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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狮鹫峰
今天一队的司机不是周正宇,而是看起来神采奕奕的韦志刚。很明显后者一晚上休息的很好,开着车还哼着《喜羊羊与灰太狼》的调调儿。车上的怪物们都没有在意这个诡异的气氛,仍旧专心的各忙各的。
周正宇现在很疲惫。
“唉,我问你个事。你平时在家睡觉,你老婆怎么忍的你?鼾声如雷形容你简直不够用啊,你那是纯纯的工地现场搅拌机挖掘机二重奏啊。不说了,我睡会。”看着韦志刚坐在了驾驶席,副驾驶的周正宇气息很弱的控诉了昨夜室友,倒头就睡。衣服领子里面掖着一半,外面翻着一半,韦志刚皱着眉头看着他。
“我是个死了妻子的男人啊。”低声的叹息有些悲凉。
出了保康县的路边,风景开始变化了。道路很窄,贴着窗户就是长着杂草的排水沟。与排水沟相连,拔地而起一望不到顶的山被茂密树冠覆盖着。暗绿的树冠枝叶茂盛,很少透过阳光,就像是保护着大山本身与山中的万物。
那样的森林里,阳光也会被过滤成绿色的吧。韦志刚偶尔会看向窗外养养眼。今早起床被马一山“热情”地邀请去做二队的车,陪他解闷。但是韦志刚想了想昨天的极速山道漂移,疯狂的老流氓把中客愣是开出了当年对越战场上的坦克的感觉。想一想这么多年公安局总给马一山配专用司机也是对的,毕竟他们不想和交警队闹矛盾。
楚月仍旧勾画着什么,只是频率并不高,偶尔也会理理自己细碎的刘海儿看看窗外。白亮就像昨晚在网吧通宵的学生,到了车上直接自己霸占两人座斜靠着车窗睡着,微鼾似有似无。仇宝良看见周正宇沉睡着,也就把自己边上的窗户打开一些,抽着自己自制的“熊猫”。老气的脸上小眼睛眯眯着看着窗外的山林,对着它们吞云吐雾。
“睡醒了?你才睡了两个多点嘛。”韦志刚发现副驾驶上的周正宇睁开了眼睛,只是不住的打哈欠。一只手揉着眼睛嘴还歪歪着张开,有一种很解痒的快感。
“我们聊点正事儿。”周正宇把头对着韦志刚,一本正经地说。
“行。哈哈,说吧,知无不言,哈哈。”韦志刚看着周正宇一大一小的龙凤眼,眼白还血丝密布,活脱脱一个挤眉弄眼的兔子。
“昨晚9点多,我睡着了,你出去过,你去干啥了?”
“哦,我去找老头子商量点事。”韦志林回过头仔细地看着路面,回答的很随意。
“我们不是一伙的么?你这样咱还怎么交心,你告诉我你和马局研究了啥。你要是瞒着,甭说他们几个,就是我,也没法信你。”周正宇声音很轻但是语气激烈。韦志刚听着引擎工作的低吟,一时有点无语。想一想在襄阳吃饭,马一山和他说的话,他也释然了。
“徐龙有问题,我昨天和老头子讨论要不要逮捕。”韦志林回答的很简洁。
“他还在犯罪?”周正宇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
“我和老头子都是多年刑警,对罪犯身上那臭肉的味儿太敏感。尤其是老头子,他那双眼睛,就是鹰眼。昨天,他想拔枪,但是他忘了自己便装了。唉,毕竟是老了。”韦志刚叹息着岁月让人衰弱,就像他感叹岁月也带走了他身边的人。
“那为什么没有逮捕?”周正宇追问着。
“老头子说了,此奇货可居也。没懂,神戳戳的。”
根据事先设置好的路线导航,两辆车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虽然从水泥路下到沙石山道后车子很不安慰,但是好在没有人晕车。
马一山本着老子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得饭都多,炸过的桥比年轻人走的路还多的霸气。很用力地从公文包里拽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地图,看了足足5分钟,然后坚定地看着他的同志们。
“这座山叫什么名字?”老局长一本正经地指着眼前的大山,略带锋芒的双眼扫视着众人。一干人面面相觑,都沉默着,心里寻思着我们还以为您这么见多识广您知道呢。
“就叫狮鹫岭吧。”白亮语气淡然,就像是很久以前就知来过一样。
“哦!哦!局……局长,这座山,真叫狮鹫岭!”一个二队的警察像被热水烫到了一样,先是惊叫着,然后拿着手机跑向马一山。
“不会的,小月在地理信息局有兼职,如果这个山有名字,她肯定知道。”周正宇有些不信,他看了看楚月,后者微微点头。
“楚月,问你个问题。”马一山声音低沉,看向了那个在会议上向自己举手发问的女人。
“您请讲。”
“你们地理信息局发布某一座山峰的名字,有什么流程么?还是,想叫它什么,就叫它什么,可以不讨论不备案就命名?”马一山问得很专业。
“不是的,我们需要讨论与表决。流程会记录在案保存在资料库里,最后把命名报告到中央,上级指令可以使用,我们才能发布。”楚月的声音清晰平稳,像是新闻频道的播音员。
“哦,你来看看这个。”马一山把手机给了楚月,智能机的大屏幕上显示着一条腾讯新闻。
今日我国地理信息局发布了一批神农架附近原始山林的名称,其中保康县以西山区被称为狮鹫岭,其最高的主峰海拔3045米,被称为狮鹫峰……
楚月抬头看了看眼前直插云天的高峰,又看了看正低头踢着石头子的白亮,没有说话。
2.于新格
白色的,全是白色的。窗子外的阳光照在白色的被子上,人也是白色的。
韦成最讨厌白色。但是此时,他被白色包围着。有些慌乱的少年掀开了被子,微长的头发被睡成了一堆杂草,英挺的鼻子上起了一个白色的小痘痘,瘦瘦的脸上眼睛没有完全睁开。窗外的风送来了早餐包子的香味儿,韦成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猛地睁开眼睛。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一扇打开的窗户,窗帘洁白胜雪。
“咕……”肚子催促着韦成下了床。身着白色睡衣的少年走的踉踉跄跄,一路打着晃走到了门前,轻轻地推开了门。
正对着这间卧室的是一排红色的沙发,沙发帘……白的像是抹了一层高露洁。大头式电视机上也盖着洁白的帘子,但是从帘子的整齐与平滑的感觉来看这个电视应该好久没人看了。相当于一种摆设,没了它房间会显得有些空。
韦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骨节突出,脚趾一翘还能看见几根脚筋。再抬头看见了墙另一侧的门,一个少女散乱着头发端着两个盘子也在看着他。一个盘子里有几个冒着热气的大包子,另一个盘子里满满的小菜,白生生的萝卜干翠绿的黄瓜看起来很丰盛。
“哈,早安,小成!”女孩的双眼笑成了月牙儿,轻快地走到饭桌前放下了食物。
韦成走到了卫生间,忍着小腿的酸痛。镜子里自己脸色像是营养不良,呈菜色。少年用力地捧了一捧水,很多水从指缝间流出。他用力地把水扑在自己脸上,再抬头看看镜子,白色的灯光渲染让他看起来有些病态的清秀。
“喂喂,你确定你要这么吃饭么?”少女看着鸡窝头的韦成拿起筷子奔向那碗白粥,不悦的表情立马出现在脸上,嫌弃的表情就像看见了鼻涕过嘴还笑的起劲的孩子。
韦成看见了女孩咧嘴拧眉的表情,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又拿起了筷子。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出家人,师傅,你不应该说句‘施主赐饭,感激不尽’之类的话么?”
“哦,谢谢你。”韦成抬头道了句谢,又要低头吃饭。只是一股爆发前的气息与少女的体香同时到达了他的身前,他又抬起了头。然后耳朵被抓住,直接拎了起来。
“和我装傻是吧,过来把牙刷了,把头洗了!”女孩很不给商量余地的把他拉近了洗手间,然后给了他一个新的牙刷。韦成看着眼前的少女,单眼皮小眼睛就那么看着,然后吐了下舌头,就像一个可怜的小狗。
“呵呵,跟老姐姐装哈士奇是吧。来,宝贝,不洗干净了不许吃饭!”少女很夸张的挽起了袖子,韦成很乖的直接把头埋在了温暖的水里,清爽无比。
和两种人吃饭是最容易沉默的。一种是多年的朋友经常一起吃饭的,平时撂下筷子就是话题,所以吃东西总会默契的安静。另一种是很不熟悉的陌生人,默默的吃饭比没话找话聪明得多。只不过前一种很舒适,后一种很尴尬。
但是这后一种根本不在这俩男女身上奏效——他们完全没有尴尬。
两个人总是不小心夹到一样菜,然后默默地和对方较劲,看谁夹得多。于是两双筷子在盘子上方打着架,噼噼啪啪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很是激烈。韦成刚夹了几根萝卜条就会被对手顺着筷子滑掉,当然他也会趁女孩夹花生米的时候横插一筷子,引得女孩花容震怒。
1个小时的早餐就这么吃完了,韦成坐在了沙发上养着神。看着女孩捡好了桌子,在厨房里刷完了碗,然后又扫了地。这整个过程他都看得理直气壮的,丝毫没有要帮忙的觉悟。
其实韦成心里是疑惑的。他知道被人喜欢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就像以前高中一个班的一个女孩子,总是拿一些简单的问题问他,然后说你帮了我我要请你吃什么什么,最后造成了好像他们很熟,全班人都在那他们开玩笑。始作俑者的女孩一般会红着脸尴尬的笑笑,然后一付你们说的我可没承认的样子,心里开心的要命。
再比如昨天的女孩,在店里看着自己足足半个小时,临走的时候又要电话又要名字。如果这不是搭讪,那聊天软件上的约炮都是纯洁的了。
但是让韦成疑惑的是这个昨天看起来特别喜欢自己的天然呆女孩,今天变成了凶狠的洁癖女人,没有温柔的情意。
“喂,你想啥呢?”不知什么时候,女孩坐在了他身边,一双玉手在他眼前晃着。
“哦,没什么……那个……谢谢你。”韦成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呵,谢谢我。那你知道我叫什么么?”
