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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琰还没能消化掉闻历话里的意思,脸就先不争气地红了。然而涂二少输人不输阵,顶着张猴屁股似的脸依然故作镇定:“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闻历其实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他恨不得时间能倒流,还让他回到十秒钟之前把那个莽撞的自己从楼上丢下去。这算什么鬼要求!你又有什么立场,凭什么不准人家喜欢这个、喜欢那个?
可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断没有不认的道理。闻历只好硬着头皮鼓起勇气,故作淡定地重复了一遍:“你不要喜欢她吧。”
哀求悄然变成了祈使句,闻小历说完之后甚至有种自己变得高大了的错觉呢。
然而无理取闹依旧是无理取闹,涂琰根本没有道理答应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吧。闻历梗着脖子勇敢地跟涂琰对视着,仗着身高优势做出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里却明白自己的这个姿态实际上有多么外强中干——他随时都可能落荒而逃。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涂琰居然点了点头。
闻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后便听见涂琰说道:“行啊,那我不喜欢她。”
涂琰的心跳快得不正常,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如果不是他的健康状况一贯良好,他几乎要疑心自己心脏病犯了。然而就是这样,涂琰还偏要硬撑出他冷静自持的姿态。
涂琰神色郑重地看着闻历,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喜欢你,好不好?”
反转来得这样快,这下闻历是真傻了:“什么,我……我?”
然后就再没了下文。
涂琰等着他的回应,慢慢从期待变成恼怒,再变成失落的样子。他把脸转到一边,低声咕哝道:“不愿意就算了,但是这是我的事,不用跟你商量。”
闻历这才如梦初醒,焦急地去拉涂琰的手:“不不不!我、我的意思是……好啊。”
闻历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化作呢喃融进了空气里,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两人都不肯再出声,房间里一片静默,这静默又渐渐蔓延出了一点略微带了甜意的气息。闻历依旧保持了松松拉住涂琰的手的姿势,而涂琰既没有回握,也没有挣开。
大概是美梦成真得太过突然,人们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闻历才磕磕巴巴地重新找回了语言功能:“那什么,我先去洗个澡哈。”
闻历所表达的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然而涂二少在这方面比他经验丰富一些,理解起来也稍微多了那么一些花样……他枕着自己的双手倚在床头,身上还松松垮垮地披着没来得及换掉的浴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已经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了诱人的味道。
闻历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连浴巾都忘了拿,便要落荒而逃。
勇气这玩意大概是此消彼长的,闻历越是慌张,涂琰就越有恃无恐。他刚刚觉得逗弄闻历是那么有趣的事,又哪里容得猎物这样容易便逃脱?
涂琰在后面叫住闻历:“哎,先别走,洗完澡……你想干什么?”
闻历一愣,有些拿不准地说道:“啊?洗完澡就睡觉啊。”
涂琰一眼就看出闻历说的这个“睡觉”就是个纯洁的动词,根本就没get到他调戏的点,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的。涂琰小脸一板,没事找茬地说道:“洗什么澡?睡什么觉?我要吃葡萄!”
闻历一愣,不太理解这话题的诡异走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应了他的要求:“葡萄我有洗啊,就在那几个香梨下面。”
涂琰扭头一看,果然如此,顿时词穷。闻历笑了笑,放心地说道:“那我洗澡去了啊。”
涂琰气坏了,随手抓过盘子里的香梨,恶狠狠地啃了一口。
梨汁甜蜜而清凉,一直渗进了涂琰的心里。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咬了一口的梨,发现它居然神奇地只剩下了一半。涂琰拿着那梨愣了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似乎是刚刚闻历正在吃的那一个。
才刚刚表白就同吃一个梨子什么的,会不会有些进展太快了?涂琰胡思乱想着,耳朵也就跟着火烧似的红了起来。可怜的小耳朵片刻之内反反复复地红了又白,也不知道熟透了没有。
半晌,闻历的声音从水汽氤氲的浴室里传了出来:“阿琰,能不能去柜子里帮我拿条浴巾?”
