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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院门的吱扭声,中堂挂有对联财神重彩画像的木壁后走出一中年男子,通体的便装,双颊削瘦,容长脸上錾刻着劳作的苦纹,可这都难遮其书卷簪缨气,若是拾掇一番,修须理发,再穿上一身纯黑笔挺的正装,必然是叔控狂喜。
想必这帅大叔就是小布刃与小芜枝的父亲陆襄了,翟泽这样想着,对着男子微躬了腰身,抱拳揖礼,同时通报了自己与林辜月的姓名与陆襄,或许是有感与小镇的古旧,亦或者是被陆襄那如同语文课本上古诗文插画般士人风度所染,翟泽鬼使神差地没有握手,而是选择揖礼。
陆襄没有回礼,神色不阴不阳,翟泽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难道自己的手势错了,话说揖礼是左手在上,还是右手在上的,翟泽一直没弄明白。
幸而陆襄没让翟泽处于窘地太久,手中开卷的线封书搁下放置在中堂案桌上,垂手一摆作个手势指向后屋,醇厚如酒的嗓音说道:“翟泽,与我一起把后房收拾一下吧。”
应了一声,翟泽跟着陆襄来到后院,院侧的后房久无人住,落了一层薄尘,陆襄摇动辘轳汲了半桶水,两人将床桌抹洗了一遍,被褥铺好后,翟泽正想抹布擦干残存的水渍,免得着灰。
陆襄猛然闭锁了房门,将翟泽压在刷白的墙壁上,神色急切:“记住,等下无论如何不可吃那赤玉谷做的米饭,直推说自己不习惯,要吃普通米饭,若不然···若不然会变成·····”陆襄沉吟片刻,最后笃定了一个词。
“怪物!”
怪物,这个词囊括了多种不可名状的残忍生物,时常在电影,小说,游戏看到听到,可由一个心智健全,行事正常的人说出,并且他的语气笃定,杂有惊惧与绝望,全然不是笑语戏言,这让翟泽后背不由地刷的一下有种冷津津的恶寒,翟泽心绪像是被用闷棍狠狠地敲了一下,一时间茫然无望。
木制薄板门咄咄声响起,小芜枝门外传话:“爹,大哥哥饭好了,吃饭了。”
后房静止了一会儿,对于陆襄的要求,翟泽嗫喏着没有答应,有种出口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了,再说怎么都是不好意思的无措感。
陆襄放开了翟泽,紧绷的身躯一下子抽去经络般的委顿下去,“你自是不信的,到底是不信的,却是谁信呢”陆襄梦呓般呢喃,神情介乎怜与惜之间。
翟泽低着头,没由来地一阵羞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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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饭桌陆襄居北首主位,翟泽跟着落座,林辜月乖顺地挪动碗筷,像新嫁的小媳妇紧挨翟泽,她委实是饿极了,堆丘的海碗已是空了大半。
陆襄神色恢复初见时帅大叔的矜持淡然,只是夹菜独饮,甚少吃赤玉谷饭。
赤红的米饭,让翟泽想起儿时常吃的苋菜汤泡饭,转念又想着陆襄的箴言,不由地犹疑了片刻,但委实是架不住赤玉谷米饭的香气四溢与腹中饥馁,端碗拿筷送了赤玉谷饭入口。
口舌初尝,赤玉谷蒸制出来的米饭初尝并没有软糯回甜的口感,而是五分熟的上佳牛肉的淡淡血汁与筋道嚼劲,在口中细细咀嚼后,米饭的芳香这才开始在唇齿间绵长,兼之独特的牛肉般的柔嫩口感,仅是一口米饭就不下一顿饕餮大餐。
美食悦人心,先前闷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在品着如此佳味的同时,翟泽还不忘在那进食间隙,口齿不清地赞美隋大娘几声。
