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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四月,叶碧花浓。
“仁平之乱”过去两个多月了,杀戮的血腥之气已然散去,京城又恢复了往昔的繁华喧闹,就连残存在人们心中的恐惧也慢慢消失殆尽了。
高高在上的皇帝痛定思痛,追思忏悔,在皇族和后宫范围内禁丝竹宴乐祭悼程德妃和三皇子。为了让朝野上下尽快淡忘那场叛乱,朝廷没下旨让臣子百姓同祭,但这势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明白,任谁也不会在这节骨眼儿上往刀锋上撞。
恰在这时候有喜事的人家可就别扭了,尤其是不能延期的喜事,比如过寿。
四月二十六日是锦乡侯府苏老太太六十大寿,尊贵体面的老夫人逢花甲大寿,这可是苏家上下的一件大事。锦乡侯府年前就开始准备,想大摆宴席,热热闹闹给老封君祝寿。赶上这时候,只能一切从简,提前做的准备大多也白费了。
苏家决定苏老太太今年过寿只摆十几桌席面,请至亲好友聚在一起吃顿饭了事。原计划的流水宴取消,就连苏家在任所的庶子都不回来为嫡母贺寿了。
即使是这样,该发生的事还会如期而至。
清扬的琴音悠悠袅袅,萦绕在锦乡侯府上空,余音婉转。本是欢快喜庆的曲子,却掺杂着惆怅哀伤,令闻者不由叹气,不经意间,就被带入强颜欢笑的意境。
凉亭里,清丽姣美的女子拨动琴弦,凄婉哀伤融入琴音,随风摇曳。清风吹起她素雅的衣袂,随落花飘飘舞动,见落瓣逐流水而去,她的神情更添哀愁。
“三奶奶,今天是老太太的花甲大寿,虽不大办,来的宾客也不少。要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三奶奶弹这样的曲子,到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嚼舌头,又少不了一场是非。再说三奶奶月分不小了,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哥儿想想。”
汶锦沉浸在琴音里,听到丫头的话,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说:“这是一首欢喜轻快的曲子,弹着弹着就变了味,我也是无心之过。好在刚才去给老太太贺寿时没弹出忧伤的曲调,否则不用别人嚼舌头,就直接给老太太添堵了。”
为苏老太太及前来贺寿的宾客弹琴助兴是汶锦送给苏老太太的寿礼之一。这份礼物无所谓轻重,关键是能听名满天下的才女弹琴能拨高身份。
因为汶锦的琴声曾被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陆太后益为天籁之音。
“奴婢无礼,请三奶奶恕罪。”丫头流书自幼伺候汶锦,熟悉她的性情,听到她充满无奈的歉意之词,心里很难受,赶紧找了逗趣的话题,跟她闲话。
“你何罪之有?”汶锦纤纤玉指划过琴弦,哀婉的琴音化作声声叹息。忽然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轻轻一颤,她的双手赶紧抚到肚子上,嘴角扯起不自然的微笑。
汶锦出身江东程家,与死于“仁平之乱”的程德妃同属嫡系一脉。程氏一族是两朝旺族,书香门第,在先皇崇德年间还出了一位阁老,家族底蕴深厚。
她的父亲程琛是江东省的学政,兼江东青山书院的教授,是博学多才、见识高远之人。汶锦得父亲言传身教,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及笄之年就是名满江东的才女了。因她出身清贵之家,又以德行才学立身,被闺阁女子引为楷模。
清雅博学的才女嫁入勋贵之门,本身就有些格格不入,而她所嫁之人还是京城里最是不学无数的纨绔子弟,这桩婚姻当时可是跌碎了不少眼球。
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这样的姻缘还是程汶锦自己求来的。
去年榴花遍开之时,今上奉母游江东。为给陆太后解闷,今上便招江东名门闺秀与陆太后同游。程汶锦有才女之名,又是周到细致之人,很得陆太后喜欢。
回京之前,陆太后赏赐了诸多名门闺秀,汶锦所得了赏赐最为厚重。除此之外,陆太后还让汶锦提一个要求,只要陆太后能做到,就答应她。汶锦提出要自主择婿,陆太后当即答应,又将归京之期延后十日,为她办了一场赛诗会。
在赛诗会上夺魁的男子只要身无残疾、年轻未娶,相貌过得去,无论贫富穷达、门楣身份,汶锦都会嫁。汶锦的父母和程氏一族都很开明,不但不指责她不安分,反而声明会给她双份嫁妆,更增加了这场诗会的诱惑力。
只要是符合条件的青年才俊,不管门户高低,都想在陆太后主办的诗会上一展才华。能夺魁更好,即使不能胜出,也能争取到崭露头角的机会。诗会空前盛大,初选、复选之后还有五十名参赛者,其中皇子及王公府邸的世子不下十人。
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最终获胜者竟然是现任锦乡侯苏乘的继室所出的嫡次子苏宏佑,一个直到弱冠之年连童子试都没通过的“读书人”。苏宏佑本人也惊诧不已,他是来凑热闹的,根本没想胜出,怎么这绣球就落他头上了?
