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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立为太子之后,赵渊便很少来东华宫中进晚膳了。
往往请过安,尽了孝名便匆匆离去,加上太子所住的东宫虽名为宫,却不是简单一所宫殿,到底是储君所住,比皇后的东华宫都要大,犹如皇宫里的一座小皇宫,供太子住到即位为止。所以虽然没分府出宫,同住皇宫,二人见到的机会却不算多。
沈皇后自是想念儿子的。
“父皇最后替二弟三弟挑了何家姑娘?”
可是赵渊这话一出,她再疼爱儿子,也不禁拉下脸来:“你在外边怎么样,母后管不着,但在宫里,你绝不能再那般放肆了。”
被母后训斥,赵渊不以为意,俊秀的脸上微笑依旧。
三弟赵澈爱笑,对谁都能笑得高高兴兴的,而他在外人面前向来不苟言笑,只有在放松的环境里,才会展现出真实的一面一一其实,他也爱笑,只是笑得比较贱而已。
这时,他贱贱地笑着,也不分辩,倒是笑得沈皇后无奈了:“仔细着,不说别的了,万一出了事,你让左相怎么想?”
新嫁娘,即便知道自己的丈夫将会坐拥三千佳丽,也总怀有一腔憧憬。
左相冯家枝叶不繁,要说这地位权势,儿孙辈都不会缺女人,可就是难怀上,大抵是命里注定罢。冯婉琴又是冯家全力培养出来的嫡孙女,说来就是命好,不但会选人家投胎,还挑好了时刻,年岁正好当太子的正妃,日后如无意外,便是皇后娘娘。
有了这个关系,左相才能放心支持赵渊。
皇上能允这门婚事,就是默认太子培养自己的势力,新帝要巩固位置,朝堂上就得有和应唱白脸的。
“儿臣自会对她好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银勺,赵渊笑里带了几分凉薄:“冯氏想的不就是母后的位置么?儿臣向来都很尊重左相,既然是他的孙女,自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儿臣可得仔细着来,不能像待寻常女子般待她。”
这话明着夸冯婉琴,叫起人来,却是冷冰冰的一句冯氏。
其实二人不是没见过的,虽说君臣有别,但左相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疼惜孙女,女眷没那么多讲究,冯婉琴又生得玉雪可爱,小时候进宫早早当了公主伴读,一来二去,总有和皇子见面的机会。说来,只有一位小公主的皇帝就挺喜欢小婉琴,也早就存了让她当皇家儿媳的念头。
正好年岁合适,和赵渊又是青梅竹马,这亲事便水到渠成了。
赵渊却是不喜欢的,
闻言,沈皇后横他一眼:“与你厮混的,哪有寻常女子?母后送与你宫中的宫女,哪个不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你倒好,当真让人端茶倒水去。”
“那般女子又如何配得上儿臣。”
赵渊挑眉,眸里泛起不以为意的轻蔑。
他在放松的时候,就不怎么计较规矩了。按理说,皇家太子的礼仪应当深入骨髓,比谁都精通才是,断没有松懈的道理。他的失仪,更像是故意为之一一他厌恶规矩,在践踏规矩的过程中,能得到莫大快感。
沈皇后气极:“步学士的姬妾就配得上你了?”
虽说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但在深宫之中仍能查得这么仔细,可见赵渊行事压根不顾忌。这时,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母后,在这里说这话,恰当吗?”
一旁等着伺候的宫女头垂得更低,就差把自己当成家具了。
“都是一损俱损的东西,良妃的手伸不进来,”沈皇后回过神来,也晓得自己是被气急了,登时攥了攥白生生的手,镶满玉石,雕纹刁钻的指甲套顶住手心,些许的刺痛使她清明起来:“母后只是提醒你,别让人抓了这话头,參你一本,朝堂上的事,母后也保不了你!”
