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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镇堂心不在焉地在书屋里,听伍立文跟他和东子说着话。
他这一年基本上都在镇子里住着,再没见过如花了,如今的她,近在眼前,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他是个秀才,而她已位居正三品的乡君。他连明年中举的希望都很小,而她已被皇上封赏了好几次。
两个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刘镇堂耳边时刻回响着的,都是那一年,在梅香芬芳里,她说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如今,她站在高山上俯视山脚下的人,而他在山脚下,仰视心目中的女孩。
“镇堂,若精神不济,就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在村口等你一起去县学。”
刘镇堂回过神,看志勤神情清冷地对他说着,似乎,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早就被他看穿了。只是,看穿了又如何,他就是想见见如花,看看她,仅此而已。他还有的是时间努力,他还有的是机会,不是吗?
恭敬地起身向着伍立文,刘镇堂微微一笑,“伍叔,我想见见如花,不知可否给通传一声。”
志勤眉间蹙着,不悦地看了眼刘镇堂,刘镇堂却坦坦荡荡对着伍立文,任伍立文打量了一会儿。
伍立文和颜悦色地问:“镇堂,你见如花为何事?能先说与我听听吗?”
刘镇堂脸上不道不自然的红云,低了两分声音,说道:“伍叔,今年一直在镇子上,已好久不曾见过如花,此次有幸中了秀才功名,我想亲自告诉她,与她说两句话。”
伍立文微微沉吟了一下,便对志勤吩咐着:“志勤,你去问问你二妹,看她是否要见镇堂。”
“爹,二妹说不见。”
志学从屋外进来,瞅着刘镇堂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就来气。
“志学,你才进来,未曾问过如花,何以知道她不见我?志勤,麻烦你去问问如花,可好?”刘镇堂对于志学一直以来的防范,总是感到很头疼,为了不放过这个机会,他还是好言好语地跟志学说着话。
“我说你,要见我二妹干啥?男女大防,懂不懂。你不小了,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要强求别人,不要难为别人,好吗?”
志学把如花训他的话,挑挑捡捡地扔给刘镇堂,看着刘镇堂的脸色越来越红,志学心里就越加高兴。
“志学,怎么说话呢?镇堂上门是客,他又是你的同窗挚友,你就是这样待他的?快向镇堂道歉。志勤,你去问问如花。”
志勤应了声便出去了,志学气鼓鼓地瞪着眼睛,看东子冲他使眼色,志学耸了下肩,认命地,却又是态度敷衍地对刘镇堂摆了下手,“对不住,我不该那么和你说话。”
伍立文头疼地瞪了眼志学,志学转过身,在伍立文不注意的角度,冲着刘镇堂挑了挑眉。
刘镇堂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有时候他也想着,要是他有个妹妹,遇上这样的人,是不是他也会严守死防的,不叫妹妹被人拐走。不,不是拐走,是多一个爱护妹妹的人。
志勤回来了,刘镇堂看向他身后,没有人,有些失望,急切地望向志勤。
志勤说:“二妹出门了,不在家里。”
刘镇堂问:“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二妹出门时没有交待,要不,等她回来了,我告诉她你来过,要跟她说你考取功名的事,想必二妹也会说句恭贺你的话,到时候我转告你。”
刘镇堂真是有些欲哭无泪的无奈感,志学是明着挡,这志勤是暗里来,还说的情真意切的,叫他不应都不是。
“如此,那真是打扰了,伍叔,志勤、志学、东子,我就先回去了,明日一早,我在村口等你们。志勤,麻烦你再转告一句话给如花,我心不变,只求她留个机会给我。”
刘镇堂冲伍立文行了个礼,出了屋,伍立文示意志勤去送送,志勤轻轻一笑,追着刘镇堂出去,把刘镇堂送出了院子。
“刘镇堂,慢走。”
刘镇堂脚步一顿,回过身,对志勤微微一笑,“客气了,志勤,你回吧,我会走好自己的路的。”
志勤目送着刘镇堂离开,正要进院子,就见如花从另一边过来了,等了一会儿,如花笑嘻嘻地走到志勤跟前。
“大哥,你在等我吗?”
