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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姬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
胡癸左右四望,压低了声音,道:“事情要从去年夏天说起,为了今春的狐会,那时候我们就在大动工程,修缮住宅了。晚辈被父亲大人委派了任务,负责采伐木料,运送土石。翠华山与终南山相连,晚辈经常带人去终南山伐木采石,再运送回翠华山。去年秋天,晚辈在终南山里发现有千年狐妖被取了狐骨,心中大惊,急忙禀报了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嘱咐晚辈不要声张,以免惊吓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是,这件事情没有完,后面的事情除了父亲大人与晚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两只千年狐妖之死不是终结,而是开始。与会的几大狐族中,金狐家的五郎,赤狐家的七姑娘,还有善狐小茗都被人剔骨而死……这是知道的,不知道而死在外面山里的野狐,经过人与狐的战乱,也都算在道士头上了。”
元曜惊得目瞪口呆。
白姬道:“金五郎,赤七,小茗之死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胡癸颤声道:“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来过狐会,自然不知道他们已死。他们还没来到狐谷,还没跟大家见面,就惨死在终南山里了。”
白姬皱眉,道:“既然如此,你和老狐王又是怎么发现的?”
胡癸道:“自从晚辈在终南山里发现千年狐尸,父亲大人思虑再三,就把狐谷的结界撤了,改在终南山做了结界,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父亲大人年迈体弱,力量有限,终南山比翠华山大多了,他也顾不周全,只先后发现了金五郎等人的尸体,至于是谁干的,完全不知道。因为急怒攻心,又一次一次受到惊吓,万分忧惧,父亲大人后来连终南山的结界也无力维持了。为了不引起狐心骚乱,父亲大人派晚辈去悄悄收殓了尸体,还叮嘱晚辈不要告诉任何人。”
白姬皱眉道:“就算事情如你所言,老狐王为什么要杀胡辰呢?”
胡癸垂下了眼睛,道:“白姬大人,您跟父亲大人相识也有一千多年了,您还不了解他谨小慎微,杞人忧天的心性吗?纸是包不住火的,瞒得过狐会,瞒不到永远,金五郎、赤七等人的死迟早会被大家知道。他们死在翠华山附近,又是来参加狐会的,纯狐氏难辞其咎,得给大家一个交代。不瞒您说,各大狐族看似融洽和乐,其实彼此积怨已久,谁也不服谁,大家都在悄悄地扩大势力,准备吞掉其它狐族。纯狐氏的财富被各大狐族垂涎已久,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借口来抢夺了。父亲大人担心各大狐族抓住这件事情,以此为借口,一起来讨伐纯狐氏,那纯狐氏就没有活路了。有些话做子女的本不该说,父亲大人是一个好狐王,但不是一个好父亲。为了纯狐氏一族,他可以不折手段,牺牲一切。他曾经跟晚辈说过几句话,让晚辈提心吊胆,日夜不能安寝。他说,‘这件事情坏就坏在其它狐族都有死者,只有纯狐氏没有伤亡,如果辰儿也死了,纯狐氏也是受害者,那其它狐族就没有借口了。那只讨厌的狌狌是江城观的道士,道士是我们狐族的天敌’。没过两天,二哥就死了,那孙上天被怀疑是凶手,引起了这场惨祸。”
元曜吃惊得不敢相信这一切。
白姬盯着胡癸,道:“老狐王真有说过那几句话?”
胡癸迎上白姬的目光,道:“千真万确。如果晚辈有一句谎话,愿遭天打雷劈,万劫不复。别的狐是谁杀死的,晚辈不知道,但二哥……极可能是父亲大人……”
元曜颤声道:“肯定是哪儿搞错了。虎毒不食子,老狐王善良慈悲,疼爱子女,断不会做这种事情。”
胡癸眼中闪过一丝怨恨,道:“父亲大人偏心,他真心疼爱的子女也就只有十三了。别的子女对他来说,不过是十三的陪衬罢了。”
元曜道:“癸兄弟,你万万不可这样想,做父母的,对所有子女都是一样疼爱的。”
白姬望着胡癸,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
胡癸眼中充满了恐惧,颤声道:“因为,晚辈知道得太多,父亲大人可能要杀晚辈灭口了……白姬大人,幸好您来了,只有您能救晚辈了……”
元曜又是一惊。
白姬正要细问,不远处却传来了胡十三郎的声音。
“白姬、元公子,你们去哪儿了?”
胡癸一惊,急忙道:“白姬大人,千万别告诉十三晚辈来过,回头晚辈再去摘星楼找您。”
胡癸潜进夜色里,匆匆忙忙地遁走了。
胡十三郎跑过来,道:“白姬、元公子,你们走得还挺慢的。”
白姬笑道:“这狐谷之中夜色怡人,不由得就放慢了脚步。”
胡十三郎揉脸,笑道:“某也觉得狐谷十分美好!”
元曜看见胡十三郎纯善的笑容,一想到狐狸们彼此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心中有些难过。
“十三郎,如果……如果将来你不想待在狐谷了,就来缥缈阁吧。白姬也不在乎多雇一只狐狸,如果她舍不得给你工钱,大不了小生把自己的工钱全给你。”
胡十三郎奇道:“元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这些话?某不会离开狐谷,而且虽然跟白姬、元公子在一起生活很开心,可是某完全不想一天到晚对着那只黑猫的臭脸。”
元曜忍不住想告诉胡十三郎从下午到刚才他所见的事,但欲言又止,无法开口。
白姬笑道:“十三郎,你不要把轩之的话放在心上。轩之是跟离奴吵架了,觉得寂寞,想你去缥缈阁陪他呢。”
小狐狸安慰元曜道:“元公子,某一定常去缥缈阁陪你。”
元曜点点头,心中难受。
白姬道:“离水牢还有多远?”