“哦,那你叫什么?”韦成有种莫名的恐惧。
“记住了,姐姐我叫于新格。”少女扬起头说着自己的名字,很满意韦成的反应。
韦成摸了摸身上,想从口袋里把手机找到看看有没有短信。但是白色的睡衣紧贴着瘦弱的身子,这衣服不是他的。
“你脱了我的衣服!”韦成脸色涨红,几乎是吼着问的话。
“是啊,你衣服那么脏,还怎么穿?我给你洗了!”于新格被吓了一跳,但是反应很快,又喊了回去。
“你脱了我的衣服!”少年再次重复。
“不脱我怎么洗?再说了……啧啧……那么瘦,要啥没啥……”于新格故意撇着嘴摇着头。
韦成红着脸四处看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插座前,拿起了自己正在充电的诺基亚。细长的手指左键加米键按的飞快,然后打开了电话本。于新格看着暴走的韦成,偷偷地笑着。
“喂?姐,姐……”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3.绘图鬼才
在楚月成为地质研究者之前,没有人会相信她本来是一个专业美术学院的素描老师。
一个晴朗深秋的午后,北京除了有点多风有点雾霾之外,没什么不好的。32岁的楚月正在课堂上讲给大一新生素描理论,投影仪照的墙面发白,年轻的女老师一直低着头用麦克讲着画图前要定的比例,在面板上勾出一些无趣的铅色框框。
对于这种一看就是刚留校没有经验的老师,学生们是随和的。前排的有志青年飞快地记着板书,并且在自己的画板上试着练一练。
中间的同学们则是围着一位博学的资深评论员,慷慨地讨论某位国民好男人被曝光劈腿某女星,评论员翻着白眼嘴角冒沫一口一个“婊子配狗天长地久”,那状态就像她就是被甩的女人,骂的很是解恨。听众们啧啧感叹世事无常,多愁善感的还会轻抹泪裳,为被抛弃的女人感伤,为自己看好的却又消逝的爱情悲叹。最后评论员会专业的点睛之笔,来句“你们知道么,就因为这事曝光,那谁又没上头条!”然后听众们合群的为躺枪的明星笑了。
最后两排的同学比较平和,他们有着睡不完的觉。
楚月一开始是对这种状况是很不满的,但是经过几次挫折之后她也明白了自己有些幼稚,于是慢慢地麻木了。久而久之,楚月还觉得这是一种方便,她可以讲讲停停,累了可以坐一会儿,某个朋友来了短信可以有空回复一下。
然后她在今天这节课上刷新了她的不负责任记录。手机震动着显示着来电,她小心地瞄了一眼学生们。前排的依旧记着板书,中间的依旧伦理八卦,后面的依旧伏案大睡。整个画面似乎只有她是局外的,其他的都在按规定好的程序有规律的活动着。楚月伸出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开始向门外走着,低下头按下了接听键。
“哎呀我去,你个死丫头,这么久才接电话,你想急死老娘啊!”女人的声音尖细急切。
“我,我正在上课呢……”楚月刚好跨出门,回身看了看那个与她似乎没有关系的世界,关门离开。
“上课!上课!一个30多岁的老姑娘还嫁不出去还给人上课。你是能嫁给课堂啊,还是能嫁给校长啊?我告诉你啊,这回这个性格和你很像,估计能成。人家北京本地户口,在科学院工作,搞地质的,也是因为工作忙性格古板没有恋爱,你把这个给我抓住啊!唉,不多说了,我这又进来一条电话,我过会儿把约会地点和他的手机号给你。机灵点,长点儿心!”风风火火的红娘挂掉了电话,留下崔莺莺站在原地大脑空白。
全聚德是北京有名的美食,在早先就是京城最出名的店之一。来来往往的食客多半是大江南北的旅客,带着进京不吃全聚德鸭子会有遗憾的想法,燃烧着自己的吃货之魂。按理说在全聚德请客既有特色又有心意,绝对攒面子,但是约会倒是很少见。
此时的楚月就看着面前的男人熟练地拿起一张荷叶饼,卷上生菜葱花,抹上一点酱料,最里层夹了一片鸭子肉,然后裹了起来。轻咬一口,细细咀嚼。
男人脸盘有些圆,带着无框的眼镜,仔细看看会发现有些滑稽的龙凤眼一大一小。身材长相都是不差的男人,而且身世背景也好,但是会沦落到和她相亲楚月自己也不懂。
“你好,我叫周正宇。你是楚月,素描老师,对么?”男人可能是有些饿,先吃了一口才开始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楚月,是个素描老师。”楚月看了看窗外,阳光并不刺眼。几个青年并肩而行,要在北京城大干一番的样子。一个老妇挽着她的老伴,两人走的极缓慢,可能几十年前他们也这么走着。世界还是那个样子,有人心潮澎湃,有人心满意足,只是和她没有关系。再次转回头看了看正在吃烤鸭的男人,她又有些烦躁。反正又彼此不心动,何必浪费时间。
“你素描实力很强?可以将短时间看过的东西迅速成画,基本清晰准确,是么?”周正宇又咽下一口烤鸭,右手去拿一个水杯。
“还好,算是一个特长。”一般这个时候相亲的男人已经将他的创业史讲述了一半儿了,顺便穿插几个和他有关的女人以示自己的魅力。但是这个男人似乎只是对烤鸭和自己的工作感兴趣。
“跟我做吧。”周正宇的语气很坚定。
“啊?”楚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我是说干地理研究。你的能力我很欣赏,我有一些教你快速入门的招数。工资一个月两万,出大活有提成。先别急着决定,考虑两天告诉我。”周正宇说的缓慢,可能是方便楚月理解,也可能是因为嘴里有食物。
“嗯,我朋友告诉我说……”楚月听了周正宇的话有些尴尬,。
“相亲?哦,不这么说你不会来见我的。对不起……”周正宇看着低着头的楚月,有些心虚,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喂,小月!”突然双手被握住了,楚月感受着温暖,下意识的想抽出自己的手,惊慌地抬头看着周正宇。周正宇神情还是那么认真,也在看着她。
“记住,我们单身,是因为我们优秀啊!世界很无聊对不对,男男女女的都很无聊啊对不对,那就不要理他们!我们有很多有用的事情去做啊,我们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让那些无聊的人跟着我们的节奏去生活,这不就够了么!所以,我们这样的人,不是某个人的,是属于这个无聊的世界的啊!”周正宇有些激动,他紧握着楚月的双手,甚至感觉到了她手上的汗液。低沉的声音说着话剧台词一般的话,被食客们的喧嚣淹没着,却句句传到楚月耳朵里,犹如钟鸣。
约会就这么结束了。第二天,楚月递交了辞呈,奔赴中国科学院,成为了周正宇博士的学生兼助手。从此,世间少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素描老师,多了一个外号是“绘图鬼才”的女人,楚月对此非常满意。
4.迷路
狮鹫峰上的树木,比在路上看到的道边的树木还要茂密的多。如果看一看树干,就可以发现大多是老树,一人环抱的树木算是小的。韦志刚看着怪物们各自拿着自己的专业设备开始出发了,只有白亮拿着电脑在原地操作着。他想去看一看这个年轻的电脑高手在做什么,但是想一想自己也看不懂,就没有过去。
本来韦志刚不会这么无聊。只是马一山知道了这座山的名字之后,就像完成了任务一样,嚷嚷着要带着几位公安局同志去访查附近山民。还没等韦志刚挽留,马一山就很语重心长地对着他与周正宇说“你们更有能力,作为一个老年人和你们组队还真是放心啊,去干吧,我支持你们!”然后驾车离去。
真他妈是个不负责任的老流氓。韦志刚心里恨恨地想。
8月的天气虽然炎热,但是在这深山老林里,天气有些多变。尤其现在这狭小的山道上,高海拔的地段可能十里不同天。韦志刚回到了车上,拿起了他的外套。
披着外套的男人显得有些冷酷,他一步步地走向密林深处,没有回头。
周正宇与楚月一起行动着,楚月仍旧拿着本子与铅笔,5h的铅笔被磨的尖尖的,被死死的攥在手里。一开始仇宝良也和他们一起进的山林,但是中途说少带了一个胶卷就折返了回去。周正宇看了看背着三脚架与小木箱的男人,示意楚月继续走。
山林里的阳光并不是被过滤成了绿色,又清新又温暖,那只是美好的想象。周正宇此时踩在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灌木丛中。由于越是深入树木越是繁茂,遮天蔽日的树冠都重叠在一起。原来的边缘地带倒是有些光亮,现在的地带每走一步视线都会越窄,就像是离地狱更近了一些。潮湿的空气把他的外套打湿了,粘在身上有种黏糊糊的感觉。
周正宇停了下来,看了看有些阴暗的四周。楚月就像一个随从,周正宇停下的瞬间,她也停了下来,只不过眼睛直直地看着周正宇,就像等待命令的士兵。周正宇扭了扭脖子,摘下了眼镜,眼前一切都很模糊。大手轻轻地拍了拍眼前的树干,手心感受着树干上纹路与伤疤的摩擦,有些痒。
周正宇回过头看了看楚月,后者在他回头之前就准备好了一根红色的丝带,然后递给了他。他拿着丝线,给自己戴上了眼镜。微弱的光线下可以看出丝带上写着黑色的“1”,周正宇咽了一口吐沫,把丝带死死地系在了树干上。
“磁场有变化!”突然楚月语气急切,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似的指南针。周正宇停下来看了看她,脸上面无表情的女人头上出现了汗珠。
“不能啊,距离刚刚做完的记号地方应该不过100米。”周正宇走到了楚月身边,刚才他们走的方向在指南针上是西南方向,但是现在指南针来了个90度的转变,指向了西北方。
“我们做下第二个记号,然后回去找第一个。”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周正宇深吸一口气,把一个写着数字“2”的红丝带系在了树干上。楚月手里拎着一个小仪器箱,转身回头。周正宇突然愣了一下,快步走上前去把仪器箱抢了过来。
“我来拎着gps,你记性好,按照你刚刚画的,咱们走回去。”周正宇声音很低,像是怕别人听到。楚月听着林子中连虫鸣鸟叫都没有的寂静,心里有些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把箱子交给了周正宇,但是不知为何,心里极度的抗拒。
“不好,小心。”周正宇轻轻地说了一句。他刚刚接过箱子,就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那种锁定猎物的感觉就像一条野狼。
话音刚落,楚月就被周正宇扑倒了。被男人沉重的身体压在身上,楚月闻到了一股汗味,身体下有阵阵草香。她微闭着眼睛,记忆里全是刚刚走过的路,遇到的每一棵树,它们林立在自己的身边,就像以前自己教过的那些学生。它们就被设定在那里,无论她如何行动,都在那里,就像是它们组成了一个的世界,唯独孤立着她。
别想这些,楚月,不能想这些!
楚月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自己把手抓进嫩嫩的草里,插进泥土中。她想用痛感消除困意。
楚月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完全的黑了,她躺在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身边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还没离开树林,一只蚂蚁在她的手上爬着。它是不是也在研究着地形呢,就像我们在这里,渺小的还不如一只轻车熟路的蚂蚁。
“几点了?”楚月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熟悉。
“晚上7点多。抱歉把你压得昏迷了,当时确实危险……”在自己身边,周正宇的声音带有歉意。听到了他的声音,楚月安心了。
“gps没有信号吧?”
“见鬼,我们这个gps是搜索信号能力最强的,在大兴安岭林区也用过。妈的,到了这里居然没有信号!”周正宇有些懊恼。
“那,我们就出不去了,对吧?”楚月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恐惧,好像在说“我回家了”那么轻松。周正宇看了看身边躺着的女人,很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
“我会带你出去,不会抛下你。”
5.进山访查
马一山没有说谎,他确实带着3个二队的警察去访查山民了。
汽车离开了狭窄的山道,回到了保康县到神农架地区的公路上。才走了10多公里的路,天就开始了下起了蒙蒙的小雨。马一山没有开车,他坐在后排靠着窗户闭目养神。当那晶莹的小水珠打在车窗上,映出了马局长那张有些衰老坚毅的脸上时。他像是察觉到了那一只只小眼睛看着他,他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窗外。
“唉,下雨天,留客天啊……”轻声地感叹着。
开车的警察有些诧异。一个是马局长好不容易得到了开快车的机会却放弃了,再一个是本来任务区是狮鹫岭这一带,但是马局长下令要他把车开出狮鹫峰一带,向神农架北部进发。导航地图上显示,神农架北部临近房县与武当山。难道老局长心血来潮带我们去武当山旅游?开车的小警察心里胡思乱想。
“停车!”后排传来了马局长低沉的命令,车子很听话的靠边停下了。
四个人陆续从车上下来了,三个年轻的警察对马局长的命令有些不解,他们用手护着脑袋,围着这个因为谢顶而不太用保护发型的老男人。
“嘿嘿,你们看看你们,你一个个还打理头发。你们再看看我……哈哈……”马一山笑的很爽朗,伸手摸了摸自己又短又稀的头发,其他几个年轻警察看着这个搞笑的老男人,也是忍不住笑。
“那个,小胡啊。你看看你这个车停的,就在这个道边,你说咱一会儿上山这车咋办。没人看着不说,还挡道……”马局长看了看停下的车,开始训斥开车年轻的的警察,但是语气温和,没有真心怪罪的意思。
“不是,局长,您也没说要上山啊。我还以为您嫌呆在任务区太累,打算兜兜风呢,嘿嘿……”看出马一山没有生气,胡晨一边挠头一边贫嘴傻笑。马一山转过头看了看眼前的山,那三个小警察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有一条小毛道。小路上花草稀少,微微露着发黄的地皮与山石,被雨水浇的看起来有些泥泞。
“局长,我们要走过去?”胡晨微微弯着腰,把头附到了马一山身边。
“小胡啊……你跟了我在办公室呆了多久了?”
