委实算不得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姚宝璧失望地哦了一声,“怎么就没见着?灯不是亮着呢吗?”
珊瑚婉转地解释道,“听南箕说,已是准备歇了,估计郦探花已是换了寝衣……”
寝衣呀!
也不知想到了哪儿去,姚宝璧的脸就染上红霞。
没错,探花郎身穿寝衣的模样连本世女都没瞧过,要是让珊瑚给占了先去,那她……
珊瑚也不知怎么地主子的眼神就可怕了起来,不由缩了下身子,“南箕小哥道了谢,接了甜汤进去了,想必郦探花定能感受到世女的一番心意的。”
姚宝璧点点头,自己个搓着手,激动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仿佛春天里的外域猫,“没错,门对着门,近水楼台先得月,包妹妹太贴心了,赶明儿我必得送她一套最好的头面,不,两套才是!”
从前郦探花是在学院读书,深居简出,郦家也不和这些权贵门第来往,是以这位无双俊郎,竟是藏在深室无人识,还是月前的春闱,郦探花一举成名天下知,得了探花郎,打马游御街,她正好坐在路旁的酒楼二层内,听了人声鼎沸,也掷了杯子,探身到窗前一瞧,仪仗前后簇拥着,那骑在高头俊马上的新科二甲进士们,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她一眼就瞧见了郦探花!
顿时骨酥身软,魂牵神飞,恨不能跳将下去,拦着马儿问上一句,“郦郎,可做我夫郎不?”
当然了,她又不傻,想想而已,要真是那般,岂不教京中人骂她一句二傻子?
再往后她可是用尽了法子,要跟郦探花见上一面。
宫宴她去了,全程只落着跟郦探花说上三句话。
“见过姚世女……”
“世女客气……”
“少陪……”
这不,包妹妹说她家在京郊有个小庄子,庄外有满山桃花,正是踏春的好去处,她就使劲撺掇着包妹妹把京城这几个世家名门里,年纪仿佛的都请过来……当然了,虽然请了郦探花,但以郦探花的性子,本是不会来的,但架不住她用的功夫深啊!
她可是特意寻了个名目,去书院里拜访了郦学士,用她那能说会道的技巧,还有天性的热忱,把郦学士给说服了,亲爹力压,这做儿子的还能不听话么?
“玛瑙,珊瑚,你们说今儿郦探花穿那身蓝袍……简直就是天人下凡……不行我明儿也穿一身蓝的来配……玛瑙你去看看我箱子里头可有蓝色的衫子?”
姚宝璧越说越兴头,也不管是不是夜里,直接就吩咐起来。
两个侍女无奈地对视一眼,珊瑚轻声劝道,“世女,明儿郦探花总会换身新的吧?”
郦探花又不是小门小户的,虽只带了两名仆从,但不至于连换的衣衫都没带吧?
姚宝璧恍然,“哦,这倒也是,珊瑚这就怪你,方才怎么不跟南箕打听打听?”
珊瑚一脸苦逼,“是……都怪奴婢没想周全。”
做人奴才的,还不是主子想一出是一出。
“世女,明儿咱们可以早起去打听也是一样啊。”
玛瑙眼珠一转就卖起了机灵。
姚宝璧听得大喜,“没错!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俩了,等将来新姑爷进门,记你们两个头一功。”
玛瑙和珊瑚心中都是苦笑。
新姑爷进了门记功,那反过来,进不了岂不是要记过?
姚宝璧却自觉已是十拿九稳,在屋内打了几个转,方肯踏实坐在软椅上,等着丫环们来伺候卸妆。
她对着镜台痴痴傻笑,仿佛心中所想的人儿就坐在她对面一般。
十八,九岁的姑娘,正是青春正好,就算做鬼脸都是可爱的,更何况这姚宝璧肌肤微丰,容貌艳丽,仿如牡丹初开一般,然而看在同龄的姜唐眼内,可就不那么遭人喜欢了。
话说方才姜唐本来是准备夜访故人的,却忽听有什么世女派丫头来送甜汤!
这半夜送甜汤,可是千古老梗了,不管是男尊女尊,它都一样好用!
虽然郦星河并没喝,可也许真就如他所说,是不爱喝甜的呢?
姜唐回想了下当初在边境山间的光景,似乎没觉得小河河有什么偏好。可世易时移,这都十来年过去了呀!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姜唐就溜到了对面院子,这什么姚世女那般喜形于色,半点也不带含蓄的,跟她侍女对话还那般大声,让趴在后窗上的姜唐想不听见都不行。
虽然觉得这位世女有点豪放不羁,还有点二,可想到她在包家庄院做客,住的院子跟郦星河是对着门,曾经的大学士门第,和勇毅侯府,也算是门当户对。
姜唐再溜回郦星河院子的时候,原本打从山上下来,那一鼓作气要来探望故人老友的心思忽然就灰了下来。
虽然她自己身为猎户平民女,觉得挺好挺自在,可贫与富,官与民,阶层不同,怎么做朋友?
而且当年的事,姜丰年虽然没叮嘱她守口如瓶,她也自觉地从没提过一字半句。
如今她能跑到郦星河的面前去问上一句,你还记得翼州城山里的姜囡囡吗?
晨光熹微,雕花楠木榻上的碧纱帐内伸出一只手将纱帐拂开,肤色如玉,骨节分明,中指和拇指关节处还结着薄薄的茧,郦星河身着齐整的雪白中衣,打从榻上坐起,一双星眸中还带着些初醒的懵懂。
他随手抓过放在旁边的袍服披起,不自觉地就在屋内打量。
奇怪,昨夜居然做梦,梦到天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