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寻她千百度

莲花九天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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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一个月后,阿内辞去了仓管的工作,通过爸爸同事的关系,顺利进入了本地的镇政府。

    他就像个懵懂的孩子,进入了成人的世界,不得不伪装成熟。

    穿着正统,背着一个陈旧的皮包,四处寻找领导。

    但是,迷乱的眼神还是引起了一些干部和领导的注意。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第一次进学校时那样。

    茫然而怯弱。

    “你找谁?”党政办一位带眼镜的领导模样的人问道。

    “你好,我找徐书记。”

    阿内谦卑道。

    “找他什么事?”领导严肃问道。

    “哦,我和他约好了今天见面。”阿内小心翼翼道。

    “那你等一会,他现在在开会。”领导面无表情道。

    阿内等了一小时,还是没见到徐书记。

    后来终于等来了他的电话。

    叫他直接到贸易办找主任报到。

    阿内终于以临时聘用人员的身份进入了政府机关。

    在机关,他处处小心为人,每天察颜观色。

    每天,办公室、食堂吃饭、上网、睡觉。

    几乎成为了固化的生活规律。

    他不敢跟干部和领导有过多的接触。

    除了上班时间必要的交流。

    生活上的交流只是在茶余饭后那短暂的几分钟时间。

    而且还是应付式的几句客套话。

    过后就匆匆躲进办公室上网。

    这样不实为一个避免犯错的好方法。

    政府或许是一个相对“敏感”的地方。

    对有些敏感话题只能讳莫如深。

    但更多的是他身份的卑微,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只能囿于一隅,得到片刻的尊严。

    但是,有两件事,即使他再要尊严,也必须得面对。

    一就是——给政府领导送礼,以表接纳之恩。

    二就是——给爸爸的同事送礼,以表引荐之恩。

    于是,他费尽心机从家里搜集一些上等土特产,先去拜访政府领导。

    难得一次见到书记来机关办公,阿内瞧准一个难得的机会,提着一个大麻袋,一步一拖、心如鹿撞来到了徐书记办公室。

    “您好,您是徐书记吧?这些天一直想跟您见面,一直没机会。今天从家里带了点土特产,一点小意思,这些东西我家里每年都有的,没事……”

    阿内对着一位穿西装,理着平头,表情淡定的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把憋了好多天的话语无伦次、自说自话似地说出来。

    徐书记的房里居然还有两个领导,其中一个是副镇长。

    原本就尴尬的阿内更加无地自容。

    “吴镇长您也在啊。”阿内讪笑道。

    忙着给领导递烟。

    “书记,这是小陈。”吴镇长介绍道。

    “小陈,你来这么久还不认识徐书记吗?”

    “呵呵~~我一直都想拜访徐书记,可没机会,只见过几面。”阿内谦恭道。

    他的语气很急促,与几个领导的淡定形成鲜明对比。

    徐书记用那微微隽永的眼神地望了阿内一眼,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阿内已顾不上他说的是什么,又急匆匆地向他道别:“那……徐书记,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徐书记轻轻点了一下头,阿内逃也似地迈步出去。

    感谢完领导,阿内终于安心在贸易办上班了。

    主任是个健谈开朗的中年男子。

    圆滚矮小的身形正如他圆滑的性格,看上去像个精明的生意人。

    阿内与他的个性截然不同。

    但不得不装出很融洽的样子,以便讨好他。

    当主任和下属开黄色玩笑,逗得他们哈哈大笑,并以玩笑的口吻称他为流氓时。

    阿内总是习惯性地充当老好人:“主任是性情中人,有个性。”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同事们竟似是吞了个苍蝇,生生把笑声收了回去。

    个个都似讳莫如深。

    主任也用近乎诧异的眼光望着他。

    “陈内,你今年多大了?”

    阿内听到这话时,仿佛感觉到了莫大的耻辱。

    无论他装得怎样合群,始终逃不过他们犀利的眼神。

    仿佛给他们的感觉就是——装。

    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话的语气。

    是不是够气魄。

    所以,他再竭力说一些讨好之语,如果没有底气,别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反过来还会质疑他。

    即便没有底气,但对于性格内向地他来说,已是做出了莫大的牺牲。

    说到底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人们常说要多交流才能合群。

    但他们无形中就是在以先天的个性在聚合或排斥。

    更加尴尬地是:连主任那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竟似也发现了阿内木讷内向的性格,忍不住也要来“沟通”一下。

    他的性格和他爸爸如出一辙,机灵而狡猾。

    他们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超强洞察力。

    对于老实人,根本不用和他说话,一眼就能识别。

    然后毫无顾忌地去“探索”他。

    “喂,你怎么说话声音这么小?还容易脸红?”主任儿子用大人般的口吻对正在埋头工作的陈内说。

    话音一落,办公室的同事个个面面相觑、窃笑。

    陈内一下就愣住了。

    仿佛失忆一般。

    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一个小孩的置疑。

    如果大声呵斥,他怕别人说他欺负小孩子,没出息。

    如果沉默不语,更显他对小孩子都有意见,没肚量。

    尽管他内心感觉到莫大的耻辱,但他只能用一种十分生硬地和蔼口吻回答道:“你读几年级了?”