“啊,我是两年前来的局里。当时就直接做您的秘书,做了两年了。”胡晨依旧保持着那个有些累的动作,表情有些谄媚。
“是啊,两年了……自从3年前一次案子,我受了伤,上级就没有让我接手过刑事案与特殊调查任务。还好志刚那小子有点本事,刑警队的案子基本没啥差错。”他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的泥与草被碾得有些发滑。
“你们还年轻,谁也不能在公安局混文职混出门道。这次任务结束,你就去刑警队报道,和韦志刚好好学学。”马一山再次语重心长,目光斜视这胡晨。
“您也不老啊……局长……”胡晨直起了腰板,目视着前方。
“走,走过去。”马一山提高了声调,指着眼前的小毛道,自己开始小心地向杂草丛生的排水沟里走着。沾满了雨水的小草打湿了他的裤腿角,他没有在意。其他几个警察有些惊讶,局长穿着皮鞋与干净的裤子,可是却一点也不怕脏,微微发福的身体在小陡坎上有些倾斜。他们没有犹豫,也跟了下去。
通过了干涸的排水沟,四个人爬上了山脚下的小毛道。泥泞的小道有些滑,胡晨一边稳住自己的步伐,一边扶着马一山。
终于走到了半山腰,视线豁然开朗,阳光完全地光耀着这片被开垦的土地。年轻的警察有些震惊,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小村庄,虽然不热闹,但是可以看到缕缕炊烟。小村庄人家并不多,看起来不到30户。马一山站在前面,露出了微笑。他慢慢地蹲了下来,随便抽了一根嫩嫩的草芽,放在嘴里咬着,看着这个温馨的小村庄。
“小胡,你看那户人家。”马一山指着村头第一家,土坯房冒着炊烟。胡晨看了看,在他身后轻轻点头。“你去,和人家交流交流,让他们接受咱们的访查,能留宿就更好了。”老男人轻轻地说着,拿出了被他咬烂了的草根,一股鲜草的汁液留在舌尖,微甜。
胡晨说了句“得令”就离开了。马一山缓缓地站起身子,看着年轻人很有劲头的样子,心里有些欣慰。待胡晨走出几十米远,他才摆手示意跟上。
胡晨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庄户人家的院子,一位老人正在砍柴。老人穿着背心与大短裤,黝黑的皮肤上全是皱纹,看见了有外人进院子,他抬起了头,汗水顺着额头上的皱纹流了下去,他一手杵着斧头站着。浑浊的老眼看了一下年轻的陌生人,微微张开了嘴巴。
“你找谁?”老人的牙齿发黑发黄,还有几颗已经掉了。
“哦,是这样的,我是警察。我们想来你们这调查一些情况……”胡晨穿着半截袖与牛仔裤,严肃的样子倒是像个警察,但是明显老汉不买账。
“你调查个啥,你穿的这个样子你唬谁?我告诉你,我们这啥事没有,你给我走!你给我走!”老汉没等胡晨说完就变了脸色,圆瞪双眼,两只手抓着斧头拖着向门口走去。胡晨一下慌了神,赶忙向门口退去,掏着口袋里的警察证。
“老人家,你……你别急……我有证件的……”年轻人慌了神,怎么掏也没掏出证件。
“哈哈哈哈,老哥哥,老哥哥。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突然一阵笑声传来,老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又有三个外来人站在自家门口,为首的是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看起来比他年轻一些,微胖谢顶。
马一山发现老人放下了斧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就微笑着走上前去。
“唉,老哥哥。你看这天,下着小雨,也不知道会不会越下越大。想进您家讨口热水喝,嘿嘿……”
老汉看着马一山很老实的样子,抹了一把自己头上的水珠,右手指了一下屋子,转身进屋。马一山等四人也跟了上去。
6.刑警修养
“你们先进里屋,我去烧点水。”老汉的口音有着湖北人的特点,虽然牙齿不全,但是口齿却很清晰。一双手上厚厚的老茧磨得有些发亮,赤脚站在地上,脚趾甲引人注目。黑褐色的脚趾甲有些棱角,断层如风化石一般,层层参差不齐。
“老哥哥,不要太麻烦……”马一山带着歉意的微笑挥着手,老汉也还以纯真的笑。
四个人进入了这个朴素山民家的里屋,屋里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家具的。一铺土炕上有个小炕桌,角落里被褥叠的很整齐。一个木桌子,两把木椅子。马一山坐在了炕桌旁,胡晨坐在了另一侧,另外两位警察坐在了椅子上。马一山看着老汉慢慢地走出了屋子,拿着桶去外面的水缸打水,安心了不少。
他转回头看了一眼正暗自发呆的胡晨,年轻人眼神呆滞,像是陷入了沉思。
“哈哈……”马一山突然笑了,这让沉思中的胡晨有些不解,他看着笑的爽朗的局长,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胡啊,你知道么。我当年从部队自己要求转业,当时由于军中立功多,就空降成了刑警队队长。但是,第一年,我办成的案子是全队最少的,也就是全队贡献率最低。你知道,为什么么?”马一山抬起头,下巴扬起,眼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这标准的神情是他进入故事环节的标致。胡晨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因为我是当兵的啊!当兵的向来不会好好说话,总是大声报告一样,弄得好像和谁都要打起来似的。这就让我无论是问证人还是审犯人,都不受待见。我记得有一回,一个目击者很好心的来提供证词,结果就因为我总是义正严词地喊‘你的话如果是胡说,我可以说你诽谤,所以不可以做假证’之类的话,搞的人家很是厌烦,就没有作证。”
“然后呢,您是怎么学会的?”胡晨半个身子探过去,问的很急切。
“我啊,知道自己不行。就自己主动降级,跟着队里的人学。我就发现啊,人家一个个的脾气都很好,尤其是对目击者与自首的犯人。刑警啊,需要理性办事,动脾气不如动脑子。后来,我全队贡献率达到了第一,就又当了队长啦。”马一山语气虽然低沉,但是一直面露笑意,歪着头很满意地看着胡晨,后者正不住地点头。
马一山正要继续用这种故事法训导年轻的警察,老汉进了屋子。赤脚的老汉憨笑着向几个人打招呼,也许是家里很少来这么多人,他有些局促。
“来来来,老哥哥,您坐这来……”马一山正要动身让位,胡晨抢先了一步。年轻人一手撑炕,直接蹦了下来。他一手扶着老汉的腰板,一手拉着老汉的手。老汉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嘴里含糊着“要不得,要不得”脸冲着扶他的胡晨笑,露着一口丑陋的牙齿。
马一山又重新坐正,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老汉,保持着微笑。
“老哥,你们家姓什么?”
“姓张,我儿也姓张……”听到老汉这么说,椅子上的年轻警察听到都忍住不笑,老汉倒是自己被自己逗笑了。“不是,我的意思啊,这是我儿家,他姓张,我也姓张……”老汉又补充一句。转念一想,这么说也不太对,就双手摩擦着裤子继续憨笑。
“哈哈,我知道了,老哥姓张。张老哥,你这家里几口人啊?”
“四口人,我,我儿和儿媳妇。我孙子去镇里上学了,一周一回家。我在家也没啥事干,就看看院子,砍砍柴禾。那俩口子进里山采药去了……”张老汉很健谈,也可能是长时间没人陪他说话。马一山也很有聊天兴致的样子,开始追问。
“里山?老哥,这里山是啥意思?”
“里山就是内山,咱们这连半山腰也算不上。顶多是这大山外围,越往里面走,越不好走,但是好东西多啊。像药材啊,奇兽啊,多着呢。”张老汉眼睛一直看着马一山,对着这个小村庄和后面的山林指点着,表情认真。
“可是这天还下着雨,他们不回来么?”马一山看了看外面,雨下的好像更大了。也许是地势高的原因,阴云滚滚的苍天似乎离他们很近。
“里山不一定下雨啊,再说,就这点小雨在里山是没有多少落地皮的。”张老汉顺着马一山的目光看着外面。
“老哥,你们这里一般很少有外来人吧?我看这进村的道就那么一条露土的毛毛道,你们也不咋出去是吧?”马一山声音轻了些,试探性地问着。
“不不,你们理解错了。也有一条道是能走牲口车的,要不咋送孩子去送孩子上学嘛。在村另一头,有条两马车宽的道,那是我们自己修的,直到山神像。山神像在崖顶,30来米高的崖下就是一条公路,国家修的。我们在这山崖上下修了一条绕着弯的缓坡,就这么和外面交通嘛。”老汉讲解的很有耐心,一边说一边手比划着。
“山神像?”马一山身子向前探了一大块,双臂压在炕桌上。
“就是我们这些山民祖先供的,图个太平。”
“那这么说,老哥你们这里,经常也会有外人来是吧?”
“经常算不上,但是这两天倒是有。”张老汉仰起头,眯眯着眼睛,回忆着。
“哦,我想起来了。前好几天,有个光头男的。长得结实,皮肤有点黑,来我们这了。我看他之前也来过,倒是没来我家,我也不知道这人来我们山里干啥,不知道……”老汉一边说一边摇头。马一山看着老汉,没有继续问话。
7.我家有弟初长成
闪着红色灯光的登机口前排着一条长龙。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和短裙黑丝浓妆艳抹的小姑娘中穿插这几个带着口罩的背包青年,他们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手机,珍惜着最后几分钟使用手机的时光。
这是韦天天第一次排队登机。
挤在中间的韦天天尽量与后面的大胡子男人保持距离,对方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贴上来。前面的短裙女孩腿不是很长,为了显得腿长,她特意让自己的裙子也保持了仅仅包裹住了紧实的臀部的程度。韦天天闻着她身上劣质香水的味道,果断戴上了口罩。
作为一个没有睡懒觉习惯的女人,韦天天早上起床给父亲做了早餐。但是她没有吃的机会,公司老总打电话让她坐最早的班机飞回上海,她的助手已经订好了票。
因为适应了这样的工作节奏,韦天天握着电话“嗯嗯啊啊”的答应着。挂电话时她偶然听到老总很满意地说了些歉意的话,大意就是希望自己谅解,会补贴的什么的。正在飞快地把衣服装箱的韦天天,在挂了电话才想到这个疑点。
于是,半个小时后收到公司里她的助理给她订的飞机票的时候,韦小姐有些歇斯底里。
“经济舱!经济舱!我当时选你做助理的时候有没有给你定规矩,无论多急的飞机,哪怕头等舱被奥巴马包场了,你也得给我弄到一张!什么?搞不到?我不管,你工作做不到位回去我就申请换人……行了,别哭。听没听到,别哭!听好了啊,再有1个小时20分钟,我会到达机场。我下了飞机一定要看见你和一个出租车司机接站,好了,好好干,我挂了!”韦天天挎着lv包一手拿着票,一手拿着手机大喊大叫,小巧的耳朵上挂着一个粉色的口罩。过往的人都看着她,心想这么嚣张不是三线明星就是小三。
韦天天没有无聊玩手机的习惯,何况大庭广众把vertu拿出来摆弄不是好习惯。她向前望了一下,红色的灯更近了。拿着扫描仪检查的安检员是个年轻的帅哥,韦天天心情稍微好了些,嘴角在口罩里微微扬起,正了正身子继续安静的排队。
突然,lv的包里传来一阵阵震动,那个不安分的vertu被某个人召唤着,催促着它的主人。韦天天麻利地拉开包,纤长的手指拿出了斜角键盘还镶着宝石的尊贵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弟弟,她迫不及待地按了接听键。
对于这对儿姐弟来说,无论是谁打电话给谁,都是韦成听韦天天尽情地燃烧话痨之魂。所以韦天天刚刚开启了体内的话痨启动程序,本着“我好想念我亲爱的弟弟,我有着说不完的话”的原则。大脑里开始疯狂的组织问候,嘱咐与问题。
然后,在韦小姐准备释放的瞬间,格局变了。
“喂,姐,姐……”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韦天天心里一下就慌了,一时间准备好的话在脑袋里成了浆糊,一句也想不起来。她从没感觉到自己弟弟如此的惊慌。
“阿成,你怎么了?”心绪平复以后,她轻声地问了一句。
“被变态脱光了衣服看光了,一个混蛋女变态。姐……我还没结婚呢啊……你说谁变态!韦成,你别跑,你给我过来……我不,我就不过去!”电话里少男少女斗嘴打闹。
韦天天的思维从浆糊又变成了一片湖,一片无力流动的湖。
本来她以为韦成被绑架了,所以说话才那么颤抖。也许他说句话之后,电话那边就会传来恶狠狠的男声,叫嚣着24小时内必须把1000万送到某某废弃工厂,要不就撕票。但是她的生活还没有这么黑暗,电话那头也从想象中的黑道风云变成了情景喜剧。
“你们闹够了吧,闹够了就滚回家来!顺便让爸爸看看他未来的儿媳妇。我是没工夫听你们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了,回见!”韦天天听着电话那头的喧闹小些了,就冷冷地抛出一段话,直接挂了电话。
韦天天此时心情超级好。后面的男人企图占便宜被她理解为本小姐漂亮性感有资本,她甚至想叫下前面的女孩一起聊聊平时喜欢的香水,还想等到帅哥安检员面前抛个媚眼不给电话耍耍他。
自家的笨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对于韦天天这些想法,韦成是不知道的。他呆呆地看着被挂掉的电话,连解释都没来得及。握着手机的韦成退到一个大卧室,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个房子还有一个双人大卧室,床上放着一套很少女系的白色内衣。
“你给我出来!”于新格发疯似的冲进了屋子,红着脸把呆住了的韦成推了出去。韦成还没反应过来,脑袋里全是那白色的……
突然,他手里的诺基亚震动了,黄色的小屏幕上显示着“夜神月”。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被关上的屋门,面沉似水,转身走开。
8.北极星之夜
楚月又醒了,周遭的漆黑与掌心的温热告诉她,这不是梦。
人在漆黑寂静的环境中会做各种感怀与对应的表情,反正又没人看自己。楚月此时的表情有些惬意,因为她难得找到了童年的感觉。