陆太后居于深宫,也知道苏宏佑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她心疼汶锦,可事已至此,不便表态。汶锦也被这个结果击懵了,本是很有主见的人,一时也没了主意。程琛及程氏一族也不看好这门婚事,为取信于天下人,只好勉强应承。
汶锦去年十月嫁到锦乡侯府,明知所嫁非人,只好忍耐将就,凡事按规矩礼法,不为人所喜,也不被人挑饬,和苏宏佑及苏家人倒也相处融洽。
只是想到苏宏佑文不成、武不就,年纪不小,仍一事无成,又贪酒好色,与她没有半点共同语言,且不听劝说,她就会悲从心起,无奈且伤怀。
迄今,她怀孕五个多月,在苏家的希望和寄托就转移到孩子身上了。
流书听汶锦越弹越伤感,忙说:“三奶奶,大夫让你经常走动,奴婢陪你到后花园走走。今天有亲戚家的姑娘们来贺寿,她们崇拜三奶奶,都到处打听你呢。”
“那就去后花园吧!”汶锦轻叹一声,扶着流书的手朝后花园走去。
“见过三奶奶。”沪棋带一个小丫头迎面走来,给汶锦施礼,神色极不自然。
沪棋和流书都是她的陪嫁丫头,她怀孕后,苏宏佑接连抬了四房姨娘还不知足,又染指她的丫头。别人都不愿意,只有沪棋点了头,给苏宏佑做了通房丫头。
“三奶奶要去后花园吗?”
汶锦点点头,见沪棋欲言又止,问:“你刚从花园来?有什么新鲜事?”
“婢妾……三奶奶还是别去了,免得尴尬。”
“三奶奶去后花园尴尬什么?你把话说清楚。”流书是个急性子,赶紧催促。
沪棋愣了片刻,才低声说:“叶姑娘来了,正在后花园的水榭……”
“叶姑娘来了怎么了?三奶奶正想跟亲戚家的姑娘们说说话呢。”
汶锦听懂了沪棋的话外之音,轻哼道:“流书,我们去水榭坐坐。”
流书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些传言,又见沪棋神色躲闪,便想到水榭里难堪不雅的情景,忙说:“三奶奶,奴婢陪你去清波苑吧?姑娘们都在那边呢。”
“去水榭。”汶锦语气坚定。
“三奶奶还是……”沪棋见汶锦和流书匆匆走了,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叶姑娘名叶玉柔,是苏宏佑的嫡亲表妹,这段日子隔三差五来锦乡侯府,跟苏宏佑很亲近。听说苏宏佑未成亲之前一直想娶叶玉柔为妻,只可惜郞有情、妾无意。这一个多月,叶玉柔明显和苏家上下近乎起来了,这令汶锦很不解。
从汶锦居住的院落到后花园的水榭有一段路,沿途遇到不少丫头婆子。她们有的迎上来很不自在地行礼,有的远远看到她,就匆匆跑开了。
水榭里正上演什么戏码,汶锦猜到了十之*。作为知书达理的女子,应该采取很含蓄的方法去捉奸,因为把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捉奸在床对她没半点好处。汶锦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想赌一口气,就想见识见识他们交欢的丑态。
欢快的呻吟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从水榭内传出来,毫不掩饰地传达着行淫的快活,令闻者面红耳赤。而他们似乎浑然不觉,还很恣意地释放着身体的本能。
守在水榭周边的丫头婆子见汶锦到来,也不阻拦,都齐齐跪下了。流书见汶锦要进到水榭,赶紧拦住她,被她呵斥了一顿。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奸情,也没想太多,她推门进去,看到赤条条的男女行欢正酣,她有心里准备,仍怔立当场。
“你来干什么?”苏宏佑趴在叶玉柔身上,咬牙喊呵。
怒喊声惊动了汶锦,她回过神来,才想到这场捉奸似乎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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