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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太太头风发作,还咳了血,已经三日没有下过床了?还被老太太借此软禁在房中?”
且说那一日大太太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地往后仰倒过去,亏得后头的余妈妈和几个婆子眼疾手快,这才不至于跌在地上。
消息传到沈云娘耳中时已经过了三日。
沈云娘蹭地从软榻上站起来,急道:“那来传话的人呢?快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穿墨绿色对襟褙子的婆子由一个小丫鬟引着疾步而来,见了沈云娘,好似见到了水中的浮木,顿时两眼含泪喊了句:“大姑小姐……”
沈云娘见状心里更是不安,忙叫丫鬟把她扶起来,“袁妈妈快些起来,可是太太派你过来的?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太太竟是好几日下不得床了?”
“回大姑小姐的话,府里如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奶奶也不知怎的和二奶奶串成了一条线,两人唬的老太太也帮着她们来算计太太,先是仲禄家的、后来又是余妈妈……”
那袁妈妈把近日府里出的事情摘着讲给了沈云娘听,说到后面,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泪,“前些日子太太好心派李妈妈去伺候二奶奶,不过早上多睡了半刻钟,二奶奶就大张旗鼓地叫人请了大奶奶、老太太过来,谁想老太太连话都没问就打了李妈妈二十板子,险些丢了命去!”
“什么?竟有这事?”沈云娘惊得两手发颤。
李妈妈虽是沈君照的乳母,可她和月娘自小也没少由李妈妈照顾,尤其是她,和李妈妈比和自己的乳娘还要亲厚两分。
袁妈妈见沈云娘变了脸色,忙上前安抚道:“大姑小姐放心,大伙如今都还平安着。太太原本不让奴婢过来的,生怕大姑小姐为此动了胎气,只是奴婢担心老太太真是铁了心要帮着她们对付太太,只怕,下一个要挨板子的,就是太太了……”
“她们敢!太太是当家主母,纵然有错也绝轮不到她们说三道四!”沈云娘顿时瞪圆了眼睛。
袁妈妈忙伸手为她顺了顺气,柔声道:“大姑小姐说的是,可自打大奶奶掌家以后,家里大小事物便都是老太太做主了!”
沈云娘听了也不禁蹙眉沉思起来。
“说起这二嫂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可我打第一次见她便觉得她一肚子坏水!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算计到了太太头上,不行,此事一定要告知父亲才行!”
袁妈妈一听,暗叫一声不好,忙劝道:“大姑小姐,使不得啊使不得!这些年因为二爷母子的缘故,老爷没少气太太,何况,大姑小姐毕竟是陈家的媳妇,若是让陈夫人知道您怀着孩子还操心娘家的事情,难免又要说您。”
袁妈妈见沈云娘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中一喜,按着昨日余妈妈吩咐的话建议道:“此事不如告知大爷,大爷只要一句话,大奶奶必然不敢在同二奶奶一期造次,届时二奶奶孤树难成林,量她也没法子再兴风作浪!”
沈月娘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大嫂毕竟是太太的亲儿媳,这事情说出去了大哥脸上也没光,只是大嫂这回当真是猪油蒙了心!太太对她这般好,竟然忍得下心来算计自己婆婆!妈妈放心,我即刻就差人给大哥送封信去。”
“大姑小姐这样说奴婢就放心了,哎,如今大爷远在京城,太太能指望的也只有大姑小姐了。”
沈云娘疑惑地道:“妈妈这话怎么说,除了我不是还有月娘了吗,对了,这事月娘可知道了?”
“哎,说起来真是……”袁妈妈摇了摇头,有些为难地看了沈云娘一眼,犹豫着道:“太太原先不叫我来找大姑小姐,所以叫奴婢先去的谢府,奴婢跟那门房说自己是沈家太太身边的嬷嬷,来求见他家主母,那门房却说不认识什么沈家太太,还把奴婢赶了出来……”
沈云娘一听眉头心里更是气愤,上次放印子钱的事情她们不曾知会自己一声便拉着庄氏入了伙,到头来还借着自己公公的名头,偏偏那次她的银钱不在手边,叫他们白赚了那么一笔银子。
如今母亲出了这么大事她居然也能视若无睹,跟王氏一个样子,良心都被给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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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璧容便迎来了在沈府度过的第一个端午。
北方向来都有已嫁之女回娘家躲端午的习俗,豪门大宅对此事更是有诸多讲究。
一众奶奶们大都不是自己回去,而是等着娘家来接,娘家来接女儿的仗势越是隆重,就越说明这个女儿在娘家的地位,在夫家面前也自然能得到更多的尊崇。
初五清早卯时一到,沈府就派出了两顶黑漆平头高头马车,后面还跟着一众婆子丫鬟,浩浩荡荡地往东西两边各自行去,一辆是去西街永善胡同的谢府接沈月娘,一辆是去东街青云坊的官家府邸接沈云娘。
沈府的马车走了约么一个时辰,便见一两同样华贵的黑漆马车一路驶来停在了沈府的大门口。赶车的小厮客气地下去递了帖子,道:“小的是应县贺永璋贺老爷家的,来接府上四奶奶回娘家躲午。”
来接四奶奶的?四奶奶娘家不是在大同吗?门房心里疑惑,接过帖子看了一眼,这才打开大门,叫马车一路通畅地驶进了二道门门口。
“四奶奶,舅老爷派人来接您了!”