楚月的家里不是很有钱的人家,父母只是工厂的普通工人。只不过家中一向太平安稳,没有出现什么大灾大难,所以过的还算殷实。一直以来少有能让楚月痴迷的事物,如果说有,那就是祖父母在乡下的老家。
祖父母是标准的河南人,只有一点,他们不是特别标准——他们很疼爱楚月。
河南与山东是中国的人口大省,这两个地方人多,是因为他们重男轻女的恶俗。楚月曾经亲眼看到邻居家的小姑娘一天只许吃一顿饭,但是要身兼做饭挑水喂猪等等家务,她的弟弟可以读书。这不是特例,而是惯例。
如果,我父亲当年没有考中专做工人。那么,他作为一个农民,他也会这么对我吧。楚月心里对此深信不疑。但是,祖父母从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冷落,她和她的堂兄弟待遇相同。
幼年的楚月渐渐地明白了人有高低贵贱,三六九等。但是在她身上似乎没有体现那么多,她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自我嫌弃,她觉得她幸运的可耻。于是每次去祖父母家,她总是很听话但是又不合群的样子。久而久之,堂兄弟们开始讨厌了这个过于受大人喜欢的同伴,就开始疏远她。她倒是高兴得很,她可以尽情地在乡下的自然世界放松自己。
一次夏天的晚上,她在山坡上坐着,本来告诉自己太阳落山前就要回家的,但是就是迷恋体会那种周遭暗下来静下来的感觉。于是黑夜来了,北极星总是第一个出现,像是一个探路者,高高地挂在北方的上空,引领众星捧月。楚月放松了自己,躺在了半山空地上,虫蚁在身边匆忙着,树林里早就没有了鸟叫。她仔细的听着,不是自己的心跳,是虫言蚁语。
这里就是她的天空。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月亮,也许不是那么明亮皎洁,但是足够温暖。虫蚁们就是一个个星星,围着她忙碌着。那么,北极星呢?楚月惶恐地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小女孩低下了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与北极星。她想也许她的星空并不完整,因为没有北极星。
那天晚上,她回家很晚,祖母一直等着她。老人坐在门前的小木墩上,没有说什么,看见她平安的回来,就去睡觉了。从那以后,楚月每次去祖父母家都会在晚上去山上躺一会儿,但不会太晚,因为祖母等着她。
此时的天空也是黑暗的,看不见月亮与星星。树冠遮住了天空,显得那么的压抑。但是楚月安心的听着虫言蚁语,短发的女人调动着不常有表情变化的五官。她在惬意的微笑,黑暗中没人会知道她的表情多么诡异。
“想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低沉而又柔软的男声在身边响起,手心的温热也动了一动。楚月赶紧收起笑脸,冷冷地看着自己左面身侧的周正宇。
“我哪有笑,瞎说。”楚月的声音低沉冰冷,她自己听起来也不舒服。周正宇倒是不介意,只是轻笑,然后用力地握了握楚月微凉的手。
“饿了么?我这有压缩饼干。”说话间周正宇窸窸窣窣的翻着什么。
“几点了?”楚月的声音依旧清冷。
“晚上10点了。你又睡了3个小时。”周正宇看了一眼没有信号的手机,刺眼的手机屏幕光下,他的脸上有些倦意。楚月看了看头顶的黑暗,咽了口吐沫,呼气中回味到一股青草的腥甜味。
“你会爬树么?你上树上,我给你照亮。你去把树冠上的零碎树枝弄下来,我们找一找北极星方位。还有走出去的可能。”楚月冷静地说着,右手摸到了自己的背包。
周正宇没有说话,他松开了与楚月相握的右手,直接站了起来。楚月也是同时坐了起来,掏出了自己在包里放着的手电筒。“咔嗒”一声,手电筒亮了起来,直筒筒的光路,看不到太多灰尘。楚月照向了眼前的大树,大树枝繁叶茂,树干上有着凹凸不平的树皮与伤痕。
周正宇脱下了特意换上的山地靴,穿着薄袜子一脚登上了树干上的一个大分叉,双手攀上了树干。楚月的手电筒随着周正宇的攀爬向上移动着,心里有些发慌,她很担心周正宇不小心掉下来。周正宇倒是很矫健,双腿或蹬或盘,一点点爬到了树冠部分。他向下看着举着手电筒的女人,只有灯光,不见面容。
周正宇把能用手折断的树枝全折断了,但是只能看见月亮。于是他拿出了别在后腰的砍刀,狂躁的砍着树枝。“哗哗”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而且越来越激烈。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出去!我们要活下去啊!
周正宇心里怒吼着,咆哮着,虎口被刀震得发麻,但是还是机械似的砍着。楚月有些惊讶,她印象里,周正宇一直是个书生。而现在,他像一个被激怒的老虎,正用锋利的爪子标记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两棵树重叠的树冠,都被砍掉了。露出了一片天空,明月不是那么明亮皎洁,但是足够温暖。
“小月,看呐。那边是北极星!”周正宇指着天边的北方向,脸上欢愉的笑着看着下面的楚月。
楚月好像也看见了北极星,就在那个男人的脸上。楚月的天空完整了。
1.背叛
“事情就这样,因为比较严重,我找到了您。您也是现在石城中最先辈一代人中比较有声望与资历的,我相信您能处理好这件事。”庞云天平静的说完,端起了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赤黄透亮的红茶。微微发苦的液体在唇齿间留下一缕清香,他放下了茶杯,看了看眼前陷入沉思的老人。
老人虽然坐在软和舒适的大沙发上,但是坐姿并不舒适。他干瘦的双肘拄在膝盖上,灰色的西裤被压出了痕迹。这个把自己缩起来的老人目光中有些迷茫,就像是刚刚听到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事实然后被迫接受,却怎么也想不通缘由的感觉。
“所以……根据你所提供的证据。”老人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满是纹路的手背来回曲张拉扯着松弛的皮肤。他摸了摸那个录音笔,翻了翻那叠a4纸。
“录音内容不用怀疑,声音是本人的还是合成的,我相信您拿去给科研局音频图像处理组的工作人员检查一下,就可以。至于纸上的材料,您就算不打开您所持的地质部教授级磁卡对证,您也会记得自己每天亲手记录的内容。这些不过是节选了您最近半年的记录内容,这也是我考虑到方便您回忆。”少年正襟危坐,语气平缓,十足的谈判专家气质。和有些迷茫与犹豫的老教授相比,他看起来更加自信老成。
“咳咳,我认为资料的真实性比较高……但是,你要知道,你想启动的是最高等级会议,包括我在内的科研局老教授与医院老教授,以石城最老一辈居民为身份所组成的会议。讨论的内容将是对严重违反规则的成年人,进行终身禁闭惩罚。而符合这个程度处罚的,必须是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并且正在执行该计划的人……”老教授终于肯发表意见,低声沙哑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很明显这并不能够让庞云天满意,健壮的少年弓着腰背,几次欲言又止。老人看出了年轻人的急躁,倒是故意的停下来喝了口茶水,长长的眉毛在最边上微微打卷,随着烫嘴的热茶入口微微颤动着。
“简单的讲,我需要你确定他的动机与行动计划。”老人放下了茶杯,就像反将对方一军的棋手,眯着眼回味着茶香。
“动机很简单,他怀疑他祖父董大山当年并不是得严重传染病隔离治疗后不治身亡,他怀疑他的祖父秘密离开了石城并且成功。作为一个刚刚成年的人,我不得不说他有些幼稚,因为即使当年真的事实如他所想,他离开石城也没有什么用处,他还是未必见得到离开了多年的祖父,因为那个老头子未必还活着。”庞云天看着眯眯着眼睛有些刻意为难自己的老人,保持着冷静,为自己的言行继续进行着论证。
“至于他的计划。我接下来将要告诉您的事情,您将深信不疑。”庞云天一直看着老人的眼睛,捏着茶杯的手指发白。而后者只是玩味的微笑,点头表示自己很愿意继续听下去,并且还主动给年轻人续茶。赤黄色的茶水由于泡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些发红,沿着杯壁缓缓的流下。没有注意到的少年被烫到了一下,赶忙松开了杯子。
“2016年7月28日,他确定了‘飞鱼计划’准备离开石城。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他确定了将在本月17号施行‘飞鱼计划’,在我的帮助下,让他离开石城。而17号当天晚上,他的计划就是,利用他手上持有的三张教授级磁卡,进入904。然后利用直通地下二层的佛陀之掌,到达那扇开启最后的地下通道的门。他将会通过那里,离开石城。”庞云天说着整个计划过程,就像再说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
老教授听着他的话,几次张着嘴又闭上,忍的很难受的样子。庞云天突然诡异的笑了,坚毅冷峻的的脸笑的不是那种开心的笑容,是刻意的浮夸的笑。老人本来对这个举报将信将疑,要知道启动佛陀之掌并不是容易事,就更别提打开地下二层的门了。
“打开佛陀之掌电梯的方式与打开最后那扇门的方式您也不清楚,这个解释,只要您发起了这个会议,在会议上我自会说明。”庞云天歪着嘴角邪邪的冷笑,年轻的谈判专家抓住了对手的心理与这个严肃的场面。
老人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老杨,我是刘文军。我准备发起最高等级会议,有人严密的计划了离开石城并且据我所知他有能力执行成功。考虑到他的威胁,我们应当在他施行计划时立即逮捕,并且给予其终生禁闭惩罚。”老人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是神情严肃,声音很大。电话那边的杨文林副局长似乎没有说太多话,所以刘文军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就说了最后一句话。
“董小青,对,那人是董小青。”老人挂掉了电话,看了看对面安然品茶的少年。
2.真言丹
太湖美
太湖美
美就美在太湖水
水上有白帆
水下有红菱
水边芦苇青
水底鱼虾肥
……
陶五月并不知道这首歌什么时候传入的石城,但是当她第一次的听到的时候就有一种强烈的共鸣与画面感。水草与鱼虾掠过她的小腿,白色的帆被阳光打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她打从心底的向往那个叫做太湖的地方。然后在陶女侠把自己关在配药室两天的时间里,她成功的学会了这首《太湖美》。
由于她配药成功率目前一直是百分之百,赵赫也懒得管她,就每周扔给她每天的制药任务,然后自己去山上打理自己种的药材。于是,在配药室里的陶五月很随意的扔掉了白大褂,穿上了她钟爱的家居服,一个大号的黄色t恤从锁骨遮到大腿,连短裤也省了,显得调皮性感。上面的海绵宝宝开心的张开大嘴露着夸张的小舌头,手里拿着一个蟹黄堡,如果有字幕的话那一定是“你要品尝一下鲜嫩多汁的美味蟹黄堡么”,动态感很强。
清汤挂面的头发直直的垂下来,少女大大的眼睛仔细的看着手里的锥形瓶,透明的液体没有一丝波动。当然,也许本来那液体就该是安稳的,如果不考虑它的主人的步伐。
少女很离奇的穿着高跟鞋,闺蜜的那双水晶高跟鞋,露出了盈盈一握的脚腕。一双白腿在药架间舞动着,轻巧的步伐在地板上“啼啼嗒嗒”用舞步打着拍子。她吊着嗓子用着尖细清脆的声音唱着《太湖美》,一首很有地方特色的民谣让她硬生生唱成了戏曲,还有板有眼。
锥形瓶里的液体一丝不动,就像是听着母亲的摇篮曲而入睡的孩子。少女慢慢的舞到了一个桌子边,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锥形瓶,然后拿起了手边的药杵子开始在石板上研磨着几味干草药。“吱吱”声又成了少女的配乐,一首歌完毕,干净的药粉也被倒在了锥形瓶里。
少女麻利的动作几乎没有浪费任何一粒药粉。锥形瓶里的液体开始浑浊,肉眼可见速度药粉正在饥渴的吸允原药液,就像是一个个饥渴的榨干母体的怪婴。小粉末变成了黏腻的小颗粒逐渐粘连在一块,整个过程就像加速了用稻米加水蒸米饭的过程。
这样的配药方式要是西医看了也许会很绅士的摇摇头sayno,要是碰到了暴脾气的老中医就会直接骂娘,但是现在是赵赫看到了。瘦高的神药师表示很满意。
赵赫无声无息的进入了配药室,看着卡通家居服露白腿水晶高跟鞋的女徒弟正在唱着地方民谣疯狂的调着药。少女很忘我的工作态度引得他不住的点头。
“五月唱歌就是这么好听啊,手法也越来越纯熟啦!”赵赫拍手说道,陶五月这才转头看见了白大褂加身的瘦高师傅,于是脸红的愣了一下。一双白腿夹紧,默默地后退,然后迅速转身跑到了另一个椅子边,拿起了那件全是褶子的白大褂,慌乱的披在身上。
“喂喂,五月,你不要这个造型啊,被人看到会以为我为老不尊的啊……”赵赫的声音有些颤抖。呆呆的少女看了看大褂下摆里若隐若现的大腿,搭配水晶的高跟鞋很有制服范儿。她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的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师傅,这个药就差定型了。”她拿起了桌子上的锥形瓶,里面的药泥显红褐色。
“嗯嗯,我给它定型!”赵赫接过了锥形瓶,倒出了一些药泥到自己手上,然后开始揉搓。赵赫咧着嘴,笑着看着手里的药丸子,那表情让陶五月想起了从身上搓泥丸子给人服用的活佛济公。
“这叫真言丸,人服用第一次,会被催眠,在半个小时知无不言。但是服用了第二次,就会是致命毒药,会立即身亡。”赵赫把红褐色的药丸放在左眼球前,右眼球认真的看着少女惊讶的表情。
赵赫把药丸放在了陶五月手里,少女看着手里的药丸,薄砂似的药丸表面没有任何光泽。她疑惑的看了看眼前的师傅,微微张了张嘴。
“师傅,那天……你为什么要帮云天?”有些犹豫的少女还是问了出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江湖郎中的处世信条啊!”
