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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云水僧被带进了酒店,店里的博士便将他们引了入座,这店没有包间,好在此时人并不多,角落里张一面屏风,也自成小天地了。
云雁回点了些茶饭,叫博士下去了。
智和与智理极细心地扶着智生入座,又给他垫着背,倒热水给他喝。智生脸色好看了点,也仅仅是一点。看五官他应是生得不错,可惜一脸病容完全破坏了精气神。
智和感激地说:“各位师兄不斥我等的行径,反而愿意听我们一诉苦衷,实在令我们师兄弟铭感于心!”
“你们对这师弟如此有义,我佩服啊!”惠冲说道,“盗用话本也是情急时的无奈之举,我们又怎忍责怪于你?你若是不嫌弃,就到大相国寺来住吧,挤一挤,我们院子还是住得下三个人的!家师精通岐黄,也可为智生师弟诊治一二。”
智和一慌,“岂敢叨扰师兄!你能容我们说经,就已经是大恩了!”
二人正在推辞之际,一名妙龄少女转过屏风,到了他们桌前来。
智和瞥见少女芳姿,脸一红,头低了低,不敢去看。
少女也睁大了眼,笑嘻嘻地道:“竟是几位法师呀,奴家有礼了。”这不请自来的少女一礼,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给他们点起茶来,口中还哼起了小调。
惠冲一摸脑袋,咧嘴道:“没瞧见门外挂着栀子灯,嗳,你且去吧。”
凡是挂着栀子灯,就说明酒楼内有妓.女相陪。这些妓.女极其主动,会自己招揽生意,或是直接上前唱曲伺候,酒客便看着赏钱。
“哎呀,待奴家侍奉完法师们这一回吧。”少女娇羞一笑,“不打赏也行,算是奴家捐的香油钱了。”
和尚们差点喷笑出来。
少女将茶端到每个人面前,抛了个媚眼,便款款离去了。
她走开了,智和才松了口气,端起茶吃了一口压惊。
“这个小姐姐有意思,”云雁回也端起茶,“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吧,为了今日能聚在一起,相逢是缘。”
众人拿着茶碗碰了一下,各自饮茶。
云雁回又问道:“听口音,师兄像是应天府人士?”
“不错。”智和点了点头,有些黯然,“在外云游七八年了,一直没回去过。”
“哦,”云雁回漫不经心地问,“七八年前在老家是犯了什么事啊?”
“我……”智和猛然惊觉刚才云雁回说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他,身体紧绷起来,“你说什么?”
惠冲也不解地看着云雁回,“雁哥儿,犯什么事啊……”
智和、智理的手都搭上了智生的胳膊,随时准备驾着他离开。
这时,智生突然哼了一声,脑袋往后一歪,竟昏过去了。
智和连忙伸手摸他鼻息、脉搏,大怒捶桌,“蒙汗药?!”
三个相国寺的和尚吓得往后坐,“甚么蒙汗药,你胡说什么,智生师弟是不是犯病了啊?”
智和摸起智生的茶碗一闻,又舔了一点点,脸色难看地说:“就是蒙汗药,是刚才那个妓.女下的药?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不怕我叫人吗?”
一直稳坐如泰山地云雁回施施然道:“你倒是叫啊,要不要我帮你,把开封府的官差也叫来?”
智和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确定这小孩之前那句“在老家犯了什么事”不是信口胡说的了,他咬着牙:“你们到底想怎样?”
“我们想怎么样,就要看你们想怎么样了。”云雁回说。若是这些人纯粹是侵权获利,那么他们说不得就要维权了。他只偷偷暗示相识的妓.女下药迷倒了智生,使他们不得逃跑,也是要给个机会。
惠冲总算是明白过来,“雁哥儿,你是说他之前是在骗我们?”
“废话,”云雁回白了他一眼,“师兄,你也不想想,他们真生了病,难道不能去寺院挂单么?汴梁许多寺院可是向来为穷苦百姓提供医药,何况他们也是出家人。我都不说一般人第一个就是想到去大相国寺了,可他们去过吗?”
