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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
这两天因为杏儿不在,志森有些不习惯。
今天亮哥儿闹肚子,所以志森就替了亮哥儿给外面送面上门的活计,跑了一天,这脚底板还真觉得有些磨脚的疼。
志森脱下鞋子看了看,果然,这双鞋又报废了,想到妹妹虽女红不好,可他的鞋袜,却一直是杏儿在给自己做。翻了下箱子,从里面翻出来一双新布鞋,这是他那天给杏儿一两银子时,杏儿给他拿过来的,志森知道,这个妹妹一直是最关心他的人。
“咣啷”。
门本就没上栓,吴立德大力地一推,门就发出一声响开了。
志森诧异地看着吴立德进来,复又恢复了平时的默不作声的态度,把旧鞋归拢到一边的地上,把新鞋套穿在脚上。
吴立德一路回来,那滔天的怒火本已是没剩下多少,可进了志森的屋,看到儿子正在穿鞋,脚上的鞋,明明是一双新布鞋,吴立德仔细地看了半天,不是楼氏的手艺,更不会是大嫂周氏的,周氏的女红不行,大哥家的三个闺女倒还都可以。
“这鞋是桔子帮你做的?”
志森抬起头来,不明白吴立德怎么会问起他的鞋来,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鞋,又抬起头来,摇了摇头。
吴立德心想:那是,怎么会是桔子做的呢?桔子一天要去作坊作工,晚上回来还抽空忙着绣嫁衣。两个出嫁的侄女就更不可能有空给志森做鞋了,而他娘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已经多少年不曾纳过鞋底做过鞋了。立武的媳妇要给自家的弟弟妹妹忙活,还有芽儿这个女儿要照顾,没时间,再说了,志森大小伙子了,立武的媳妇给志森做鞋也不可能。
此时的吴立德,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双鞋或许是自己的女儿杏儿做的,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杏儿一直说自己的女红不好,也从不曾见她拿过针线来做活计,所以,吴立德怒了,上前去,一把将志森推倒在床上,伸手扒下他的两只脚上的鞋子就扔到了地上。
“是不是那个女人的便宜姑娘送你的?怎么?你居然敢骗你爹了,还说没跟她见过面,她没跟你说过啥话,那她那个便宜姑娘咋的就和你好上了?怪不得这些日子总觉得你不对劲,我还想着你是累了,这才给店里又招了个厨工,虽然你妹子不在,可一个男工比女的总要能出些力气。没成想,你居然是和那个贱人有了瓜葛。说,你啥时候和她好上的?你们好到啥地步了?”
志森被他爹推倒在床上后,立马就坐了起来,起身之时,就见那双鞋被扔在地上,而他爹还嫌弃地上去狠狠地踩了几脚,志森光着脚站起来,捡起鞋再看向吴立德时,吴立德那一连串的话又把他说懵了,半晌反应不过来,只光着脚呆呆地抱着鞋站在地上。
吴立贤家,因为苹儿和女婿来了,周氏叫了桔子一起张罗着做着晚饭。
吴立贤和女婿李大虎一起陪着老爷子吴和邦说着话,苹儿则跟奶奶崔氏在里屋里坐着,崔氏在问苹儿怀孕这些日子的情况。
崔氏和苹儿说了会话,觉得苹儿有些心不在焉的,就问苹儿,“苹儿,你身子可是不舒服?怎么瞧着心里有事的样子。”
苹儿张了张嘴,很是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又觉得这件事太匪夷所思,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心神不宁,这脸色就有些不好。崔氏在边上瞧着,就有些着急。
“苹儿,奶奶给你去请单大夫瞧瞧吧,你看你这脸色,咋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都……”。
周氏进了屋,正好听见崔氏说话,一看苹儿的脸色确实透着白,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上前去握住了苹儿的手,说道:“苹儿,哪里不舒服?娘带你去瞧大夫去。”
苹儿见奶奶和娘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连忙安慰,“奶奶、娘,没事,我没事,我是一时想事情有些迷登了,我好好的,没觉得不舒服。”
周氏问:“真的?”
崔氏却说:“苹儿,可不能骗我们,身子不舒服就得早早去瞧大夫。”
“就是,你奶奶说的对,不舒服就去瞧大夫,现在家里日子好啦,有银子,娘回头给你拿几两银子去。”
苹儿拉住周氏,叫她也坐下,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娘,我真的没事。是,是,奶奶、娘,我说了这事,你们可别害怕。”
崔氏和周氏疑惑地看着苹儿,不知道苹儿这话是啥意思。
“苹儿,你要说啥事?怎么还能叫我们害怕吗?”