“哇,师傅,看不出你还是个侠士啊!”
师徒二人莫名的贫嘴两句,然后开始沉默。赵赫低下眼帘怜爱的看着自己的徒弟,陶五月则是不敢对上师傅的目光,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药丸。
“给他吃一粒,他或许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希望,你不会给他吃第二粒。”赵赫平静着说完了话,把锥形瓶放在了桌子上。
3.审判
庞云天这个名字最精髓之处就在于,多年以后,那个白发硬朗的老男人板着脸,麻利地在某个科研项目合同的局长签字处,认真的签上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多么适合一个石城科研局的一个出类拔萃的老妖怪啊。
庞云天坐在大会议桌的左侧,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正襟危坐,白色的大褂没有一丝褶子。少年的双眼扫视着对面的老妖怪们,气势不卑不亢。恍惚间庞云天感觉有种时空错乱感,就像是很多年以后自己也修炼成为一个自己很厌恶的老妖怪的时候,自己坐在了对面,看着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眼神有些轻狂,透着一种义无反顾。
他是讨厌老妖怪的,隔着两米宽的会议桌就像闻到了老不死的身上的腐肉味儿。
杨文林老先生老手缓慢的伸到大褂内侧,颤巍巍地掏出了一个金色被磨的泛白的怀表,仔细地看着,嘴唇还动了动。老先生又缓缓地放回了怀表,清了清嗓子。
“各位,我们人员已经到齐,准备开始吧……”安静的会议室里,苍老的声音很平静。杨文林的话对在场的人们作用不是很大。
会议发起人刘文军教授此时在看着一个掌上雷达,随时关注这个山中小城的地质变化,尽管在他老人家的日程上近一个月不会有地变。气象部的老教授张玉山此时显得有些困倦,正伏案而息,他对会议的不兴趣的情绪表达的很直接。
卫星部的姚大顺老先生正认认真真地拿着手帕擦着800多度圆形镜框的眼镜,这个动作他保持了已经有了半个小时。对于他,庞云天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是自家boss,每次卫星部开会他都会坐着一边擦眼镜一边讲话,手上透亮的镜片泛着光,一点儿也不会影响老人家记住每个与会成员的任务与天上那几个保护性很强的卫星的运行轨迹。
自然科学部的宋新城算是这里面最年轻的了,60多岁的他已经兼任了20多年的学校校长,作为这里唯一一个工作服是西装的男人,他看起来很精神。
医院的陈韵之陈老院长披上龙袍就有皇帝日理万机的感觉,血管清晰的老手里拿着一打厚厚的病历单翻看,表情及其凝重。在他的右手边还放着一摞病历单,摆的不是很整齐。
“喂喂!我说,各位。我知道大家都很忙,但是这个最高等级会议几年能开一次都很不容易了,何况这次的情况的确严重。我请各位放下手里的活儿,都认真的把这个会议开完。”杨文林敲了敲桌子,看着会议桌上这些各忙各的老家伙,他很不耐烦。
刘文军放下了手中的雷达,摇醒了睡觉的张玉山。姚大顺把手帕缓缓地放回了口袋里,戴上了厚厚的圆框眼镜,和圆圆的脸庞配起来像是一个大熊猫,看起来有些滑稽。陈韵之则是反应最激烈的人,本来开会的会场就不是自己的地盘,而且与会者还全是科研局的人,被干扰到工作的老院长放下了手里的病历单。
“检查医院每天的病历单是我给自己的任务。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小孩子得流行感冒,虽然不严重但是会耽误学业的。我得仔细研究下这个病的起因,看看这些小孩都有什么共通处。”陈院长口气严肃,看了看穿着西装的宋校长。后者轻轻点头,表示学校病假学生很多。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这个会议你们会很感兴趣。庞云天,你来进行举报简述。”杨文林说完就坐下了。
“各位长辈,今天我联系刘文军教授请杨文林教授主持了这个最高会议,主要是我要举报一个严重破坏石城规则的人,其作为已经构成了必须进行终生禁闭的后果。”庞云天起立立正,平静的说完这段话,停顿了下,对面的老妖怪们成功的被他吸引了。
“这个人,就是董小青。他目前已经规划好了路线,打算在8月17日晚,潜入科研局大楼904,利用其祖父董大山留给他的解码器启动佛陀之掌,到达地下二层。他已经掌握了开启地下二层最后通道的方法,然后从那里逃出去。至于证据,我目前掌握的是他与我商量计划时的录音,以及这摞a4纸上上的工作日志。”少年把自己手边的录音笔与打印纸推到了会议桌的另一边,老妖怪们每个人都拿了一张纸看着。录音笔里传来了柔和的男声,少年一本正经的安排计划。
“资料的真实性毋庸置疑,我和刘文军已经证实了。大家有什么别的问题么?”杨文林在座位上声音低沉。在座的老妖怪们把证据合到了一起,有些沉默。
“为什么要背叛他呢?你们是好朋友吧?”宋新成低着头看着光滑的桌面,冷冷的问道。
“石城的规则高于一切,校长!”少年挺胸拔背,声音洪亮。
“好,大家如果没有别的异议,我们签署这份抓捕计划。为了有资格给董小青判以终生禁闭,我们决定在8月17日晚隐藏在904科室,只要董小青一出现,我们就将其拿下。”杨文林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坐在最边上的宋新成。
“小辈冒昧的问一句,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会议,主持的人不是局长呢?”一直板着脸的少年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
“呵呵,杀鸡焉用牛刀!”杨老教授也还以微笑。
4.巧遇
唐梓欣一直觉得自己接触过的最诡异的事情就是她的能力,但是这个不平凡的晚上让她感觉到了一切皆有可能。
和往常一样,唐梓欣下班回家换了宽松的大衣服,开着摇滚乐在厨房里准备给自己做一份牛肉拌饭。少女挽起袖子露出细白的手腕,稳稳地握着菜刀要给牛肉切块。然后,祖父的归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祖父一般是不回家吃晚饭的,每天她都洗完澡睡觉了祖父也没完成当天的研究,所以爷孙二人一个月只见了不到五次面。
唐柏杨进了屋子,听着环绕着整个屋子的吵闹摇滚乐,微微皱着眉。他偏瘦但是很有健康的气色,胡子花白有精神。八十出头的老人回身看着自己孙女一件大衣服蔽体,藏不住凸起的胸口与细嫩的小腿。诧异的女孩手里一直举着菜刀没有放下。
“怎么穿成这样?你是怕有坏人来么,还举着菜刀?我们这几十年来治安都很好,不至于拿着菜刀防身的啊。”唐柏杨出奇的说了几句冷笑话,怜爱的看着总不见面的孙女。
“正在做饭么?爷爷来做给你吃吧,总是太忙,没时间和你吃顿饭。”唐柏杨看着愣住的唐梓欣,柔和着语气走上前去拿过了她手上的菜刀。
“不……不用。”唐梓欣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拿回菜刀给祖父去厨房。突然,门铃响了,她看了看门口,唐柏杨冲她扬了扬头。少女小碎步很快的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的少年穿着红色的西服依靠在门框边,侧着身子西服前胸口袋里插着一支火红的玫瑰。他瞪着大眼睛,夸张的咧着嘴露出一排白牙,一脸标准的二百五式傻笑。唐梓欣急忙回头看了一眼愣住了的唐柏杨,又瞬间回头用嘴型夸张地说着“你怎么来了”,漂亮的眼睛眼神飘忽,两只手摇摆在身体两侧很是慌乱。
发现了少女异常的反应,董小青收起笑脸向屋子里望了望,对上了一双有些血丝的老眼。唐柏杨倒是很热情的样子,看见了董小青的一瞬间就笑的满脸皱纹,用手招呼着门口看起来更加热情的少年。
“唐爷爷!”董小青嘴变成了o型,右手拿出了胸前口袋里的玫瑰顺手塞到了唐梓欣手里。他直视着屋子里的老人几步蹦跳着过去,双手握住了老人没有拿刀的那只手。唐柏杨微微抬头慈祥的看着这个比他高出半头的大男孩,胡子笑的微微颤抖。
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唐梓欣的想象。祖父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拿出了他珍藏几十年的老白酒。在她的印象里,祖父一直没有这么开心过。
“小青啊,我和你爷爷,那是生死之交啊!可惜啊,他得了重病先走一步啊!年年忌日我都上香祭奠,陪他说两句话啊。现在我们那一辈儿人也不剩下几个了……我……寂寞啊!”唐柏杨似乎喝的有些多了,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着董小青的袖子。浑浊的眼睛泛着泪光,声音有些哽咽。
董小青拿着酒杯碰了一下老人的杯子,红着眼睛站起身后撤步直接跪在了地上。
“爷爷,这杯是孙子替你敬你的老兄弟,我唐爷爷的!您走的早,现在能像我唐爷爷这样记挂你的人,也不多了!”董小青一边说一边把酒杯里的酒尽数倒在了地板上,低着头,用手擦着眼泪泣不成声。唐柏杨连忙也站起来弯下腰扶起了痛哭地少年。
唐梓欣没有被两人悲伤的情绪感染,她只是被一个又一个疑问弄得晕头转向。祖父为什么今晚有空回家吃饭?董小青第一次来自己家有什么事?为什么在她印象里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人可以这么亲热?