涂琰眼睛一亮,应了一声“好”,迅速扯了一件浴袍。
闻历已经将浴室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伸出手来等着了。听见脚步声,他咕哝了一声:“谢谢。”
涂琰却不肯将浴巾给他,反而说道:“不成不成,你这门缝开得太小了,回头这浴袍要坠在地上可就弄脏了。”
闻历不疑有他,又将门拉开了些,道:“这可够了吧……”
不想话音还未落,浴室门就被人从外头大力打开。闻历猝不及防,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问道:“你干什么?”
他全身赤、裸,站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之中,依稀可以看到修长的四肢和覆盖了整个躯体的漂亮的肌肉线条。也不知道是被热气蒸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闻历的身体薄薄地镀了一层红,熟透的虾子似的,煞是好看。
涂琰抱着浴袍,维持着拽门的姿势愣在原地,连眼睛都忘了眨。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闻历往前迈了一步,他却受了惊似的往后跳了一步,没留意把背“咚”地撞在了墙上。
闻历哭笑不得:“我拿个浴袍而已啊,你究竟怎么了?”
涂琰也顾不上调笑别人了,红着脸摇摇头,跑了。
明明是跟自己一样的身体;明明也常跟狐朋狗友们一起泡温泉做按摩。为什么只有他不一样,看一眼就让自己这么慌张?
闻历关上浴室的门叹了口气,不一会,里面又重新响起了水声。
被他随便看一眼就石更,这以后可怎么好?
涂琰压根没在意水声火声的,他就光顾着把自己往枕头里埋,假装鸵鸟了。闻历吹干了头发出来时,他都没有抬头。倒是闻历大喇喇往他床上一坐,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的腰:“快起来把头发擦干,要不一会儿该感冒了。”
涂琰不动不说话,看起来是要进行一场不知所谓的消极抵抗。闻历气得笑了,直接揪着领子把人拽起来,强硬地在他的头上扣了一块干毛巾。
这么一闹,涂琰没心没肺地又复活了,杀猪似的叫得震天响:“谋杀亲夫啦!”
闻历:“……”
鸡飞狗跳的表白的第一天,就这么悄悄过去了。涂琰一整天都在精力充沛地折腾这个,折腾那个,头一沾上枕头边就觉得困得不行,确实想做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闻历睡觉的时候非常识趣地抱着枕头,主动躺在了他的床上,这令涂琰十分满意。
媳妇这么主动,说明以后的夫夫生活会很和谐。涂琰偷偷舔了舔嘴唇,今天吃不到也不要紧,反正来日方长,有时间了他可以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一边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涂琰在闻历怀里进入了更加美妙的梦乡。虽然他对这个姿势不是很满意,但是谁让自己身高不够呢?要是非要让闻历窝在他的怀里,那人家的脚就要垂到床外了。
一个体贴的攻绝对不能这样不讲道理。
可是不知怎么的,涂琰这一夜睡得颇不安稳,做了半宿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才到半夜。他不安地在闻历怀里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会不安?他困惑地想道,不是刚刚得偿所愿吗?
身旁的人兀自安睡,窗帘微微鼓动着,涂琰借着风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涂琰终于发觉了自己为什么不安。他们一路走来,走过长平旧事,又走过他山。他们是卢翊澄和关岱,是陆千山与陆白,可这里又有多少时间,他们是涂琰和闻历呢?他又是心病未愈,那么,他喜欢的又是谁呢?
涂琰不动声色,只用眼光描摹着枕边人的面庞,慢慢地带了一点贪婪。他缓缓闭上眼,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又不舍地睁开。
却不想,对上的是一双明亮的眼。
“睡不着?”闻历轻声问道。
涂琰点点头:“你也是啊。”
两人又同时沉默了。涂琰觉得他该说些什么,总好过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可他该说什么呢?说你喜欢卢翊澄还是陆白?多么可笑,他又没有出不去戏的臭毛病。
结果,在默然了几乎有一个世纪的漫长后,两人又鬼使神差地同时开口了。
“你不是喜欢我哥吗?”
说完他们都愣住了。涂琰和闻历对视了半晌,似乎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于是又一起笑了出来。只听闻历轻松地说道:“真好,我们现在是有共同爱好的情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