苹儿的眸子一闪,迟疑着,才慢慢地说道:“奶奶、娘,我,我今天在镇子上看到了一个人,可,可她应该是,是死了很多年的一个人。我,我……”。
周氏惊地一哆嗦,立刻拉起苹儿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看了一遍,“苹儿呀,该不是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娘,你看,我要不要把苹儿带到庙里去烧个香,请大师给念念经。”
崔氏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经历的多了,自然是没有周氏那么慌张,便问苹儿:“苹儿,和奶奶说,你看到的那个人是谁?我们认识吗?”
周氏心急着要去庙里给苹儿看看,可婆婆却追问苹儿看到的是谁,这要是真被那鬼魂给缠上了,婆婆这样问,苹儿说了出来会不会有个不好。这心里一想,不由地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冷。想要阻止苹儿说吧,又怕婆婆不高兴,为难地看着苹儿,周氏急的脑门上都出了汗。
“娘,你别怕,那个人说是死了,可我是大白天瞧见的,而且她还有影子,那她就应该是人,不是鬼。”苹儿自然知道她娘在为自己担心,拉着周氏的手,宽慰着说着,“奶奶、娘,我瞧见的人是以前的二婶。”
看崔氏和周氏还没明白,苹儿又加了一句:“我瞧见的是志森和杏儿的娘,是以前的那个二婶。”
苹儿是吴家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对于以前的二婶陈小菊,她还是有印象的。可当初都说是回娘家的二婶得急病死了,今天再看到了陈小菊,苹儿当时的惊讶和惊吓是不比周氏少的。
想着自己说出来,奶奶和娘会追问自己,苹儿正准备说她见到原二婶时的情形,解释一下的,可奶奶和娘并没有出声,苹儿疑惑地看过去。
崔氏和周氏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又错开眼,崔氏抿了下嘴巴,没有说话,崔氏则别过头去,显得有些尴尬。
苹儿看两人并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反而让她瞧着是早就知道这个二婶还活着的事,心里不由地犯了嘀咕,当年难道是出了啥事,所以才说二婶得病没了的?
周氏看苹儿疑惑地在望着自己和婆婆,张了张嘴,小声地说:“苹儿,你许是看错了,这,你就当没瞧见吧。”
这不是自相矛盾的说词嘛,苹儿这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崔氏叹了口气,对苹儿说:“苹儿,有些事是上一辈他们的事,你们做小辈的,不用去问不用去管。就按你娘说的,你就当瞧错了,没看见吧。这事,你就埋在心里,别对别人说了。尤其是你二叔和志森、杏儿兄妹,千万不要和他们提起。”
苹儿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小心地看着崔氏和周氏,说道:“二叔知道的。”
崔氏和周氏异口同声地喊道:“啥?”
崔氏着急地拉住苹儿,“你二叔看见她了?”
苹儿点了点头,“我就是看见二叔,正要去给他打招呼,可看见他身后跟着两个女的,其中一个就是以前的二婶。”
“那你二叔和她说话了?”这回是周氏在问。
“嗯,两个人都不高兴,好像是吵嘴了,以前的二婶还拉扯二叔,二叔后来还打了那个二婶一耳光,另外一个女的在那儿嚷嚷啥的,二叔过去踢了一脚,还是以前的二婶把那个女的拉走了,二叔才没再打人,我瞧着二叔当时的样子很吓人的,就没敢上去和他打招呼。我这不是回了家,总是觉得不对劲,所以,才又叫上大虎来家里,想着给你们说一声,要爷爷问问二叔,看到底是咋了?”
崔氏站起身来,来回的在屋子里转圈圈,嘴里念叨着,“哎哟,这可怎么是好,怎么又给碰上了呢?立德脾气不好,可别又生出什么事来。”
周氏上前去扶住崔氏,劝道:“娘,我看还是请爹过来,给爹说说这事,叫爹去问问二叔他到底是咋回事,苹儿,这事你没给大虎说吧?”