正擦着灶台,拥有农村妇女一切特性的隋大娘,笑说着粗茶淡饭,招待不周的客气话。
快十个小时颗粒未进的翟泽两人,风扫残云般食尽了三大海碗,肚子撑了个凸翘浑圆,依然意犹未尽。
待到众人吃得差不多,宴阑将尽时,隋大娘这才捧起饭碗入座。
“阿爷,社稷祠来人,让你早去,莫误了吉辰。”这时,小布刃从廊檐下走来,手倚厨门说道。
“晓得了。”陆襄顿了一下,复道:“你们既然吃了赤玉谷,也去吧,拜一拜。”
翟泽林辜月面色都有些不耐,可毕竟客随主便,终是没说什么,随着小布刃去了。
夕照彻底湮没在莽山西侧,大地沉入一片黯淡的铁青色中,葱郁青绿的层林变得浑浊,像一件经年油污尘痕的厚呢大衣,弃置山野。
一片肃穆中,翟泽林辜月手挽着手坠在虔诚村民队伍的最后,老大爷老大娘消食样施施然走向烛火荧煌,红绸挂檐的社稷祠。
第三幕·社稷祠
落叶满长阶,尽头是雄峙屹立的社稷祠,赤谷村落民宅青砖黛瓦精致小巧,如小家碧玉的楚楚模样,这社稷祠却是修得颇为恢弘峥嵘,鹊阁高松似翼凌云。
浓荫蔽蔽让夜更沉,落叶经往日雨水湿滑,翟泽林辜月走得愈发稳妥慢行。
长阶走尽,祠堂正厅穹顶上青瓦莓苔,门楼的鹊阁高悬着匾额上龙蛇走虺的社稷祠三字,墨痕淋漓浓酽似新。
村民们三三两两散在正堂前月台, 个个垂手肃立,静默庄严,不像一般的赛社热闹活泼,被这法规森严的氛围所染,翟泽林辜月栗栗不敢大口喘气。
月台旁的枫林中,一殷红色衬衫的老人蹲踞在一浅出红枫落叶堆的树桩上,身上灰白半杂的体毛长到几乎拖地,一手抓握揉碎腐败的积年落叶,一手弯钩如刀的指甲剔着兽白的牙齿,似乎惟其如此才能压抑住膝盖骨髓里那种抓挠不到的瘙痒。
恨意,从那双瞳孔微有扁椭的眼眸中肆意溢出。
“沙成性,因为没能交足赤玉谷公粮,故而被拒绝参加社稷神的祭祀。”陆襄靠了过来,为翟泽两人解惑道。
“你们进村时,应该有看到一块害了虫病的稻田,那便是他家的。”
“赤玉谷失去了寄宿其中的谷魂,便会如此。”
“谷魂?”
陆襄耐心解释道:“赤谷村人相信稻谷寄宿着灵魂,每逢播种、收割、装仓时都要举行祭谷魂仪式,祈求谷物丰收,保证足食,若是稻谷有了虫病或者歉收,则认为稻谷失去了谷魂,还会举行叫魂仪式。”
说完,不得翟泽咀嚼信息,觑准一个时机,陆襄将翟泽独自拉到一旁,低声耳语:“小子,我现在没有时间与你玩笑,你俩既已吃了赤玉谷饭,那么要想活下来,就只能成为赤谷村的人,等下祭祀活动结束,你便跟村长说,你要娶村里的姑娘,而让你小女朋友嫁给村长儿子,我会从中撮合。”
“你开什么玩笑。”
翟泽忍不住大声喝斥,一种莫名其妙又恚怒激动的情愫胸中激荡,原先对于陆襄的旧时文人君子般气度的敬意消失的一干二净,现只觉得这人久困僻村山野,怕不是得了失心疯,患了癔症。
“你不卖的话,那便算了。“陆襄言语冲和地答非所问。
村长快步靠近人群之外的两人,笑语道:“陆襄,可不要怠慢了客人啊。”
“啊,村长,没呢,我与翟泽兄弟谈笔生意,关于那本古书的价格没谈拢,可能我久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价格报的有点低了吧。”陆襄神色懊恼且有歉意地说道。
“哈哈,你啊,老毛病了,只要有客人到我们村里来,你就想问问有没有书卖,好了,祭祀活动开始了,买书的事搁到后面,等祭祀结束再说。”
“恩。”
这时,一旁的巫祝挥动净鞭三声,以示祭祭社稷神的仪式开始。
众人鱼贯而入,秩序谨严。
