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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邯郸
刘彻看着手中刚刚送到的书信,神色凝重。
燕孝王薨了,太子姬喜继承燕王之位,在朝堂上已当起半个隐形人的丞相公孙操又重新出来主持大权。这三件事同时发生,若说没有什么关联,谁也不会相信。公孙操在甫一重夺大权之后,便对燕孝王的人以及心向刘彻的士子进行了疯狂的打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姬喜和公孙操不顾他仍在赵国为质,表面上同意与赵国合纵攻秦,实际上竟想要趁着秦赵交战,无暇顾忌后方的时候派大军偷袭赵国。
刘彻握紧了手中的竹简,深吸了口气。若是真的让这一切发生,那么他在赵国就岌岌可危了。昨日的嬴子楚,也许就是今日的他。一个失去制约作用的质子,即使被人杀了也怨不得人。
一向运筹帷幄的刘彻,从来没想到他会走到这么被动的一步。姬喜,公孙操,这两个人还真是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惊喜’。
一旁正在习字的赵政抬起头来,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溢满了担心:“阿彻,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他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刘彻面前,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刘彻的额头上,双臂拥住了刘彻:“不要担心,一起都会没问题的……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孩子的身体软软的,暖暖的,带着一股奶香味儿,被他这么认真地安慰着,刘彻不由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虽然,他其实并不需要安慰,但被一个人这么诚挚地关心着,恍若一股暖流淌过心间。这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关心,他也只在赵政的身上感受到过。赵政总是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用最无辜的姿态撬开自己的心防。
片刻的温存过后,刘彻与赵政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赵政的一头乌发因为刚才的拱动而有些乱糟糟的,被包在布里的发髻散了一半。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刘彻的对面,清澈漆黑的双眼中倒映着刘彻的影子。
“阿彻,我最近武功又进步了很多,你有好些天没来校武场视察了,所以大概不知道……”
刘彻微笑着点了点头:“待我明日进宫见了赵王,就来视察你的武艺,你可别偷懒,若是被我发现你没有进步,我可要揍你屁股!”
赵政慌乱地捂着自己的臀往后挪了挪:“阿彻你太暴力了,这样可没有人会喜欢你。”
刘彻挑了挑眉:“若你说到做到,自然不会被我揍,怕什么!还是说——”刘彻沉下脸:“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唬我的?”
“当然是真的。”赵政提高了声音,像极了急于证明自己的孩子:“虽然我的功夫不及你,但我也有很努力地在练习!”
“那我就姑且相信你。”
“可你的脸上写满了‘我不相信你,我等着你挨揍’的话,阿彻,我发现你变坏了。”
“是你变蠢了,傻小子。”
“是吗?我记得你的小名叫小猪,比较蠢的那个……应该是你吧?”
“你笑话我?”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因为你蠢而嫌弃你的。”
在赵政一副我都懂你不用解释了的眼神中,刘彻做了个深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跟小孩子计较。
“喂,你在心里骂我,对不对?我都听到了。”赵政抱膝坐在地上,脑袋搁在膝盖上,气鼓鼓地看向刘彻。
“你想多了。”
经过这么一番斗嘴,刚才因为对燕国政务失去掌控而升起的淡淡的不愉快,现在早已想不起来了。
敏锐如刘彻,又怎么会没有发现,赵政是刻意为之?
刘彻在赵政身边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发:“谢谢你,政儿。”
赵政别扭地转过头:“我只是不想看你哭鼻子。”也不想看着你伤心,不想看着你难过。
当然,这句话,赵政不会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政成熟了不少。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会追问刘彻,他是否能帮上他的忙。可是,现在的赵政十分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和刘彻从一开始就不是站在同一个起点上的人。
当刘彻在士子中打出名声的时候,他还和赵姬龟缩在大北城中的一个小角落里,每日为了生计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发愁;当刘彻在燕国朝堂中有着重要影响力的时候,他连秦国的边都不曾碰到;当刘彻可以随时随地进宫面见赵王的时候,他还是邯郸中一个不受重视的质子之子。
现在的赵政很清楚,当身份不对等的时候,任何的帮助和并肩作战都不过是空话。
但不可否认,刘彻激起了赵政的斗志,也激起了他的野心。
赵政的眸子中似有一簇火焰在跳动,那颜色真漂亮,刘彻很久没有看到带着这样勃勃生气的眼睛了。
“好吧,总之,我还是要谢谢你。”刘彻的唇角漾着温温浅浅的笑意。他又想起了记忆中那个开创了一个时代的男人伟岸的身影,那个男人曾是他的憧憬,他的目标,是他毕生最敬佩的人。
刘彻扫了一眼身边的赵政,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他自己日后有着多大的潜能。这个孩子不像那个男人一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却是自己唯一愿意与之亲近、为之放下全部心防的人。
强大的人并不如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坚不摧,实际上,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与一般人不同,他们反而更怕寂寞和孤独。当刘彻孤独入骨的时候,赵政出现了,他有一颗还未被尘世污染的赤子之心,而他恰好又是刘彻在心中唯一认可的人,于是,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刘彻的心里,在他心中的分量变得越来越重。
刘彻觉得自己最初决定收养赵政,是为了他着想,可临了,却不知他们俩究竟谁受益更大。
“喏,给你。”赵政递给刘彻一个银铃铛:“上次你送了你的玉佩给我……这是我的回礼。这是我爹在我周岁的时候送给我的,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被赵王赶到了大北城的贫民窟中,家里值钱的东西也被赵兵搜刮走了,这个银铃铛还是爹偷偷藏下给我的……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你不许嫌弃!”
刘彻见赵政如小刺猬般,竖起了浑身的刺想要保护自己,顿时觉得一阵好笑。他接过铃铛,却故意板着脸道:“难道我送你的玉佩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吗?”
赵政摇摇头,认真的看着刘彻:“我把我从前最珍视的东西送给你,以后,你送我的礼物就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霎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弥漫在刘彻心间,仿佛有谁拿着一根柔软的绒毛轻轻地扫过他的心尖。他从侧面拥住了赵政,彼此之间肌肤相触毫无罅隙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他把脑袋埋在赵政的肩膀上,发出一阵满足的喟叹。
可惜,这温馨的场景中有那么一阵不和谐的声响。
“阿彻,松开……”
“闭嘴。”
“我想说,你勒到我脖子了,我快不能呼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