苹儿连忙摇头,“我没说,我不知道是啥情况,就没和他说呢。”
“嗯,好闺女,这事有爷爷、奶奶去和你二叔问,你就别管了,和大虎也别提了,志森和杏儿那儿也千万别说,只就咱们几个知道了就行。”
“知道了,娘,我听你们的。”
崔氏被周氏劝着,才在里屋呆着,周氏和苹儿出去,得空,周氏请了公公去里屋,苹儿则和女婿李大虎一起陪着她爹吴立贤说话。
吴和邦听了周氏转述了苹儿说的话,顿时就变了脸色,崔氏在一旁小心地说着话,“他爹,还是把老二叫来,问问是咋回事吧。”
“好,你去把他叫来,我问问。”吴和邦坐下来,摆了摆手,叫崔氏去叫吴立德。
“娘,我去吧,你和爹在屋里等。”
周氏说着,转身要出屋,却被吴和邦给叫住了。
“老大家的,你等等,算啦,你别去叫他,还是我去找他问问。”
说着,吴和邦站起身,背着手,弯着腰,慢慢地走了出去,那满是皱纹的额头又因为发愁老二家的事,拧成了结。
到了二儿子的院子,在院子里没看到两个小孙子,瞅了一眼正屋,吴和邦不知道二儿媳是不是在屋里,便喊了一声:“立德,你出来一下,爹找你问个事。”
正屋里没有动静,倒是东厢志森住着的屋子门打开了,吴立德从里面出来,朝着他爹叫了一声:“爹。”
吴和邦打量了一下吴立德,一看他那脸色,就骗不了人,方才怕是生过气的,往那门看了两眼,吴和邦“嗯”了一声。
“爹,你来,屋里坐。”
“你媳妇和孩子们呢?”
吴立德看了一眼正屋,“怕是不在吧,我也刚回来,还没瞧见他们呢。”
“志森呢?他在屋里?”
吴和邦又往志森的屋门看了两眼。
“嗯,在呢,志森,你爷来了,还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志森才开了门,从屋里出来,只是,吴和邦发现,志森手里拿着一双鞋,一双脚光着,那眼神里有着恼怒和愤然。
看到父亲诧异的表情,吴立德转过身看向志森,看他手里依旧捏着那双鞋,吴立德的脸又阴沉下来,转手就上去夺。
“说了叫你扔了,你还宝贝个啥?我的话你不听了?”
志森紧抿着嘴唇,闪开身,躲着吴立德抢夺他手里的鞋。
吴和邦看吴立德当着他的面教训志森,忍了忍,还是出口喝斥起吴立德来,“老二,你那是干啥呢?孩子光着脚站着,没说叫孩子把鞋穿上,你非要把好好的一双鞋叫志森给扔了,你这是犯啥混呢?志森,还愣着干啥?还不把鞋穿上。穿好了就去你大伯家,你大姐夫和大姐来了,你去陪你大伯一起招待一下你大姐夫,爷爷和你爹说个事。”
吴和邦发话了,吴立德也不敢再追扯志森,站在那儿生着闷气。志森也没进屋,直接靠在墙边上,一只脚一只脚的把鞋穿好了。这才冲爷爷吴和邦说:“爷,我去了。”
“嗯。”吴和邦点点头。
从吴立德身旁走过时,志森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爹,张了口:“鞋是杏儿做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院子,吴立德瞪着眼睛看着志森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没想到,那双鞋是杏儿做给她哥志森的,方才,他把那鞋踩了,也骂了志森,可居然是他想错了,错怪了志森。可是,志森这死小子,为什么不早说?
“还瞪眼?你长能耐了,志森多老实听话的孩子,你冲他发什么火?进屋,去瞧瞧你媳和志磊志淼在不在?不在的话,咱们就在志森屋里说说话,在的话,咱们就去外面说。”
吴立德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一路回来的急,这都没顾得上擦把脸,就去找志森问话,可谁想,该得的答案志森啥都没说,还叫自己把闺女做给儿子的鞋给踩了几脚,现在又被老父亲教训,吴立德顿时有些憋闷的难受,都是那两个贱人害的。
吴和邦站在院子里,吴立德听话地到正屋和厨屋里找了一阵子,楼氏和两个小儿子都不在,于是就来给吴和邦说了。
吴和邦背着手,往志森的屋子走去,吴立德跟在后面。
进了屋,吴和邦叫吴立德把门栓插上。
“说吧,你原来的那个媳妇怎么又找上你了?”
吴和邦开门见山地问,见儿子吴立德听了他的话一下愣住了,虽说吃惊躲闪的眼神一闪而过,但还是叫吴和邦给瞧了个清楚,吴和邦的心头就觉得一沉。
“爹,谁看见告诉你的?还有谁瞧见了?”
“这些你别管,只管说,她为啥又来找你?她是不是想见两个孩子?”
吴和邦盯着吴立德,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吴立德咬着牙,半晌没说话,最后,蹲在地上,把揉扯着头发,恨声说道:“她打上面馆的主意,还有她那个男人的闺女,居然打上了志森的主意,扬言要嫁给志森,叫我把面馆当聘礼,还得出一百两的聘金娶她进门。”
吴和邦一拍桌子,气的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