虽说妇道人家不懂政事,可是以赵渊的荒唐无状,被參上几本也不过分。
“母后这般数落儿臣,真教儿臣伤心,”
赵渊敛了敛笑容,终究是没能忍住笑意一一自打小来,他这般出身,又何尝经历过什么苦难呢?又养得没心没肺的,要让他伤心,实在是难之又难,他正色:“儿臣也就那点爱好了,父皇怎么可能不知?只不过不说罢了,儿臣行事也有规矩的,从不勉强别人,他们也不敢用过……都是拿新纳的姬妾当投名状。”
别人收的不是情报便是黄白之物,再不成,也该是没开过苞的童女,他倒好,就喜欢年长的姐姐。
或许是沉溺美色的关系,他年纪轻,眼底却总是浮着一阵淡淡的青气。
但赵渊嫡长的名头都占了,现在又有左相冯家支持,半个江山已在手中,就等父皇哪天活到头,他的好日子就来了。
沈皇后呵斥:“以后有了正妃,就得有个正形了。”
“儿臣晓得。”
赵渊懒洋洋的应道,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末了还补上一句:“母后总说儿臣不爱听的,想必是不想见到儿臣了。”
差点把沈皇后气得指甲套都要掐断。
她的顾虑不无道理,最近參太子的奏折多了近一倍,彷佛暗中有了默契。
言官身份虽在爱惜羽毛的皇帝面前是免死金牌,然而为官者,总得有点城府,是以太子的事,顾忌皇上跟左相的脸面,一直暗着来,不在早朝上发难,但该给皇帝过目的,一样没少。
皇帝一直知道自家太子有点见不得人的爱好,可没闹大,几本折子,就当没看见了。
但瞧着这形容,恐怕他的置之不理,倒把他养出了惯性!
观完小山高的奏折后,皇帝还没来得及召太子,就先因为气得胸囗发疼而召太医,一顿人仰马翻的诊脉开药后,已经没有心情力气再去骂赵渊。召来草草说了几句,喉咙都是沙的,赵渊听在耳边,当真听过就说,乖顺地应了错退下,回头又是好酒好菜小姐姐。
一个有成年皇子的大龄皇帝,就像被妖魔化的剩女,有许多人巴不得他早点死,把位置让出来,逼宫如逼婚。
眼看着太子一点留下来照顾自己的意思都没有,皇帝嘴上不说,心里难受坏了。
“高童,你说朕是不是没教好渊儿?”
高童垂首在一旁伺候,作为东宸宫的总管太监,他自是要将皇帝的精神跟心理需求都照顾到位了,这时手上动作一点不慢,嘴上仍能用讨巧话模糊过去一一这问题怎么答?说太子事忙,再大的事能大得过皇帝的身体吗?再说了,太子去做何事,恐怕皇上自己已经心里有数!
片刻,皇帝又喃喃道:“或许是朕太宠溺他了。”
看,皇上自己早有答案,哪里是真的在问他们这些奴婢的意见。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帘后弯着身子,嘴皮子动了数下,似是说了,又像没说,但高童却听明白了,笑着迎到榻边:“皇上,二殿下和三殿下结伴前来求见。”
两兄弟垂手立於东宸宫外。
最呆不住的赵澈狐疑地戳了戳身旁人:“二哥,咱们凑到父皇跟前,大皇兄会不会不高兴?”
“太子殿下已经回东宫里去了,”
赵湛不像他有那么多表情,只捻起唇角,眉眼便极致温柔,彷佛兄弟感情当真深厚:“三弟若是怕了,现在打道回宫也不迟。”
“都让人通传上去,现在再走,万万於礼不合!”
可见也没蠢透。
“那不就成了?父皇龙体抱恙,为人为臣,前来侍疾都是应当的事,三弟莫要思虑太多。”
赵澈想来想去,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可他是信不过赵湛的:“二哥为何提点我?”
赵湛略加思索:“可能因为我本性善良罢。”
……这句话真是里外上下都透着不可信的气息。
但赵澈还没来得及继续质问,一个东宸宫的小太监便迎了出来,说是皇上传他俩进去了。
他再有满腹疑问,也只好先往肚子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