    可他的伪装很快被小孩识破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面对不知是天真还是挑衅的小孩。

    阿内彻底无语窘态了。

    他感觉到自己在一个小孩面前居然成为一个弱者了。

    但是,一种穿越时空地力量似乎把他拉回到遥远的儿时。

    那时候,他正埋头认真地玩耍,突然妈妈叫了他一声。

    “小内”

    “妈妈!”

    阿内抛下手中的玩具,欣喜地喊着妈妈,欢呼雀跃地跑到她身边。

    ……

    就是如此一个短暂的片断。

    把人们常挂在嘴边而不见其形的“自我”给找回来了。

    阿内似乎恢复了那部分失去的美好记忆——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是妈妈眼中的孩子,童贞永远存在。

    永远没必要委屈自己,伪装成熟和慈祥,即便是对一个顽皮地小孩。

    一个小孩如果把一个大人看成比自己还弱小。

    那这个大人的成熟和慈祥一定是过度和伪装的。

    他一样可以认真地反驳小孩,认真地捍卫自己的母子关系,而不必伪装出迎合他人、海纳百川般的虚假笑意。

    “自我”就是那些无比美好、稍纵即逝的短暂片断。

    早晨,陈内正在从家中返回机关的车上。

    不一会,主任打电话给他,口气严肃道:“陈内,徐书记、吴镇长、何处长……叫你赶紧过去一下,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

    “何处长?”

    陈内内心一惊。

    这就是爸爸曾经的同事,介绍这份工作给他的那位贵人。

    他的内心就像是寂静的水面突然升起巨浪。

    感激与惶恐之心不断上升。

    会不会迟到?

    刚来这么久就迟到?领导们会怎么看我?

    回家是私事,上班是公事。

    领导会不会批评我?

    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要辞退我?

    阿内越想越焦急,人在中巴车上,心早已经飘到了书记办公室。

    这种等待宣判般的感觉简直是一种煎熬。

    好不容易,车终于到站了。

    阿内急匆匆地下车向机关跑去。

    内心的焦虑已无以复加。

    阿内竟感觉短短几百米的路程变得模糊和遥远。

    “何处长,徐书记,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他的内心一直在酝酿着感激之语。

    可越是感激涕零,越是急得想不出合适的语言。

    “阿内,你可是遇到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贵人,一定要好好珍惜工作啊!”

    “阿内,何处长给你找了个这么好的工作,逢年过节一定要送份大礼感谢他。多大的恩情啊!”

    亲戚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阿内更加六神无主。

    “该怎么报答他的大恩啊!”

    有时候,有的人在承受恩惠的时候,跟承受苦难的时候,几乎是同等的痛苦。

    因为那种强大的负欠感会令人不得安宁。

    阿内就是这种人。

    但是,自从那些月夜静思后,总有一些神奇地记忆片断,偶然出现并在指引着阿内,找到快乐和轻松的方向……

    那时候,妈妈第一次带他去见爸爸单位来的客人。

    他是那么的抗拒,好不容易见面了,表情也是那么的倔强和不屈。

    不管他们怎么开他玩笑,逗他,他都紧紧依偎在妈妈身边。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仿佛在捍卫妈妈,也在保护自己。

    当这个记忆片断出现时,他对见领导的不确定焦虑顿时烟消云散。

    就像那时候他靠在妈妈身边,与那些大人保持的那段距离一样。

    他的身心被拉回到妈妈身边,眼前的路途也不再遥远。

    片断三:机关组织干部外出旅游。

    一路上,阿内一直努力与同事们说笑,试图融入他们欢乐的气氛中。

    这种皆大欢喜的气氛太难得了,久违了。

    孤独的阿内十分珍惜,生怕失去。

    但是,他的言语仍然不太被同事们注意。

    虽然都有说笑,但他大多是附和。

    同事们多少对他有一点讳莫如深。

    但是,这已是他难得的快乐了。

    似乎并不影响他欣赏风景的雅兴。

    但是,就在游玩后准备返程的时候,阿内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忧伤。

    他总是在欢乐的结束时刻容易忧伤。

    就像大学毕业时,同学们那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足足让他伤感了大半年。

    但是,这一次。好在这种忧伤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来自遥远儿时的片断唤起他最美好的记忆: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但突然记得,儿时妈妈带他游玩山水时,那种无限好奇的美妙感觉。

    没有依赖他人的感觉,所有的美都由他自己发现。

    仿佛一切都是美妙和流动的,根本没有终结的概念。

    山水是一种美妙,回家又是另一种美妙,一隐一现、交相辉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