步进社稷祠正堂,翟泽注意到常年火灼烟熏焦黑的幡幢下,站着不少通体绯红长袍,头戴方形布帽,面容也被自帽檐垂下的布帘遮挡地严严实实的巫祝,面帘其上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主体是一只长条扭曲椭圆扁状生物,周身延伸出无数的白色线条,中间有隔断,可能是表示骨节,最后延长没入布帘边缘,符号不在翟泽已认知宗教标识之列,若那符号是表示某种生物,翟泽也是闻所未闻,一只软体动物为何要长出骨足这种累赘组织。
带着这种疑问翟泽继续审视社稷祠,社稷祠北墙上蚕纸黄帙的赤谷村先祖画像,五缕鹤须,貌可仙人,其下是一列列排位高低错落,朱木金漆写着“显考某公袆某某”“显妣某氏袆某某”牌位,堂正中立着一形制古朴,双耳三足的琉璃圆鼎。
琉璃半透且血迹模糊,看的不甚通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个长形柔软的生物在里面缓缓蠕动,传荡出粘液相互摩擦以及肉足刮在琉璃玉石上的声响。
翟泽察觉到身旁的林辜月娇躯的微微颤抖,翟泽轻拍着林辜月的柔荑,轻声安慰:“没事的,别害怕,就是一些穷乡僻壤的陈规陋习。”
林辜月抿紧了嘴,点了点头。
两人学着众人跪在云石地砖上,巫祝晦涩不明的颂词在头顶回响,夹杂着不时响起的木铎声,早有绯红长袍的巫祝手捧着瓷碗一一来到村民前,刺破指肚,滴血入碗。
汇集而来的半碗血液倾入琉璃玉鼎中,细如饵线钓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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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厚重的乌云缀上银边,显示着一场骤雨将至,翟泽林辜月也就如这怀雨的乌云般心情沉重地回到陆襄家,洗漱入眠。
第四幕·谷魂祭
天地间仿佛有神灵挥动如椽大笔,翟泽视线所到处,墨涂一般窅暗,只是纯粹的黑,并无黑夜中如污秽样的斑驳黛青,在这样的空间中,无上无下,无左无右。人就像出生在混沌中的盘古,只想抓把斧头把这黑暗劈碎,放些光明进来。
翟泽发疯似地向前奔跑,是不是往前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往左,可能是往右,甚至可能他一直在原地踏步,终于,不知奔跑了多久,时间在黑暗中成了模糊不清的概念。
他眼前无边黑暗中显有一道残破,罅隙如同蛋壳破开的一条裂缝,露出初阳般的自然光芒。
骤然,耳边响起空寂回荡的足音,在翟泽还未来得及反应前,细碎急切的脚步声杂沓成暴雨倾盆的訇然巨响,密密匝匝如大锤敲打着脆弱细薄蝉翼般的耳膜。
翟泽蓦然回首,猛地一面色惨白像是泡足了福尔马林的死肉呈现眼前,虽然面部因惊惧而狰狞扭曲,惨白僵硬失之昔日的柔美线条丰额胭红,但翟泽还是认出是林辜月的脸。
林辜月猛然睁开双眸,眼白里血丝如同蛇游密布,瞳孔滞呆无了神采,嘴唇挣扎着裂开出声:“翟泽,救我!!”
语声凄惨绝望。
言罢,翟泽未应答间,千万条骨节分明的雪白藤条触手将林辜月陡然拉回无边的黑暗中。
“辜月!!”
翟泽大喊着从床上弹起半坐,面上满是汗泽,衬衫早被濡湿透出肉色,翟泽茫然着长舒一口气,原来是梦,可能是因为认床,再加之白日里困于莽野精疲力尽,又经历了那种诡异的祭祀仪轨,最后那个触手可能是悬念思索社稷神而导致夜有所梦。
外面天色灰青,大概凌晨4-5点的样子,夏日天光亮的早,正想叫林辜月起床,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体香不萦,床褥也是冰凉,显然不在许久,翟泽面色顿时凄慌,手脚也偏瘫似着战栗爬出屋外,叫喊着林辜月的名字。
陆襄急急自堂屋前奔来,手中方自绰着修剪花枝的短剪,扶起委顿及地的翟泽箕坐靠墙,切切询问:“翟泽,你怎么?林辜月是出什么事了吗?”