两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互相挤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指指点点莫名的笑,唐柏杨眼睛里的血丝似乎更多了,但是神采奕奕地和董小青说这话。这场景就差搂在一起,互相称兄道弟。唐柏杨看了看正企图用筷子喝完一碗汤的唐梓欣,诡秘的一笑。
“小青啊,我和你说。你们刚出生那会儿,你爷爷就和我开玩笑,说是两家订个娃娃亲。哈哈……”唐柏杨的脸有些发红,但是声音清晰。董小青倒是不要意思的挠挠头干笑配合,两人的话题引得唐梓欣直翻白眼。
“你看我这孙女怎么样?模样不用说,那咱石城是有名的漂亮姑娘。你看我不问那些小事,但是我也知道喜欢她的后生多着呢!我也听有人说你俩毕业后走的挺近,你放心,孩子的事,我这个老不死的不管,你俩愿意在一块儿我……”唐老越说越起劲,伸着手一付要把孙女拉过来干脆嫁出去的样子。
“爷爷,他找我有工作上的事要聊,我们先去书房聊。您都喝了这么多了,快去休息吧!”唐梓欣打断了祖父,站起来要把老人拉起来,同时瞪了董小青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放下酒杯也拉起了老人。唐柏杨一边嘟囔着“工作上的事不急”一边打着晃被搀回了放间。
一身酒气的少年左手拉着红色西服领子搭在左肩上,跟着穿着肥大衣服的少女顶着客厅里明亮的的灯光,少女披散的头发被晃得油黑发亮。
5.绝对信任之人
董小青很喜欢唐梓欣的头发,又黑又亮的长发握在手里都难以掐住。他仍旧是左手拉着西服领搭在肩上,右手握着少女的头发轻轻的滑动着。唐梓欣没有开书房灯,书墨的香气黑暗的安静与少年温柔的动作让她感到舒适。
“罂粟一般的女人,为何要在盛夏绽放?”
“嗯?”唐梓欣被梦呓般的吟说拉回了现实,少年温热的鼻息就在自己耳边,一缕酒气包围着温柔。她微微转头看着把下巴放在自己肩头的少年,闪亮的眸子里有一丝悲色。
多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对不对?为什么不安慰他一下呢,给他个吻吧!
突然苏醒的女人在心底嘲讽似的劝说。唐梓欣余光看着周围与眼前呆滞的少年,感觉时间可怕的停止了。心底的女人终于在面对这个男人时不再沉睡,她可以轻易的从这个男人眼里读出凝重的哀伤,就像是被欺骗与背叛。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切杂乱思绪的一秒之后,两唇相碰。微凉的唇尝到一丝苦涩的酒气,就蜻蜓点水般的收了回来,像是怕被发现一样,她慌张的转回了头,看着窗外的微光。
“应该有很多问题吧,问出来会好受一些。”董小青直起身子,舔了下嘴唇。
“本来是要问你很多问题的,但是现在心里很静,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听着。”唐梓欣声音很轻,带着晕汤的倦意。
“马上就要离开了,我感觉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我打算告诉我爸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唉,我其实蛮笨的,也挺自卑的。一直用无所谓的态度对待一切,总是用所谓的梦想与自由为自己的不负责任辩护。”董小青莫名的感伤了,自嘲似的想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唐梓欣没有什么反应,仍旧背对着他。
“呐,妞。”董小青突然板着少女的双肩,把她转了过来。少女先是低着头,然后慢慢地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企图平静他的心态。
“如果你愿意,我们留下来,在石城一起生活吧!我是说,我和你。”少年的语气诚恳。
“呵,何必呢。你这样真是要人瞧不起,为了不打破表面的平静去装什么也看不见么。你的梦想呢?你要的自由呢?还有,在你不确定你真的爱我之前,请不要说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不是备胎之类的东西,你也不配看轻我。”唐梓欣很痛快的撕开了浪漫温柔的气氛,出于对这种气氛的颓废感的讨厌。
“对不起……”
“我不喜欢对不起。”
如果有光,唐梓欣会看到董小青的笑容。白净的脸上笑的有些白痴,完全没有被批评训斥的尴尬,倒像是很满意的样子。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着,黑暗中即使神女有着天赐的才能,也看不出二百五心底的卑劣。
“我想知道,你有能够绝对信任的人么?”董小青打破了沉默。
“没有吧,我不敢相信别人,这点我不解释你也能理解。”唐梓欣看着董小青,只是凭着气息交流着,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小时候,爷爷对我说。一个人的幸福程度,取决于他可以绝对信任多少人。那我还算幸福的,我愿意去相信很多人……”
“被你绝对信任的人,是庞云天吧?”唐梓欣提高了声调打断了他的话,有些质问的意味。
“嗯,没错。我把他当作生死之交,我无条件的信任他。”董小青语气坚定。
“我警告你,那个男人很危险。如果说他不会背叛谁,那只能是陶五月。你见到庞星,庞星要你带的话,你也告诉了他。但是他没有转告给他父母,他的想法,有些混乱。我不喜欢读他的想法,复杂的让我头疼……”突然,脖子上尖锐的压迫感让她停止了说话。董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把匕首,锋刃抵住了少女光洁的脖子。微微施压可以感受到动脉血管的弹性,温热的血液流的顺畅。
“哈哈……”少女清脆的笑声在黑暗中有些诡异,董小青收回了匕首。
“扎下去啊,死在你手上也不错。等你后悔了你还会多想想我,也是不错的。”
“我会带你出去,我说到做到。”董小青冷冷的仰起头,右手反握着匕首。
“我在等着五月的消息,她会帮我搞到庞云天内心的想法,你信任他我不信任。董小青,你要记住,我也想出去……”唐梓欣有些激动,但是被董小青莫名的动作打断了。
董小青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放在她的耳朵根部,面部慢慢贴近,眼睛死死地看着唐梓欣的瞳孔。
“目的不同的男女一起逃离世界,也叫私奔么……”
“喂,你啊……是不是脑子有病?”唐梓欣后退了一步。
“呐,妞儿。你确实不用告诉你爷爷你要离开……”董小青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了红色的西装,带着玫瑰的香气,推开了门。门外明亮的光下,红色的背影有着驱除邪灵的正气。
6.囿于天命之人
“你有什么骗我的么?”
“没有。”
庞云天突然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手臂被头压得发麻。眼前的电脑屏幕闪着一张张卫星图片,惺忪的眼睛看着有些模糊。
他感觉被一群老妖怪围着,然后用自己的气场与他们抗衡不是件轻松的事。就像现在的他,回到办公室后就一直睡觉,有种元气大伤的疲倦。他双手把着扶手,用力的支撑自己站了起来。感到眼前有些发黑,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酸痛感很真实。
庞云天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阴云中透着少许光亮。天似乎很低,低的要整个拍下来的样子。也许会有雷电吧,他心里暗想。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紫色的闪电如同紫色的苍龙在远处的山与天之际翻滚,撕开了阴暗的云层。白色的闪光照亮了少年眺望的面庞,一闪而过。庞云天静静的等着,等着苍天的叹息。
“轰隆隆……”并不是炸雷那么响亮,但是却有着撼动天地的力度。庞云天微微摆着头,像是听京剧高手唱的戏文中,最后一句那个荡气回肠的尾音。
烨烨雷电,不宁不令。
庞云天至今记得自己被告知祖父离世的那一天是雷雨天。那时他才6岁,哭闹着要母亲给他看看祖父被白单覆盖下的面容。但是母亲说祖父得了恶劣的传染病不治身亡,遗体也会有病菌传染,所以不让他接近。
哭闹声没了,因为幼小的身体失去了不断吵闹的能量。他呆呆地看着天边蓝紫色的闪电,听着一声又一声雷鸣。祖母曾告诉他人各有命,阎王要谁三更死,绝不留他到五更。幼小的庞云天真的知道了什么是天命,也开始憎恶天命。
陶五月曾问过他为什么要那么尽力帮助董小青离开石城,他自己也很仔细的想过。也许答案很简单,不是所谓的兄弟情义,更不是高尚的助人反天。
喂,庞云天,你为什么愿意帮助一个二百五呢?我啊,我很好奇啊,他能走多远呢?少年在心中自问自答,没有自觉到自己对千篇一律生活的烦躁。
再之后,被他不经意而引入绝境的哥们,离奇的脱离了绝境,带回了祖父的消息。少年的庞云天开始相信天命了,所谓天命,如他这般弱小的蝼蚁又何以理解。他明白了他们都是天命的棋子,不管是他还是董小青,会议室那些坐镇石城就超越世界的老妖怪们,他们都逃不过天命的安排。既然如此,祖父重新出现,他也不用急于相见了。祖父带的消息,他没有告诉父母,因为他相信自己已经明白了这次的天命安排。
雷声渐远,庞云天拿出了手机按亮了屏幕。下午,3点14分,一条新短消息。拇指点开了信息。
云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爸妈不在,我做给你吃。哼哼,别不来啊……
透着文字庞云天读到了女友撒娇的表情,他露出了一丝笑意,放回了手机。
庞云天怀着期待的心情下了班。老实说他觉得陶五月会是个贤妻良母,最起码把他的胃抓住了。青春期的荷尔蒙总是吸引他想和女友独处,尽管压制着*,可是还是会有生理反应。一个拥抱一个吻就会使他浑身发烫。
今晚的陶五月有些奇怪,总是盯着饭后的红茶发呆。庞云天也就每喝一口都看一眼她的表情,少女会微微眯下眼睛,咧下嘴,就像是听到了令她牙酸的声音。
“五月,你怎么了?”庞云天语气轻快的问道。
“喝,喝完茶我就告诉你。”陶五月的语气带着大义灭亲的执着。
庞云天没有退缩,把热红茶一饮而尽。陶五月看着空了的茶杯,两只大眼睛瞪的很圆。然后开始默默地扳着自己的手指头,五只手指头握成拳的一瞬间,庞云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依旧坐的很直。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声音清脆,试探地问着。
“庞云天。”庞云天声线毫无起伏。
“你最爱哪个女孩?”陶五月前倾着身子,声音有些发颤。
“陶五月。”
“哈哈,我也爱你!那你有没有背叛‘飞鱼计划’?”她更加激动地问着。
“没有。”少年嘴唇机械的动着。
“我就知道你不会!哈哈!”少女站起来,想要给蜡像般的男友一个拥抱。但是,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慢慢地走到他身前,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你有什么骗我的么?”
“没有。”
7.唐梓欣的准备
穿着白色睡衣裙的唐梓欣粉白的脸上两个黑眼圈,她拿着笔在日历上圈上了17号,然后愣住了。她盯着日历盯了几分钟,手上的笔轻轻地落在了地板上,没有察觉。
突然,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沙沙”的纸摩擦的声音。伫立在墙壁前的少女发疯似得把日历从当前的8月一页页地翻到1月,然后又翻了回去。满篇的圈圈,直到8月17日。她掩面慢慢蹲下来,肩膀耸动着,踩着白色毛绒拖鞋的脚跟发白,少女白的像是墙壁的一部分。
“铃……”电话铃声格外的响亮。唐梓欣立刻站了起来,素白的手揉着红红的眼圈,小脚藏在大大的绒毛拖鞋里跑起来有些拖沓。
“唐教授你好,我是傅涛,我有事要报告。”电话那边的年轻的男人很有礼貌,但是似乎有些心急,没等唐梓欣先说话就以为电话那边的是唐柏杨。唐梓欣握着电话往下放,然后停住了。她愣愣地看了电话几秒种,又拿到了嘴边。
“你好,傅涛,我是唐梓欣。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转告给爷爷。”少女清脆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傅涛的那句“喂,唐教授您在么?”于是,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一下。
“原来是梓欣啊,抱歉这个事还不能和你说。嗯,今天天气不错啊,梓欣你在家么?你在干嘛呢?我好几天不去拜访真是很想你呢,也许……”傅涛组织好了一大串话,干净的声音就像他平时在唐柏杨面前的形象。但是唐梓欣并不买账。
“傅涛,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不要总不阴不阳的。有话就请明说。”
“呵呵,梓欣还真是刻薄的可爱啊。其实这件事告诉你也没什么,董小青的今晚离开石城的计划我们全掌握了。他肯定会被我们抓住,我愿意和自己赌一把,你不会告诉他对不对。哈哈哈……”男人发狂似得笑声有些嘲弄。
“你是不是说过你喜欢我……”少女的声音突然有些柔和。
“不,我是爱你呀!梓欣,我是爱你啊!”男人发疯似得在电话那边大叫着。
“是么,那我让你帮我做什么你都会答应么……”少女越发的气若游丝。
“当然……就算我知道你想救董小青。”男人的声音带着激动后的颤抖。
“那,你去死吧。”唐梓欣目光微聚,冷冷的说完这句话,放下了电话。
电风扇很安静的在头上盘旋着,唐梓欣看了看它,转的没心没肺。纤白的手指在柔顺的发丝中狠狠地抓了两下,然后放下。她转身走回了卧室,拿起了白色大床上的手机,开始编辑短信。电子屏幕上,五笔打字飞快。
如你所料,飞鱼计划部分暴露。我下步该如何行动,是不是要继续?