志勤弯唇浅笑着点了下头,“单大夫好些了吗?”
如花是去看单大夫了,并不像志勤说的,出了门。刘镇堂误会了,志勤自然就是说的含糊,叫他误会,所以,刘镇堂和如花错过了,并不是志勤的错。
“喝了沈大夫开的药,已好多了。”
“嗯,那就好,走,咱们进去说,明日我和东子都要到县学去报到了,你有没有要交待我们的话。”
如花嘻嘻地笑了一阵,志勤温和地看着妹妹,也不说她,只等她笑够了,开始埋怨地说他:“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我交待你们话,那不成了娘的角色,还是叫娘跟你们唠叨吧。”
“是谁从小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事事操心,事事为我们着想,事事帮我们出主意。大哥喜欢你给大哥交待事情,大哥不嫌你唠叨。”
进了书屋,如花笑着跟志勤和东子又说了会去县学要注意的事,主要就是在说选课程的事。
“我跟二妹学过吹笛,这古琴二妹教我的,我会弹两、三只曲子,这乐一科,我勉强能报了过关。”
东子听了,笑着说:“乐这一科,我就算了,我想报射这一科,好赖我会射箭,功夫也跟着你们一起练了两、三年了,应该没问题。”
如花建议着,“书这一科你们都报上吧,练一副好字,总会受益匪浅的。”
伍立文也点着头说道:“嗯,书这一科,必是要报的,其他的,你们随你们的心意,不报的那些科,你们平日里也向其他同窗学习学习,不求精通,但也需拿得出手。我看如花画的画就很好,你们的画也该好好练练。琴棋书画,并非是世家女子该拿得出手的,咱们男人也该涉猎一二,算是陶冶情操也好。”
柳氏进了屋,见他们父女在,志勤、志学和东子也在,就笑着说:“昨日的猎物分了几家,还剩的多,今日我叫柳杰拿到镇子上去卖了些。那头野猪肉就做成香肠,还有几只山鸡咱们每天炖一只,大家都喝点汤,补补身子。就是你们几个又要去县学了,怕是吃不着了。”
志学笑着挽住柳氏的胳膊,“我替爹和大哥吃。”
柳氏点了下志学的额头,嗔了他一眼,可还是疼惜地说道:“成,你多替你爹和你大哥吃些,这些日子你温书辛苦了,是该补补。”
如花却说:“娘,那几只山鸡别留了,我已经答应要送去给苹儿姐。”
“哦,是吗?那就给她送去,咱们还有别的吃。”
柳氏拍了拍志学的手,示意他不要跟如花争那几只山鸡,志学笑着,点了点头,他并非想吃山鸡,只是跟柳氏笑闹着说说罢了。
如花赶紧地出了屋,吩咐李大喜、李小喜两姐妹,把那六只山鸡都提上,又割了十来斤的黄羊肉,装了些苹果、梨、红枣,叫她们送去了大伯家,交给苹儿姐。
“送去时跟苹儿姐说,叫堂姐夫每天到养殖场去打牛奶,小喜,跟苹儿姐说了后,你再跑一趟养殖场,给小四的爹娘也说一声,堂姐夫去打牛奶时,别他们不知道。”
“嗳,知道了二小姐。”
李小喜欢快地答应着,和姐姐提着东西出了院子。
“姐,你今天回来怎么恹恹的,是不是不舒服?”
李大喜看了眼妹妹,就把上午在马车上二小姐说的话给妹妹说了一遍,还问她:“小喜,怎么办?要是把咱们嫁出去了,咱们就不能跟着大小姐了。”
李小喜愣了愣,考虑了半晌,才说:“姐,二小姐的意思不是说咱们有中意的人了,再跟夫人去说吗?你担心啥?咱们又没有相中的人,二小姐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把咱们嫁出去。日后等大小姐出嫁了,咱们再看着找个合适的,不就成了。”
李大喜怔忡了一会儿,问妹妹:“小喜,娘不是说咱们是大小姐的丫头,将来大小姐出嫁,咱们要跟着大小姐作为陪嫁丫头跟着大小姐去夫家吗?怎么?你不愿意跟着去?”
