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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夜冷月,薄雾凝露。
八岁的陆凝雪为了躲避醉酒阿爹的打骂,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带着满身的淤青,坐在池塘边发呆。
池塘里的小鱼儿游的自由自在,陆凝雪拿出自己因为哽咽而吃不下的馒头,一小块一小块的丢给小鱼们。
小鱼纷纷游来,可馒头还没吃完又匆匆离开,没弄阴白究竟,一阵狂风迎面而来,风中有个黑影略过她身旁,紧接着一把发光的宝剑极速穿行,刺中了黑影。
黑影大骇一声,震的周遭树木纷纷断裂,陆凝雪赶紧捂住了耳朵,还是被震伤了。
黑影发现了陆凝雪,将她一把扯了过去,陆凝雪这才看清楚,原来黑影是只烂作一团的污怪。
陆凝雪慌乱的挣脱,用力的掰着那双黏糊糊的爪子。
突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举剑直直刺向污怪,污怪见势把陆凝雪挡在了头顶,黑衣人看见突然出现的孩子,赶紧收剑,却被污怪趁机偷袭,实实地埃了一击,顿时皮开肉绽。
万年来,哪个东西能令他受伤?就算妖怪的祖宗,邪魔出世,也指不定哪个流血更多,因为他便是当今天下仅存的天神,天泽大地的修灵圣尊。
只见他长衫起舞,墨发飞扬,聚力凝神,隔空出剑,神剑依然在手,剑气却透过孩子,瞬间将孩子身后的污怪震碎了去。
陆凝雪毫发无损,只是突然遇上这样的事,双腿还是忍不住有些发软。
于是,在天上下烂肉雨时,她也随之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她强迫自己很快调息好状态,因为她看到刚刚斩杀妖怪的黑衣人似乎受伤了,她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向他。
“你没事吧?你流血了?”陆凝雪轻声问。
男子抬头的那一瞬,却将陆凝雪狠狠吓了一个颤栗。
他的脸,像极了地狱里的罗刹,布满了疤痕,陆凝雪被惊吓,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偷偷望向他,看到男人手臂上露出长长的一道口子,正津津的往出冒着血。
来不及多言,她迅速拿出了随身的小药瓶,这是每次挨了打后,她给自己擦的药膏,止血化瘀,极管用。
她压制了恐惧,靠近他。
轻轻地,为他伤口上涂了一层又一层。
怕他疼,她边涂还边吹着气,那轻轻凉凉的感觉甚是舒缓,于是男人便顺从地由着面前这个小姑娘为他“疗伤”。
他不声不响,只细细地打量着小姑娘。她年纪不大,身材瘦弱,一双小手生的雪白细嫩,有些像小池中刚刚露头的雪莲。
她头发乌黑,有些凌乱,还没长开的小脸生的清丽俊秀,十分耐看。
黑衣男人半靠着身子,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他眯眼看着小姑娘认真为他治伤的模样,心里起了波澜。
陆凝雪认真地,一遍遍的重复,直到男人的伤口不再流血。
他看着她的眼神,也从刚开始的诧异,逐渐演变成了惊喜,仿佛发现了一件至宝。
她看起来那样单薄,却还是硬生生撕下来了自己的一片衣衫,帮他把伤口包好。
“好啦!”她声音如银铃一般。
大功告成,毫无防备地,陆凝雪抬头冲他笑,那纯净的笑颜令他心间一阵柔软。
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了。
那些人类,总是有事就都来拜他、求他,仿佛他是天神的身份,就应该是无所不能,就应该为了天泽的一众生灵肝脑涂地。
而眼下,他面前这个为他担忧的小姑娘在他孤寂的心间画上了温暖的一笔。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柔声,生怕吓着这个孩子。
“陆凝雪。”她乖巧的回答。
“陆,凝雪。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好名字。”黑衣嗓音十分吸人,特别是他念诗的腔调,令陆凝雪不由的臆想,那副布满疤痕的脸,是否也曾俊朗阴媚。
“对呢对呢,就是这首诗!”陆凝雪双眸闪着光,像是遇到了久违的知音般,兴奋地冲黑衣道:“听我阿爹说,我出生那天刚好有位神算子经过,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当时那神算子就是吟的这首诗!”陆凝雪笑意盈盈,她仰着头望向黑衣,月光下,一张娃娃脸无暇似玉。
她水灵灵的双眸令他过目难忘。
“陆凝雪,为何这么晚,还一个人在这里?”男人顺口询问。无意抬手,抚上她为他包扎好的伤处,确实不痛了。
本来挺美好,被这么一问,却又提起了陆凝雪的伤心事。
她叹了口气,双眸逐渐失去了方才的光彩,垂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道:“唉,生活不易,出来散散心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小年纪的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他不由的想要了解。
这种想要深究的感觉让他自己也很费解,因为对于别人的事,他一向不喜欢过问太多。
他伸手,想要安抚小小的她,却又欲言又止,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格,即便是天神也无法干预。
他转念,伸手一捏,变出个晶莹剔透的小铃铛递向她,诚心道:“谢谢你今天救我。”
陆凝雪看了看漂亮的水晶铃铛,又看了看黑衣,见他点头示意,确定是要送她东西,她也便欣然接过了铃铛。
“我本不该收你东西的,可我却想留个纪念,因为今夜于我来说,还挺特别的。”陆凝雪宝贝似的捧着铃铛,声音怯生生:“其实……今天,是我的生辰。”
陆凝雪将铃铛往胸口贴了贴,仰起头冲他笑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那模样让黑衣一阵心惜。
“小雪儿,快回家吧!”黑衣温柔道。
更深露重,他并不想她在外面待下去,毕竟如今世道不是很安然。
他温柔的语气令陆凝雪心间暖暖的,对于美好的事物,她总会记忆深刻,以至于很多年后她早就忘记了那个被斩杀的污怪,却仍然记得繁星璀璨的那一晚,他送给她水晶铃铛的情景。
毕竟陆凝雪生命中的美好太少,这一世,上一世。哪怕记忆模糊了所有人的面孔,哪怕遗忘了所有的事,却仍能记得那坚硬冰冷的锥子刺进她胸膛时的恐惧。
“不!不!!不要杀我!啊……”
……
转眼又是八年,十六岁的陆凝雪已经将上一世的事情全部当成了梦,却仍然时不时从被杀的噩梦中惊醒。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大半夜的鬼叫鬼叫什么!”阿爹被陆凝雪的喊声吵醒起夜,心中不悦,使劲拍打了几下陆凝雪的房门。
浑身冰冷的陆凝雪顺手抓了几张破烂褥子,把满是冷汗的自己裹了一裹,冲门外道:“做、做恶梦了,对不起阿爹,下次不会了。”
听着阿爹啐了一口唾沫,脚步渐远,陆凝雪长长吁了口气。
别人家的孩子做噩梦哭醒,都有爹娘哄着疼着,而她从来都是被打被骂的。
这些年来,她整日整日做着浣洗衣物的小工,双手糙的不能在糙,回家还要伺候阿爹,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打骂。
唯一值得开心的事,也许就是她快要定亲了吧!
前些天媒婆来说亲事,承蒙不弃,对方正是跟她青梅竹马玩到大的苏庆丰。
陆凝雪暗暗期待,也许嫁人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