小狐狸道:“不远了。转过这个路口,就到了。某得先提醒一句,白姬,元公子,那个孙上天不太好相处,你们跟他说话,恐怕是遭罪。”
白姬、元曜疑惑。
小狐狸揉脸,道:“某口才不好,形容不出来,你们跟他说话之后,就明白某的意思了。父亲大人很讨厌他,几次三番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家都不喜欢他。唉,真不知道二哥怎么会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说到胡辰,胡十三郎神色又哀伤起来。
白姬摸了摸小狐狸的头,道:“十三郎不要伤心了,我们先去水牢看看吧。”
小狐狸点点头。
转过路口,是一处草木丛生之地,入目可见一处幽碧深潭。月光下,潭水边有一座宏伟的石门建筑,萤火虫在菖蒲丛里飞舞,明明灭灭。
胡十三郎带着白姬、元曜走向石门,道:“这就是水牢了。从门里进去之后,就可以下到潭底……咦,这是怎么回事?!”
水牢的石门大开着,通往地下的石阶上横躺着两只看守的狐狸。
“难道有人劫牢?!”胡十三郎疯狂揉脸。
白姬走过去查看,发现那两只狐狸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借着墙壁两侧的油灯,她望了一眼延伸向下的阶梯,起身循着阶梯向下走去。元曜、胡十三郎急忙跟下去。
阶梯的尽头,是水潭的底下,一股寒气萦绕其中,冰凉透骨。水牢由一间一间隔断的石屋组成,墙壁上悬挂着一盏盏幽暗的长明灯。
石牢的囚室都是空的,只有一间囚室关押着孙上天。这间囚室很好找,因为外面躺着两只昏死的狐狸。从走廊望去,这间囚室牢门大开,仿佛人去牢空。
“坏了,孙上天肯定逃跑了!”胡十三郎急忙飞奔过去,查看情况。
小狐狸在石牢门口惊呆了。
白姬急忙跟上去,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元曜好奇,疾步走到囚室边,往里望去。但见囚室之中,一个一字连心眉的道士正跟一只黑猫对峙着。
那道士十分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长得挺鼻薄唇,仪表堂堂,就是那浓黑的一字连心眉有点扎眼。这年轻道士可能是孙上天。
囚室的地上堆着打开的锁链,孙上天已然没了捆绑,却还不逃走,只是盘腿坐着。
孙上天的对面,一只黑猫也精神抖擞地坐着。不是离奴又是谁?
胡十三郎生气地道:“臭黑猫,你跑来水牢干什么?你还把孙上天的锁链打开了?!那外面的看守也是你打晕的吗?!”
离奴看见胡十三郎,眼神一虚,抖了抖胡子,移开了目光,望向了白姬、元曜,笑道:“主人、书呆子,你们怎么也来这里了?”
元曜反问道:“离奴老弟,你怎么跑来这里了?害得老狐王派人到处找你!”
孙上天一见这情况,突然哈哈大笑,道:“你这黑猫果然跟那些狐狸是一伙的,幸好贫道聪明,没有上你的当!”
白姬肃容道:“离奴,这是怎么一回事?”
离奴见白姬问起,自知瞒不过去,挠头道:“嘿嘿,主人,离奴闲来无事,来这潭水边捉鱼吃。因为见这道士可怜,一时心软,就进来放了他。”
白姬还没拆穿离奴,那孙上天已经开口了,道:“怪哉!怪哉!这黑猫满口谎言!它是特意闯进来放贫道离开的!贫道不肯逃走,它还苦口婆心地劝贫道离开!”
离奴咽了一口唾沫,骂道:“就你这臭道士话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猫心!”
孙上天摇头道:“怪哉!怪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贫道与你素不相识,你来放贫道定然不安好心,贫道可不上这个当!”
白姬扶额,道:“离奴,你为什么跑来水牢放孙道长?”
离奴欲言又止,还是说了。
“主人,离奴是为咱们留一条后路。离奴在狐谷转了一圈,发现这些狐狸各怀鬼胎,根本不齐心,恐怕是打不赢道士了。离奴现在放了这臭道士,将来万一狐谷不保了,道士们还能看在离奴放人的人情上,让主人、离奴和书呆子全身而退。”
胡十三郎气得想揍离奴,但一想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必须以大局为重,不能任性起冲突,遂咬牙忍住了。
孙上天一愣,原来这黑猫存的是做人情的心思,他顿时后悔自己思虑太多,没有趁机离开。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虽然心中懊悔,但孙上天的嘴还是很硬,道:“怪哉!怪哉!难道只有贫道一个人认为这黑猫行止怪异,不合常理吗?恐怕,阿辰是它杀的!”
离奴朝孙上天吐了一口唾沫,道:“呸!爷要杀也先杀你这臭狌狌!”
“你们听,这黑猫说了它先杀贫道,再杀阿辰——阿辰是它杀的啊!贫道是冤枉的——”孙上天连怪哉都忘了说,大声嚎道。
离奴气得要去挠孙上天,元曜急忙拉住了它,道:“离奴老弟,你就忍一口气,息事宁人吧。”
离奴望了白姬一眼,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