李小喜摇头,“没有啊,我想跟着大小姐去的,可我听夫人说,大小姐出嫁时,夫人会把巧莲那几个小丫头给大小姐,咱们好似还是留在这里,伺候夫人,或是伺候二小姐。”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李小喜想了想,“我也是无意中听夫人说了几句,是不是这样安排,现在说起来还有些早,大小姐不是还没有定下人家呢吗。姐,别担心了,这些事,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我觉得,跟着大小姐去也行,不去也行,这里也挺好的。”
李大喜摇摇头,看妹妹还是个缺心眼的样子,心里有些着急。
“你懂啥,不跟着大小姐去,留在这里,你还指望二小姐带着咱们呀。二小姐那么有主意,不会叫咱们跟着去伺候姑爷的。再说了,大少爷、二少爷也大了,咱们再留在这里,夫人会不会多心。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进了门,又会怎么对咱们。这村子里的男人虽多,可谁会娶咱们当奴婢的。你没看到莫琳,长的那么好,可人家一听是个丫环,就一个个打了退堂鼓。咱们也就是个嫁奴才、小厮的命。有留在这里等着嫁奴才或是长工的,还不如跟着大小姐。到时候求大小姐给咱们找个铺子里是良民身份的伙计也好,做小买卖的人也行,把咱们的卖身契赎回来,咱以后的孩子也能有个良民的身份。我不想一辈子当奴婢,不想给姑爷或是哪个少爷当通房或是姨娘,我想嫁个好人家,像咱们以前一样,过自己的小日子。当初,就不该卖身为奴,还签的是死契。只希望大小姐好说话,能叫咱们赎身,给咱们个恩典。”
李小喜瞪大了眼睛,姐姐说的话,她懂也不懂,懂的是知道姐姐有这种想法也正常,谁愿意当奴婢。不懂的是,姐姐对二小姐的防备之心好重,其实在她看来,有求大小姐的,还不如去求二小姐,二小姐在这个家说话那是一个钉一个卯的,而且二小姐是做大事的人,在这方面会比较容易说的通。
“姐,我觉得你误会二小姐了,她虽严厉,但她的心肠也很好,咱们若求她,应该更容易些。”
李大喜的心很乱,其实原来她没有想过自赎其身的这种事,还是那次,二小姐说过给丫环返还卖身契,可以以自由身嫁人。当时柳旺舅老爷说了二小姐几句,说丫环就是丫环,不叫二小姐再说给丫环还卖身契的话。
于是,后来二小姐就再没有提过,可这件事,就深深地印入了她的脑海,午夜梦回,她总想到以前,她家和伍家一样,也是个农户,虽只有几亩地,可也是自由自在的。不用伺候人,不用对人自称“奴婢”。
这两年来,她的岁数越来越大,娘也常在嘴边挂着,要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好难的话。她就更加坚定了那个念头,一定要赎身,哪怕自己赎不了身,也得给弟弟李良找个机会,赎了身,将来去参加科考,也像少爷们一样,有中秀才的一天。
“唉,行啦,你也别放在心上了,我也只是瞎想的,我都大了,恐怕没啥机会。小喜,这事不要说出去,跟爹和娘也别说,知道吗?”
李小喜点点头。
李大喜又叹了口气,“唉,要是李良能赎了身,他也能像少爷们一样,去学堂读书,去考秀才,李家就能出个读书人,也能为爹和娘脸上争光。”
李小喜看着姐姐,心里一阵难过,沉默着,到了吴家的院门外。
傍晚,下起了雨。
哑巴木头推了一车的麦秸杆出去,到了地头边上的沤肥坑,把切碎的麦秸杆用铲子铲倒在沤肥坑里,又用长耙子搅了半天。
弄完了这一车,雨势渐渐地大起来,路上没有人,作坊里的工作还有一刻种就能下工了。
木头拉着架子车,往他住的地方走。
路过一处露天的草棚子时,木头抬头看了看,拉着车进到草棚子里,草棚子四面都没有遮挡,只顶上有顶篷用草垫着挡雨遮阳,这里是哪一家用来晾腌菜的,一根棚柱边上就紧挨着一棵两合抱着才能抱住的大榕树。
木头半蹲在榕树低下,摘下头上的草帽,半掩着脸,用衣袖擦着脸上打到的雨水。
“东西在关大东那儿,你尽快拿了。”
“在他那儿?你确定?”