翟泽仿若攀了根救命稻草,紧紧握着陆襄的臂膀,生怕下一瞬间他消失在空气中,“陆叔,辜月不见了,昨晚很久就不见了,她睡的地方·····我刚才做了个噩梦,辜月···她好像,好像·····”
翟泽语调混淆不清,越说越急促,哭腔几乎成泣。
陆襄止住他的话头,“就是你小女朋友不见了,对吧。”
翟泽木然地点了点头。
薄纱小雨开始迷蒙,两人披蓑戴笠走出院门时,正巧碰上一行人,浩浩汤汤从门前走过,前行纸灯笼,后引黄幡幢,绯红桃花纸灯笼后跟着游魂似步履停停拜拜的巫祝,再其后就是村长,神色虔诚,面容不阴不阳,身旁的是如老白猿的沙成性,手持木铎不时敲响,嘴中高呼着:“林···辜···月··。”暗和着某种古韵声调,绵长洪亮。
“沙叔····,你是在帮··帮我找辜月吗?”翟泽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血腥的事实,可脆弱的神情再难经受不知轻重的摧折,用着一戳也自破的谎言保护着自己。
可沙成性的话语,残忍如同砍向砧板上的鱼肉,将翟泽推向无底的深渊。
“不是哦,我是在喊我家稻田新寄宿的谷魂,进行抚慰她的谷魂祭呢。”
说完,话语言尽后是狼犬般的喘息,像是是欲壑尽填的满足,亦是困局解脱后的得意。
翟泽怪叫一声,声调凄绝,想到了什么,撕掉碍足滞身的蓑衣斗笠,拨开人群,在渐渐粗长的雨幕中向着村外狂奔不息。
脑海中闪念不断,回忆的碎片接连浮现。
“你们不能吃赤玉谷,快点离开~~~~~~~”
“好说,好说,不过天色已经晚了,不如~~~~~~~”
“记住,等下无论如何不可吃那赤玉谷做的米饭,直推说自己~~~~~~~”
“沙成性,因为没能交足赤玉谷公粮,故而~~~~~~~”
“你们进村时,应该有看到一块害了虫病~~~~~~”
“赤玉谷失去了寄宿其中~~~~~~”
“小子,我现在没有时间与你玩笑,你俩既已吃了赤玉谷饭,那么要想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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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灰败的稻田禾谷在霏雨细风中,漾漾如春池和松涛,翟泽涉过禾浪,拔尽了不知多少泥足,到得了稻田的中央位置,手足以一种痉挛般动作疯狂地挖开湿稠的田泥,倒拔稻蔟,浑不管锋利稻禾外缘割破手掌。
泥浆四溢间,田泥被犁开似地外翻蜷曲,一具身材纤秀,肤雪貌妍的女尸显现在污浊的泥水中,女尸的身下躺卧着水蛭似的扭曲生物,幽青色的粘液淋漓,骨节般的腹足游弋在那具完美胴体上,抽取着新鲜的血液,滋润着稻禾的根茎。
如同某种邪恶的图腾,一场血猩的献祭。
眼前的一切彻底撕碎了翟泽脆弱的神经,跪伏在泥浆中,喉咙咯咯地发不出任何人类已发明的语言的任何字符,神色陷入谵妄,面上的肌肉扭曲不定,最后定在了一片无任何情绪的表情上,像是粗劣匠工凿出的石刻。
翟泽僵化的躯身扑伏倒在在泥水中,杂屑,污水,田虫纷纷进入口鼻,思绪再无任何的泛起。
“陆襄,你家稻田的谷魂也快消散了吧,这个给你吧,我不贪。”
陆襄久久无语,终是半声叹息:“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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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妍,看,下面有个村落,我们可以去问问路。“
七月的蝉鸣再次如约的躁响,于是鸣叫也就成为了它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