惠冲摸摸头:“他们不是四处求助碰壁么……”
智和此时方知道这几人之中,做主的竟是这黄口小儿,他按下心惊胆战,说道:“正是啊,我们先试过几个小寺院,都不愿收容,所以才心灰意冷,不敢去大相国寺尝试。”
这挂单也是要主人家允许的,此时的寺院之间其实贫富差距也很大。
有钱的像大相国寺,施舍者众,富得流油。穷一些的寺院,没什么香客不说,因为国家会硬性要求僧人购买食盐等物以增加收入,每年都有定额,消费颇大,往往入不敷出,别说做生意,可能茶都喝不上。
若是智和去的寺院都是些穷寺院,还真有可能被拒绝。
云雁回却摇摇头,“天子脚下,不至如此。此人自称无人相助,连寺院都不让挂单,赚了钱又不带病人住店。明明这么惭愧,却宁愿擅作主张学经卖艺等到人找上门来时道歉,也不要个授权。明明能够完全模仿大相国寺成熟俗讲僧的演出,却不去其他瓦舍,只选择赚钱较少的打野呵……说真的,即便是抄的,就凭他们的模仿能力,肯定也有瓦舍愿意接收。”
这种种行为,再结合他们的神情,真的让人觉得不对劲。
“这些都是为什么?只能说明,他们是不敢求助,不敢住店,不敢去瓦舍卖艺!依我看,身份大有问题,度牒是假的吧?要么就根本没有度牒——说真的,看你们的衣着和现在的处境,也不像是买得起度牒的。”
僧尼出家是需要国家允许的,私自剃度属于违法行为,度牒就相当于他们的合法身份证明。
但是国家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人出家的,要么你通过考试——挺难,考过的属于少数,要么就花钱买,有时发生了什么大事,国家也会发放少量度牒作为恩赐。卖度牒,是国家的一笔财政收入,财政紧张时,还会加大度牒售出量。
若是没有度牒,或者度牒是假的,那自然不敢去那些需要检查度牒的地方。
再以此推断,目前这个社会,以假僧人身份行走江湖的,基本上都是犯过事的……
因此云雁回之前才有那么一问,他怀疑这几个年纪轻轻就装成和尚“云游”的人,是因为犯了事,才身不由己背井离乡。而观其反应,多半是诈中了。
智和与智理听云雁回道破,再一看智生已被药倒,这使他们二人根本无法带着智生逃出店,只得颓然坐回了座位。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智和三人虽然流浪江湖几年了,但真不是什么有心计的歹毒之人,否则也不会看到他们时还一脸真心歉疚,更不会编个谎话都编不圆,事已败露,智和看云雁回没有报官之意,便抱着一线希望,从实道来。
原来,智和与智理本是亲兄弟,智生则是他们的堂弟,三人是应天府下一个小乡村人氏,前几年饥荒,灾民打抢无良地主,结果死伤不少,他们家就剩下这三人。
智和、智理为报仇,后又暗伏那地主的走□□家,不料管家重伤未死,还指认他们,三人只得趁夜逃了。
为掩饰身份,他们便剃了头,假装僧人,还买了假度牒,大江南北地流浪,饱一餐饥一餐。
期间混迹江湖,也跟过几个“老大”,可惜他们也只有学人说话这一个长处,打不能打,还带着个拖油瓶,所以混得并不大好。
就这么,一路混到了汴梁来,岂料刚一来,智生就病了……剩下的,和他们之前说的也差不多了,只不过那些原因都换成了怕被查出来是假僧人加通缉犯。
也是他们倒霉,侵权也就侵权了,放在以前抄人家话本被打都有过,故事都不听他们说。偏偏这次,遇到一言不发就派人下药的版权方。
观其神态,不似作伪,云雁回沉吟片刻,说道:“果然是因为身份不合法,才不敢往寺院、客栈去,你们也是可怜人,若是如此……”
智和兄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云雁回竟然是要帮他们,激动地道:“师弟若能相助,我们兄弟三人感激不尽,必定结草衔环为报!”
“报什么报啊,我看你们模仿能力惊人,若是愿意正式剃度出家,我便请方丈通融,叫你们兄弟三人改换身份,进大相国寺做俗讲僧,为寺里效力,怎么样?”云雁回又补充道,“寺里了然法师精通岐黄,还可为令弟医治。”
现在的云雁回,还是很有向方丈开口的底气,毕竟他负责过的两项工作都大获成功。
他们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说道:“我们兄弟感念师弟以德报怨的大恩,但是,我们可以剃度,智生却不能真做了和尚,至少得给家里留条血脉传宗接代吧!”
“不做和尚,你们的身份怎么合法化,我可没本事通融开封府,在度牒上钻漏洞还行。”云雁回有点无语地道,“再说了,你们怎么那么轴呢,出家了,难道不能再还俗吗?”
如今多得是家里有点条件的犯人为了减刑或逃避罪责,选择出家呢,若干年之后再还俗又是一条好汉。就跟武后为了嫁给老公的儿子,先出个家一样。出个家,就跟删号重建似的,进了佛门,以前的数据就得清零。
智和他们买不起真度牒,更支付不起和尚的必要花销,还不想坐牢,就只能逃亡了。
智和羞愧地点头,“因为您说给寺里效力……”
“也不能叫你们一辈子做牛做马啊,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哦不,虽然是这个时代,但是我们不讲究那个!”云雁回说道,“只讲究经济效益,你帮忙创造够了财富,就算报了恩啦。回头治好病给你们算个账,保准精确到一文钱。”
智和兄弟俩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样算的,说好的恩情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呢?还精确到铜板啊?
云雁回打量着这俩还在迷茫中的傻孩子,心底又有了盘算。他最近有赚钱的计划,正愁没有完全掌握得住又合用的人干活,这俩好像让他看到了希望啊,不管怎么说,弄回去先考察一下也行,再不济也给寺里招了两个熟练的俗讲僧。
智和、智理只想了一下,就立刻说:“我们愿意!敢问这位师弟如何称呼?”
云雁回已然沉浸在收到合用马仔的美梦中:“叫云大哥!”
智和&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