她点击了发送,然后毫不犹豫的把手机投进了自己的包里。黑色的皮包上蚕丝线绣着小孩骑着一只燃烧的大鸟,淡淡的图案显得神秘。这个皮包是祖父送给她的,而图案是她自己绣的,源于一本她读的小说中的人物与他养的宠物。
唐梓欣背对着门口,迅速的脱下了睡衣,缎子似的脊背白嫩光滑,长发柔柔的披在上面。她穿上了一套黑色的紧身衣裤,布料平整没有多余的装饰。右手手指撑着一根黑色的皮套,左手握住了头发高高吊起,十指如演奏般配合的毫不拖沓。转眼间一个简单的高马尾扎好了,发梢在腰际摇摆着。
她把角落里的黑色行李箱放在地上,打开后里面空空如也。衣橱里一件件各个季节的衣服,款式颜色都搭配的很有讲究。白色的紧身半截袖衬衫,下面玫瑰色的短裙引人遐想。黄色的宽松帽衫里面是白色的背心,下面黄色的运动裤很青春。黑色的毛领皮衣,下面深蓝色的牛仔裤,口袋中还有几寸长的白色链子很酷的感觉。祖父送她生日穿的白色汉服也在其中。
衣橱的下面是一排各式的内衣。从火辣的半杯的红色吊带,到普通的白色双肩带,甚至还有粉色的绣花肚兜与长长的整齐的束胸。
少女不慌不忙,很快地把它们全叠好放在了皮箱里,然后扣上了皮箱。
她坐在床上看着空空的衣橱与安放在地中央的皮箱,有些眩晕。直直的上身重重地倒在床上,不理会身后的马尾被折成了扇形。一只手摸到了皮包,然后掏出了里面的手机。电子屏上显示着一个短信符号。
计划不变。
唐梓欣看着四个黑色的字,熄灭了屏幕光,放回了手机。她双手撑着床直接跳到地中央,双手扳倒了重重的皮箱,然后按开了盖子。满满的五颜六色的各式衣服挤在一起,就像一个个唐梓欣在一起。
嘿,你看着我干嘛?
喂,你看我美么?
哈,你真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只不过有着漂亮的脸蛋儿。
“我说,你们啊,别逼我啊……”少女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箱子,自顾自地叹息着。她弯下腰,纤长的手指死死地把住箱子边,瞬间举起。到眼前,手指同时旋转,箱子口里一件件衣服整个落在地板上,乱乱地洒在了地上。
8.夜歌的预感
阳光静好的一上午,头发被睡的乱糟糟的少年一直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他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像一个等着暗恋的女孩上线的青春期男孩,紧张又期待。
董小青从早上起床就感觉自己有些反胃,于是他有些心慌。他作为一个靠胃觉评判自己心理状态的人,小时候最难过的一次莫过于听说祖父过世的消息,然后他就好几天没有进食。并不是心理上的过度悲伤,他倒感觉悲伤是一种能进入胃部的东西,那种好似粘稠胶状物的东西沉甸甸地堆积在胃里,撑得他什么也不想吃。
也是从那以后,他每次有什么不安的事情都会在解决前不想进食。
应该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到底那里有问题呢?是舍不得家人呢,还是突然就想找理由放弃呢?少年坐在电脑前不断的自己问自己,阳光照在他的额头上的汗珠,晶莹饱满。
眼前的管理界面和往常一样平静。黑色的那面只显示用户们在接受或是提交什么任务,白色的那面不断的发布或是终止什么任务。交易时时刻刻地进行着,钱财、信誉、荣耀与权能一样样的商品在大家心中标着价,人性的天平各自心中衡量。双赢满足着所有游戏者的*,唯独无聊了作为庄家的少年。
突然,黑白相间的临时对话框闪了一下。被冰封的般的少年融冰了似的突然眨了眨眼,然后右手迅速握住了鼠标,在屏幕上白色箭头先是慌乱的晃了一通,然后点中了频闪的对话框。矩形的对话框上方是黑色的,最上面显示着白色的汉字——夜歌。
夜歌:红发,关于你的委托,我也是不久前看到。前几天工作有些忙,所以就直到今天有空才静下心仔细的来预感一下。但是由于得不到你的真实姓名与长相,我的预感很有局限。
董小青看着对话框中的文字,挠了挠自己有些发油的头发。单手快速的打字回复着,下方全白色代表着此时他作为一个委托人,最下面黑色的汉字显示着红发。
红发:抱歉不方便透露我的真实姓名与长相。这样,我的网络位置我一直是自己设置成别人无法探寻状态的,我可以把设置改一下,但是只有5分钟时限。如果超过5分钟,会被一些调查我的人发现。你根据我的所在具体位置进行下感应,谢谢了!
夜歌:呐,听起来有点《黑客帝国》的味道,好,我尽力。
红发:夜歌姐姐,不胜感激!
对话框终于不再闪动。董小青打开了管理员保护设置,心里竟有一丝刺激感。安静的屏幕让他有些困倦,他幻想着另一端的女人盘腿而坐,美丽的脸上大大的眼睛闭着,睫毛微颤。看起来像是个巫女,或者说是魔女。有神秘感的女人总是令人着迷。
对话框再次闪动。
夜歌:你会有危险,但是并不致命,要小心你的伙伴。
董小青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悬在键盘上空迟迟不落。
夜歌:喂,少年,你喜欢赌么?
夜歌摸莫名的多说了一句话,董小青更加的迷茫了,手指颤抖的在的键盘上输入着。
红发:我不会赌博。
夜歌:哦,这么说你真是个少年啊。我还以为红发大人是个老成的男人呢。
董小青看着这句话有些气短,这个女人在讨论组里冷冰冰的,原来也是个闷骚妞,会瞎猜管理员身份。他歪着嘴角上扬,眯眯着眼睛,开始准备调戏一番。
红发:姐姐说话也很小女生气啊,肯定是个人老心不老的大美女。姐姐是不是没有男朋友呢,你看小生我也算是才华横溢有上进心的好青年,不如有空一起喝两杯畅谈人生啥的?
夜歌:别和姐拼酒,除非你不要命。好了,我还有工作,拜拜。
董小青看着黑界首页的提示——5级用户夜歌下线。感觉空落落的。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16点43分,夏日的阳光还是那么灿烂。少年拿着手机站在窗前看着不再炙热的太阳,它的光芒穿越了光年爱抚着万物与疯狂的年轻人。
“喂,小糖糖啊,我们三个小时后在你家门口见面。嗯,没错,也就是说我会去找你的。好,夜行衣是必备的嘛,我们做侠客的怎么能少了那种神器呢。好啦好啦!开心一点,让我听听你的笑声好不好?”董小青微笑着看着太阳,就像看见了电话那边的少女。
于是,晚上7点多,新月初升的街道上,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美好线条的少女与一个看起来像是被黑色破布包裹成发动伊斯兰人的二百五会面了。唐梓欣在习惯了董小青的节奏后表示这根本不算跳戏,一个在夏天说要跳河里游泳就会脱得只剩一条泳裤以及一个在毕业典礼上cos漩涡鸣人的男人,他很难有正常穿戴。
“你再用那种看垃圾的表情看我……我就不带你走了,你,你说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夏天是不是随时穿着泳裤,还有就是在我印象里应该是不存在的cosplay社,它的社长今天cos的是谁,被烤糊了的木乃伊么?”少女清冷的声音里尽是嘲讽。
“唉,丫头,你还是太年轻啊……废话少说,我们去医院。”董小青装作神秘的样子,顺便拉着少女冰凉细软的小手,迈开了步子。
“去医院干嘛?我们计划不是从科研局904去地下么?”唐梓欣拉住了向前的董小青。
“计划变更,从现在起,行动计划改为从医院地下进入。这个耳机戴着,这个无线频道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今晚就用它联系。”少年的目光清冷如水,他一手放在左耳边,一手往愣住的少女手里塞了一粒凉凉的东西,语气坚定。
9.护卫队
“欢迎各位精英进入石城护卫队无线频道,我是队长傅涛。”男子干净的声音在无线电里传来。庞云天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夜晚7点15分。他习惯性地按了按扣在头上的无线耳麦,聚精会神的听着。
“作为一个入队一年的人,我也没有太多实战经验,所以还是靠大家互相学习了。战队二年级的我都认识,现在请今年毕业的被选入护卫队的一年级们和我认识一下。今年的一年级共3人,请你们在频道里有序的各自发言。”傅涛穿着黑色的运动服,使他本来就偏瘦的躯体看起来更加瘦弱。这个眯眯着眼睛一直微笑的男子斜靠在控制中心室的墙壁边,眼角的泪痣看起来有些妖,他单手扶着头上的耳麦。控制室的女工作者们不时地偷偷瞄着他,生怕这个看起来很需要人保护的慵懒男子会随时倒下。
“队长好,我叫苏欣,目前在我局气象部工作。擅长飞镖与柔道,但是我是个温柔的女孩儿哦,我不喜欢伤人的,所以我的作战方式一般以制服为主。我还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哦,我希望和大家成为好朋友,我很喜欢做蛋糕的,如果有机会……”开朗的女孩儿说起来有点停不下来的感觉,于是她被打断了。
“谢谢苏欣,下一位。”干净的男声很有礼貌。
“队长好,我是沈晓宇,目前在我局计算机信息科室工作。我擅长唐刀。大家和我开玩笑可以,但是别说我娘,上一个那么说我的家伙还在医院呢。”这个名字文弱的少年嗓音倒是很低沉。庞云天一手拖着下巴,一手在本子上记下了沈晓宇这个名字。
“好,最后一位。”
“庞云天,卫星部,擅长拳术与摔跤。”庞云天的笔在本子上不断的勾画着圈圈,淡漠的少年惜字如金。
“一会儿你和我去地下二层进行防守,期待你的表现,庞云天。”傅涛平静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关闭了无线电通话。他优雅的摘下了耳麦,理了理有些被压扁的头发,向着刚刚一直对他行注目礼的女孩们点头微笑。女孩们则是如同被班主任抓住没有好好自习的学生一般,瞬间都仔细的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有个呆萌的少女红着脸看着黑屏中自己的脸。
傅涛耸了耸肩膀,双手插进裤兜转身推门离开了。
庞云天作为一个石城学校格斗社传说,在毕业加入科研局后被强制编入了护卫队。所谓护卫队也就是石城的青少年中,拥有特殊搏击战斗能力的人组成的队伍,一般不超过十个人。护卫队的队员们一般是普通的工作者,但是一旦出现了破坏规矩的人或是入侵者,他们将会接受石城人们的委托进行抓捕。
作为一个轻易不出手,也不喜欢打架的人。庞云天也是在上午才得知自己是本届护卫队新人,并且被派去执行抓捕严重破坏规矩的人——董小青。他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是照常自己的工作。
陶五月也是照常和他一起吃午饭,兔子一般的扫荡了所有的蔬菜,然后拿着他的手机玩上半个小时。当然他的手机没什么好玩的,陶女侠只是在进行例行检查。对“飞鱼计划”以及董小青和唐梓欣只字未提的少女在临走前给了他一个无线入耳式耳机。
庞云天拿下了头上的无线耳麦,黑色的耳麦并不是笨重的扣住整个耳朵的结构,而是轻巧的架构,仅仅包住了耳廓。
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盒,轻按按钮,上盒盖自动弹开。小巧的螺丝刀,小巧的剪刀,小巧的镊子……全部都别在下盒底,整整齐齐亮亮晶晶的。它像是一个好厨师的刀具盒,而庞云天就像一个好厨师一样保养着它们。
少年熟练的用螺丝刀旋下了四个左侧的螺丝,卸下了左侧的耳麦外壳。里面的结构并不是特别复杂,而明显少年的举动有些粗暴,有着快刀斩乱麻的果断。他用剪刀生生地剪断了所有的线,然后用镊子夹出了听筒核心部分。
就像一个外科大夫的操作,庞云天将小小的无线耳机粘在了被掏空的部分,又将外壳用原来的螺丝固定住了。他再次扣上了耳机,左侧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耳机戴着,这个无线频道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今晚就用它联系。”少年的声音柔和坚定。
10.最后一夜
夜空深沉如水,小船似的一轮弯月停泊在正中央,安静的可爱。
夜色下,黑色的少年拉着黑色的少女快步疾行,远处看他们很有雌雄双煞的气质。在千年前那种皇家至尊,帝临四海的年代,这样的毛贼一般都会被拿着铜锣大喊“小心火烛,预防盗贼。”的小卒发现。然后雌雄毛贼双双落入帝都刑部大牢用来顶某个大官员的死罪。第二天菜市口就会横尸一对儿少年少女,成就了小卒的百夫长。
现实的悲剧里向来没有挺身相救的大侠,或是清明善断的好官。
而真正的现实是这对儿小老鼠毫无危机与恐惧,它们类似于常年吃耗子药产生了抗性的变异种。比如此时的公耗子正在频道里说着“小天天啊,桃子啊。你们的婚礼当哥的也没办法参加了,等以后哥在外面混的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了再回来,到时候你们儿子不给我做干姑娘我可不干……哦,不对啊,我是说你们生个女儿给我做干儿子……唉?好像哪里不对劲?”
