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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小棉觉察出了这里的光景是过去的某段记忆,但她猜不出是几年前的。
于斯如今的外形和面容相较过去都改变了不少,但于墨的样貌却丝毫没有变化,气质倒是有所不同。
比起现在的0001,于墨更遥远,像远山的风,追不上摸不着。
他和你说笑着,仿佛近在咫尺,又如隔着几重山海。
但看着那双晶莹深邃的眼睛,曾小棉知道,他还是他。
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旧时光里那个真挚美好的少年,蜕变成睿智、从容、温柔的大人。
于墨刚办完画展回来,此刻穿着围兜,戴着防热手套洗手作羹汤。
他看着围在他身侧的嗷嗷待哺的崽子们,笑容和煦。
“音乐中心总决赛,墨哥你会来的吧?”蓝仔吃得满嘴的番茄酱。
“那是,不然其其要哭鼻子的。”庄子行难得拿于斯开刷,“于墨哥的蛋包饭真是天下一绝!”
“谁哭鼻子了?”于斯不高兴了,把那碟蛋包饭挪走,“不给吃!”
于墨笑声爽朗,用力揉了一把于斯的头发:“我们其其男子汉大丈夫,从来不哭鼻子。”
“除了小时候被蓝仔抢牛奶的时候……”初岩说完,赶紧端着那盆鸡翅闪开,才免遭于斯的无影脚攻击。
原叶也跟着打趣道:“其其抱着空奶瓶站在院子门口嗷嗷哭,奶声奶气地喊着‘要喝小牛奶’的时候,真可爱啊~”
“不给你们吃,你们都是坏人!”于斯站起来,俯身拿身体盖住饭菜,“不准吃!这是我哥做的!”
他身形高大,脸还透着一股稚气,撒娇起来就是放大版的可爱。
“都怪蓝仔!”为了美食,庄子行见风使舵。
蓝仔据理力争:“其其已经够高了,不需要喝牛奶。我矮,我得多喝。”
庄子行笑道:“你不是说其其的腿就是你的腿吗?你有三米高。”
蓝仔闻言,灵活地跳上石板凳上,朝其他人张牙舞爪:“我是三米高的巨人!受死吧!”
其他人举着勺子筷子四处逃窜。
几个年轻人打打闹闹,一顿饭要吃个把钟头。于墨没吃几口,解了围裙先进了屋,曾小棉赶紧跟了过去。
屋内装修朴素典雅,墙上一幅幅月光街景在一丛丛绿植间忽隐忽现,格外梦幻。
其中一幅高约3米的日落图,几乎能以假乱真,曾小棉差点以为自己走到了海边。
于墨在这幅画像前停下脚步,画里画的正是他们九个。
于墨的月光图闻名于世,但最着名的却是这张“日落、挚友”图,此画一出,想找他约画的订单差点把这辈子的活都给排满了。
但都被他通通拒绝了,他此生只画这一幅。
画里,太阳冲破浓密的云层,发出高远的光芒,太阳的光线在平静的海面上美丽地闪耀。
九位少年沐浴在阳光下,沙滩像闪光的金子。他们相互追逐,笑容如此生动,仿佛都能听见他们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快乐跃然纸上。
“是墨墨吗?”书房里传出于妈妈的声音,“墨墨进来。”
于墨敛掉眼中的愁绪,缓了缓神,走进去:“爸,妈。”
于爸、于妈一身休闲素衣坐在书房的木椅上,两人都面容姣好,脸上虽有皱纹,但风采不减,即便此刻处境危急也不露半点虑色。
一旁的茶几上点着一根檀木香,于墨不爱闻这味儿,于爸便在他进来前掐灭了香,此时仅留有一股稀薄的烟。
于妈招呼他挨着自己坐,略带皱纹的手拉起于墨的双手:“爸妈还没来得及跟弟弟说,但这事儿不能再拖了。所以先跟你商量——”
说到这儿于妈有点哽咽。
“——妈不怕,就是舍不得你们。我那么好的两个孩子。”
于爸揽住她的肩膀安慰,接过话头。
“他们搞庄家,就是一个预警。下一个不是我们家就是其他六家。”
于墨温声道:“庄叔叔……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于爸摇头:“我刚得到消息,明天一早抓人。所以今晚,你找个理由让蓝蓝和子行住在我们家。”
“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不择手段。”于妈叹气。
于爸拍了拍她:“从那些人提议做半数据人开始,就已经不把人当人了,都只是蝼蚁。”
被压迫着的人连恐惧和悲伤都不能声张。
于妈望向窗外:“真不敢想象未来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于爸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以及桌子上的一袋现金。
“今晚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明天他们抓庄叔叔的时候,你就带着弟弟妹妹们走。不要用任何电子设备,这钱应该能够你们花一阵子。”
于墨没接:“那你们呢?”
于爸拉过他的手,把地图塞给他:“我们留下来,你们才能走。”
于墨的肩膀颤抖,强忍住泪水。
于爸说:“去年我和你妈在凤鸣山买了块地,盖了栋房子,本来……”是想留着养老的。
于妈强颜欢笑道:“春天那里会开满蓝色的粉蝶花,你和弟弟会喜欢的。就是委屈了其其。他还那么小,正是想出头的时候。”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爸宽慰着妻子和长子,“我们和其他家也都通了气。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
于爸顿了顿:“先……不要告诉他们吧,你们在那边开开心心玩几天。”
于妈抚摸着于墨的脸颊,像是要把他刻进自己的脑海里:“你自己也要小心。有你和其其,是爸爸妈妈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儿。知道吗?”
“嗯。”
于墨郑重地点点头,他张开双臂,将妈妈搂进怀里。
他像海一样辽阔,像山一般坚定。
曾小棉站在离他不到三米远的地方,无法挪动脚步。
他不是生于高处,而是一直拉着别人走向高处。
但他也会累,她见过他眼里的落寞和孤寂。
他把悲伤埋进深海,可那些暗礁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把他的内里撞得遍体鳞伤。
她不知道他走过了多少路,鼓起多少勇气,才能向外人说出“你想要自由吗?”、“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这样的话。
半数据人……
曾小棉念着这个词,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