穿着粉色薄衫的小丫鬟一路叫嚷着跑进芍药阁,贺氏穿着崭新的石榴红瑞草云雁通袖对襟褙子,葱白底撒花八幅湘裙,满头环翠地坐在厅堂里望眼欲穿。
听见丫鬟的声音,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扬声道:“可看清楚了?确是贺家的马车?”
“奶奶放心吧,婢子看的清清楚楚,黑漆平头的大马车,半点也不比沈府里的差!”
贺氏听了满脸都是得意之色。叫丫鬟拿好了东西,自己牵着秋姐儿,搭了轿子匆匆去了二道门。
晃晃悠悠的好一会儿才到了二道门,贺氏的一只脚才迈出轿子,便听到旁边有人笑着道:“哟,可真是可惜啊,我还念着和四弟妹一起打马吊呢!以往这些年可都是咱们几个一块过得,冷不禁地少了一个,还真是不习惯呢!说来这事都要怪你哥哥,怎就偏生这会子突然发了家呢!四弟妹,你说是不是?”
沈云娘阴阳怪气地呵呵笑了两声,由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进了软轿。
贺氏紧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拎起一块石头砸在她的轿子上。
各房一早便来了寿和院给太夫人请安,沈云娘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右侧的三奶奶,只觉得心里豁然舒畅了许多。
“哟,三弟妹也在啊!我还以为今个儿你们都走了呢。”
三奶奶姚氏和四奶奶贺氏的娘家都在大同,所以每年的端午都是留在沈府里过,只是贺氏的做花木生意的兄长去年在应县发了家,故而今年才会接了她过去兄嫂家里躲午。
“念着去年从大姐这里赢的银子,今日纵是有八抬大轿来,我也是不愿意走的。”
不只沈云娘,屋里坐着的每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讶地看着三奶奶,姚氏恍如未见脸上依旧是往日那般淡淡地嵌着一抹笑,只是那笑容在沈云娘看来却刺眼的很。
沈云娘冷笑了两声,挑着眉道:“几个月不见,三弟妹当真是有些不一样了。”
姚氏的嘴角更加上扬了两分,“托大姐的福,这些日子安闲自在,倒真是养胖了一些。”
沈云娘冷着脸一言不发,挺着肚子坐到了左边的第一张椅子上。
沈月娘比她来的早,方才看见姚氏一对一答地让云娘跌了下风,忙岔开话题道:“你今个儿过来陈夫人没说什么吧?”
沈云娘闻声不屑地笑道:“我回自己娘家,她还能拦我不成,我可不像你,什么事情都畏畏缩缩!”
沈月娘听着她这冷眼热讽,顿时心生不悦,“我说姐姐,你这是打哪里沾来的一身的火气,怎么见了人就发火。”
沈云娘嘭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质问道:“我还想问问你呢,为人子女,碰了麻烦就只顾着自己,怎么,你莫不是打算今后六亲不认了!”
沈月娘眉头微蹙,心道别人都知道家丑不外扬,你却恨不得别人都知道,刚想开口,就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从门门面伸了出来。
华妈妈紧跟着过来牵住宏哥儿的手,见了沈云娘忙请了个安:“大姑小姐来了,老太太方才念叨半天了,各位主子们先进屋里配老太太说会儿话,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上早饭。”
沈月娘疑惑地看了看:“诶,大嫂怎么今日还没过来?莫不是也回娘家了?可前阵子也没听她提起啊。”
华妈妈道:“大奶奶今日早起时有些头痛,老太太让大奶奶多休息,不必过来请安了。”
说完,华妈妈便去了西侧的小厨房。
沈云娘冷哼了一声,跟沈月娘道:“放心吧,她可不敢回去的,再说了,她娘家可从来都没接过她。”
大奶奶的娘家不就在南大街的宝安巷子,而且大奶奶又是家中长房嫡女,怎么会从来都没来接过呢?璧容不禁疑惑地看了看全妈妈。
全妈妈见状俯身在璧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家中长媳是不能回娘家躲午的。”
璧容闻声看了沈月娘一眼,她不也是谢家的长媳吗?和大奶奶一样也是掌中馈的,如同按着全妈妈所说,那为何她年年都来沈家躲午?
转念一想,又豁然明白了,这规矩只怕是大夫人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