“我亲眼看见的。”
“我怎么不知道?”
“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能知道才怪。”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说,我怎么拿。”
“东西在他拿的那把弓或是箭囊里,你仔细找找,若你蠢的找不到,那就把它们都给我,我来找。”
木头戴好草帽,拍了拍裤腿,把裤腿往上卷了卷,拉着车,在穿梭在雨中。
卫三远远地看着,等木头拉着车走远了,卫三往草棚那里又瞧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看到木头忽然停了下来,放下车,往一旁的玉米地钻进去,卫三连忙几个纵越,去察看,却发现木头不过是在方便。
当卫三闪身离开的时候,他没有看到,榕树后,一个身影,急急忙忙地拐到一条小路上,匆匆地离开了。
翌日。
准备好一切的如花,跟伍立文和柳氏道了别,带着紫霞、红衣、两个长工,由黑刹赶着马车,接了杨大山的爹杨树林,由一个长工赶着一辆驴车,拉着杨树林和另一个长工,他们一行人两辆车,一起出了村。
村口的大路上,孙县令派来的十六个衙役,都已准时地等在那里。领队的是熟人,张捕头和吴捕快。
衙役们给如花行礼问安后,如花笑问着张捕头和吴捕快,“张捕头、吴捕快,是你们带队呀。”
“是,乡君,我们哥俩自动请缨的,乡君放心,我们挑的这些兄弟,身手都很好,这一路一定保乡君无事。”
“嗯,如此真是劳烦张捕头和吴捕快费心了,回头我请大家吃饭。”
“好,我替兄弟们谢谢乡君犒赏了。乡君,这就出发吧。”
如花点点头。
张捕头一声令下,十六个人,有四个是骑马的,还有十二个人,则分别坐着两辆驴车。
如花看着这四匹马和两辆驴车,知道孙县令也是费心安排了。
没有人走路,有车代步,这速度自然是快的。
用了一个半时辰,就到了三千亩的一处地界。
如花下了马车,叫张捕头安排几个人看着车,另外的人都跟着她,一起到下面去看看。
从路边走一条羊肠小道下去,约两刻钟后,就到了有县衙标牌的地方。
如花看了下,依着这标牌上写的,往东是张家寨村,往西是商家沟,商家沟再过去几里的东南面,是烂泥村。
而她现在所站的位置,如果不是有两座百米高的山挡着,从大吴村到这里要绕路,其实是离大吴村不算太远,就是离李家村也近,离南柳镇的河道也很近的。
如花回头望了一下那两座山,单看表面,以突出的石头较多,举目望去,山上零零星星的长着些杂草和树木,若要再细看,就等爬上山去。
再回过头瞧着脚下的这片土地,一望无际的全是杂草,最高处竟然有一米五左右。
“乡君,这地荒的很哪。”杨树林捏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土疙瘩,忧心重重地说着。
如花心道:若不是荒地,哪里还能轮得上给她。
“嗯,是挺荒的,咱们顺着这条道,再走着去瞧瞧。”
如花一指仅容一人通过的一条看似是有人走出来的路,杨树林点了下头,两个长工打头阵,手里提着砍刀和镰刀,有碍人的树枝或是野草,就边走边砍,腾出些地方来,供如花他们走。
张捕头和两个衙役跟在两个长工的后面,中间是杨树林,后面跟着红衣、如花和紫霞,黑刹跟在的后面,剩下的几个衙役,则走在最后。
走了半个时辰,张捕头在后面大声地说着,“看,前面就是张家寨村,大家都小心着些,这村里的人没几个好的。”
如花抬眼望去,这个村子建在一处高于此处有几十米的平地上面,没听到狗吠声,也没瞧见哪家的烟囱里冒着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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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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