“欣,让那个二百五闭嘴。”频道里传来了陶五月很有杀气的声音。
“五月,你确定现在医院一层人不多么?”唐梓欣跟在董小青身后,轻声地问道。
“还好吧,你俩就放心吧,只要你俩不搞出太大声音,那些推着打完针的孩子去睡觉的护士才没空理你们呢。唉,最近很奇怪,很多小孩子都病了……”
他们的对话一直传到庞云天的耳麦的左侧,只是他一言未发。一身黑色运动装的少年带着一付自制的手套,皮质的手套上每个指头关节处都有尖锐的金属,指尖处细小的倒刺反着藏不住的冷光。他控制着呼吸,环顾着自己身处的这个空旷的大厅,除了一个讲台与两扇门基本没有什么突出的空间特征。真是个讲道诵经的好地方,他心想。
“放松点,你身上的杀气可以把还没到904的目标吓跑了。”傅涛还是那身灰色运动服,慵懒地靠着那扇最后的门。他微笑着看着前面的少年,虽然庞云天穿着宽松的运动服,但是他感觉到了少年浑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猫科动物。
庞云天回过身,看见那个有些妖治的男人抱着膀露出洁白的手腕,怀里的银色短刀狠打人眼。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们没必要在这里等,董小青不会功夫,他一到904就会被上面的人抓住。”
“嗯哼,不过,你是他的朋友,你也觉得他真的会从这个路线走么?”傅涛依旧是笑脸。
“根据我所掌握的,他会从这里走。”庞云天面无表情,看着傅涛的眼睛与那颗漂亮的泪痣。后者突然莫名的笑了,短刀的刀身随着男子的腰腹一起弯了下去。庞云天邹着眉看着笑的很夸张的男人和那把软刀。
“喂,你有这扇门的钥匙?”左侧耳机突然传来唐梓欣的疑问,庞云天不再看门前狂笑的男子,他转过身仔细的听着频道里的对话。
此时的董小青拉着唐梓欣来到了医院的一楼楼梯下半层的门前,门被锁着。他脸上笑容诡秘,就像一只狐狸。唐梓欣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钥匙,小心翼翼就像捧着魔鬼的灵药,然后麻利的打开了铁锁,推开了通往地下的门。
就如陶五月当时对她所讲,唐梓欣在进入地下一层大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电脑。身边的少年没有给她猎奇的时间,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遥控器,弹指间只听机械通电后的运转声低沉,石材摩擦的声音质感。明亮的灯光下,地下一层平整地陷了下去,连接处的台阶被光晃得如同冰面。
董小青拉着愣住的少女继续向下走,唐梓欣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机械地跟着他走到了地下二层。寂静的空间两只毛贼的脚步声清脆,突然唐梓欣停了下来,微凉的手掌硬生生地扳过董小青的头,冰冷的眸子毒蛇般撕扯着少年的内心。
“喂,你,干嘛啊……”董小青大脑瞬间空白,他有些恐惧。
“是要吻下去么?神女大人?”空旷的空间,温柔通透的男声突然回荡。唐梓欣惊慌的放下双手,回过头发现了正后方的男子。他穿着整洁的西服正装,脸上带着机器猫的面具。
董小青看着大圆脸的机械猫,咧开嘴笑了。
“哥哥!”少年一步越过他的同伴,走到了机械猫男子面前。
“你就是神助?”唐梓欣冷冷地问到,明亮的灯光下垂下的发丝根根油亮。
“呐,我就是神助,也是董小青的哥哥。”男子的音调似乎没有过变化。
“喂,哥哥,你给我的这两样神器很有用啊!作为bug级别的npc,你是不是还有神器送我?”董小青兴奋的拉住了神助的手。
“当然。”神助边说边一声响指。
“董小青,大天才。大千世界等你来。董小青,人人爱。不玩不疯不痛快!董小青……”安静的大厅里,突然伴随着一阵阵录音,“小青号”冲了出来。董小青一步越过去,拿起了跑得没心没肺的小车,就像抚摸自家的小狗。他按灭了开关。
“再见了,弟弟,神女。”等董小青回过神,只剩下一句空荡荡的话音。
他看着对面而视的少女,没有任何表情的走到了二层的出口门前。
“开启生死门!”董小青感受着浑身每根神经的跳动,大声地喊出了口令。仿佛与墙融为一体的银色的门无声的开启,大厅的光只照亮了门后通道的两米,阴影处黑暗的看不见尽头。董小青捧着“小青号”看向了身后的唐梓欣。少女默默地点了点头。
庞云天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左拳握紧又松开。突然,右边的频道里传来了干净的男声。
“我以护卫队队长之名下令,护卫队改变作战计划。904室内所有成员听令,你们赶去医院,想办法进入地下二层。”
“为什么?他也许只是推迟了计划,也许有人告密了……”庞云天声音颤抖。
“呐,好戏应该落幕啦。我要用董小青的失败与终生年华,来获取我的前途!他不过是个笨蛋,企图利用声东击西的方式迷惑我,哈哈……”傅涛缓缓地直起身子,妖治的脸上笑的有些扭曲,他拿起了月色的短刀,刀刃直指庞云天。
“你不会是我的对手。”少年声音低沉清冷,双拳端在胸前。
傅涛向前迈出一步,后一脚直接跟上。偏瘦的身体高速旋转着,就像一个芭蕾舞者,舞姿中闪着刀光。庞云天没有后退,原地化拳为掌,在将要接上的一瞬间出手,死死地抓住了傅涛的手臂。舞者的舞姿被迫中止,左臂被手套指尖的倒刺割出了一道道血痕。傅涛斜着嘴角,没有挣脱,右臂的短刀一闪间已经来到了庞云天面门。少年慌忙放开对手,后跳躲闪。
傅涛空了一刀,借着身体前倾顺势向前猛冲。右手反握着刀,左手一拳直奔庞云天面门。庞云天蹲了下来,双手撑地,像是要起跑的运动员。他看见对手又空一拳,双腿用力向上一跃,离地一米多的地方犹如滞空般对准傅涛胸口连踢两脚。
傅涛感觉胸口闷疼,预感到庞云天落下时会接上一记铁拳,只好自动倒地后滚翻拉开了距离。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眯眯着眼睛看着落地的少年,手中的刀身震颤着。
“有点意思,那么,我得用点真功夫了!”男子向地上吐了一口血吐沫。
没有任何花哨的姿势,傅涛眨眼间持刀来到了庞云天胸口,刀刃咬住了少年的衣服,直接切断了拉锁。庞云天惊讶于他的速度,侧身躲过了致命一击。但是软刀如同活物一般,它贴着少年挺拔的胸膛,刀刃已经向下斩去。刀尖撕裂了他的外套与他的腹部肌肉,鲜血慢慢地流了出来。庞云天看着自己的血液,喉结滚动。
“喂,我啊,可是见血不要命的人啊!”庞云天大喊着,刹那间脸色通红。
他左手握住了刀身,全然不顾被割破的手套与手心,血珠在刀刃上滴落。少年愤怒的抓住了对手的肩膀,倒刺深深地扎进了骨肉,瘦弱的男子被他单手抓了起来。
无线电的另一边,董小青听到了庞云天野兽般的吼叫。
现在的董小青处境尴尬,他发现在这个通道里每走一步就会有一盏选在他头上的小灯亮起。不往前走就不会亮。而现在的他和唐梓欣,已经走到了绝境。
一条岔路。
在正前方与偏左方有两个漆黑的通道,在三角交叉处,留着一座石碑。石碑上字体工整:前方通道为出口。本通道设计方式为传递感应联电与断电,并且必须把眼前两个通道的灯全打亮才能有电力开启最后的门。但是,不可以回头,灯亮的路如果重新走就是执行关灯。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少年低下头喃喃自语。
“什么?”唐梓欣摸着石碑,看了看董小青。
“当年庞爷爷牺牲自己,他走到了另一条死胡同为了打亮所有的灯。所以,我爷爷离开了,他只能在里面坐以待毙。这些门一旦打开就会在人离开后自动关闭,就像刚才我们走的那扇门,我们一进通道,它就关闭了。”董小青眼睛很亮,泛着泪光。
“所以,我应该帮你了。”唐梓欣开始起步走向了偏右方的通道,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温热。董小青在后面拥住了她。
“这个家伙竟然把这些东西写在碑上!真他妈自以为是,他想给探险者一次考验,他也许还自己以为自己是神呢吧。屁!我他妈就不信这个邪,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少年的声音就在耳边,唐梓欣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对了……”董小青放开了唐梓欣,低头看了看被放在一边“小青号”。少女疑惑地转回身看着他,然后眼神中露出了喜悦的色彩。
董小青弯下腰,拿起了小车,走到了偏右面的通道口。低声的说了句“亲爱的宝贝,全靠你了,去吧!去吧!”
小型马达声突然想起,齿轮的咬合交错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小青号”大喊着“董小青,大天才……”那句很臭屁的口号,没心没肺的去执行自己的最后一次任务了。
“真是傻啊……傻的都令人感动!”少年看着通道中的一条光明之路。
董小青再次拉着他的女孩,开始向前,每一步都是跨越黑暗迎到光明。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庞云天,我搞定了,你呢?”
“啊,让我歇会儿……我也搞定了。”庞云天声音有些小,他正躺在地上,瞥了一眼被他打到无法行动的傅涛,灰色的衣服上血迹斑斑。
“哈,哥们儿,我赢了!”
“不一定,你还没完全出去。如果,我是说如果,事情会和我预想的一样,以后我们就采取第二个计划。”庞云天声音低沉。
“但愿不会吧。”董小青语调轻快。
11.神意
科研局地下一层的黑暗走廊里,庞星正在喝着茶,暖意让他很满足,嘴巴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他看了看栏杆外的老人,摇摇头笑了。
“哈哈,唐柏杨,我们的大局长。你这么厉害,还不是被两个小毛贼逃走了……啧啧,你也老喽,不行啦!哈哈……”庞老笑的很放肆,胡子上沾了些水珠。
“呵呵,这些都在我的计划之内。我说过了,我就是新世界的神,这也只是开始。让他们出去,是我的神意,他们还是很年轻的孩子啊……”唐柏杨的语气很温暖,带着一份慈爱。他花白的胡子随着说话抖动着,目光炯炯看着栏杆里老神在在的庞星。茶杯里,热气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