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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身居高位的人,要么就是平时一动不动,只要稍稍那么一动,立马就能掀起大浪来。
皇后素来在后宫里就是那么一个概念,节庆时分穿一身明黄色只有帝后才有资格穿的皇后服制,远远坐在宴席的最顶端,只要后宫美人们一开始歌舞,立刻就会一脸嫌弃的退场。
后宫有事找主位,主位不决找四妃,四妃偏帮再上报贵妃,一般来说,到了贵妃那儿,也不会再有什么难以裁决的麻烦事儿。
久而久之,从各个渠道进来的众多美人才人采女们,几乎也就忘了还有皇后这么一茬了。
林充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当着皇后的面喊贵妃饶命,不是找死还能是做什么?
“虽说不是后宫事宜,但光是西六宫的事儿,也不算少了。”皇后难得推了折子,破天荒召了贤妃和德妃俩人叙话,莫说贤德二妃,就连青扇青萝都被惊掉了下巴。
自家娘娘自入主东宫以来,什么时候管过后宫里那群鸡毛蒜皮的事儿了?
最开始还想着劝上一劝,结果被皇后一句不过是点小老婆争风吃醋,能掀得起什么大浪来,就给堵了回去。
虽然说的确是大实话,只不过小老婆这三个字,后宫嫔妃们听在耳里,着实诛心。
从此之后,皇后就在替皇上批奏则理国事这一条暗黑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娘娘教训得是,臣妾毕竟年轻识浅,哪里晓得这里面的规矩,一切还有望德妃姐姐提点着些,妹妹也好跟着学学规矩。”
贤妃稍微好点儿,有先前皇后捏着她肩膀慈眉善目安抚的底子,勉强还算是能进退得宜。
只苦了德妃,战战兢兢的盯着面前一小盘茶点,手都不敢往茶杯上伸,屁股勉勉强强挨了三分之一的椅子沿儿,只等着皇后一个甩脸子,立刻就扑到地上去请罪。
皇后似乎是颇有些不适应的看了看德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后是真不太习惯跟这群娇声软语的莺莺燕燕们打交道。
后宫里还能有什么事儿?
左不过就是今天月例银子按时发放,明天节庆互相送礼,后天赏你一个香囊,大后天又赏她一个扇坠儿。
再添上点各宫小厨房里的柴米油盐,修修补补,冬天的炭火夏天的冰,四时的衣裳进贡的珍奇,花钿首饰胭脂水粉,花房里每日送的时鲜花卉,太监们早就打点得妥妥帖帖,不过就是送来给主子们过过目,添点减点儿,能花多少银子,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大事儿?
至多死几个不知名的美人才人秀女采女,拖出去埋了完事,难不成宫里还真得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鸡犬不宁?
真能混到一宫主位,九嫔四妃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一般点的使绊子,她们看在眼里,压根就懒得上心。
跟朝廷上那群大臣们天天吵的大旱三月洪水决堤,国库空虚边疆不宁比起来,这些简直就不算个事儿。
也亏得朱媛那个眼皮子浅的,天天搁在女人堆里,争来斗去玩个乐不思蜀。
“妹妹……妹妹这也太抬举姐姐我了,臣妾哪懂什么调度后宫,不过是大家姐妹们在一起,和和气气的,日子也就过了。”德妃小心翼翼的瞄了眼皇后,又赶紧一脸惶恐的低下头,越发往椅子里缩了缩。
九嫔之下,生脸太多,换代过快,皇后认不太全,但四妃好歹也见了个脸熟。
还没出阁的时候,逢年过节宴饮赏花,姐姐妹妹们的也多多少少凑到过一处,你弹个琴我吟个诗,外人看来是高门闺秀吟风弄月,实际上也就那么一回事。
德妃是文缨御史家的二小姐,当年秀女海选时,连三轮都没进,被皇上亲自发话说头发梳得太高挡了视线,以有碍观瞻为由扔了出去,还是太后一力坚持,才勉强留到了最后,一路辛辛苦苦在宫里熬了两年,拼着没犯大错,家里又有个着实争气的爹,才搁皇后手里挣了个妃位之末。
皇后慢慢悠悠的喝了口茶。
德妃看上去胆子小,但言官御史家的家教出来,能有几个嘴皮子不利落的?
朝庭上,德妃她爹那是稍不小心就要领着一大帮子书生们去拿头撞御阶的狠烈主儿,虎父无犬女,皇后私心里,还是相当看好德妃的。
能在朱媛手底下混一个没犯大错,这本身就是一个本事了。
“妹妹福分浅,不能早入宫侍奉天颜,进退之间,力不从心,皇上的心意,更是揣摩不透了,姐姐若肯垂怜,平日里教导妹妹一些儿,妹妹感激不尽。”贤妃说着说着就开始抽下巾帕,声泪俱下唱作俱佳的看着德妃。
皇后:“……”
皇上的心意还能有什么揣摩不透的?
新鲜好玩会来事儿,三样之中占一样,能保得宠五天。
三个之中占两样,一个月常驻宫中不是梦。
要三样全占齐全,恭喜,那就可以获得皇上于御床之上,许下的封妃口头承诺一份。
当然,也仅限于口头承诺。
真正往封妃诏书上戳的凤印,还安安稳稳的在皇后宫里放着呢。
皇后对付皇上隔三差五跑来宫中闹腾的要在四妃之外另加封,诸如宸妃鸳妃婉妃昭妃之流等等等等不计其数封号的撒泼招数,通常只有一个办法。
拖。
封妃是吧,成啊,先拟诏,拟诏之后礼部选号,光这一项随便拖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选号之后又得斋戒沐浴,斋戒沐浴之后还要别修宫室,别修宫室就得涉及国库,但凡涉及国库,言官大臣们就会跳出来劝诫天子不要沉溺女色。
就算是皇上能过得了言官口诛笔伐这一关,还得皇后选个吉时吉日行册封礼,再晓谕六宫不是?
等钦天监算出吉时,再拖上个几个月,皇后还就不信,皇上还能记得自己这个口头承诺。
纵使皇上还勉强能记得有这么一号人,估计被后宫礼仪折腾了这么久,这美人早就成了众矢之的,天知道死在了皇宫的哪个角落里,别说封妃封嫔挣个封号,只怕是尸身被野狗叼了去拆得七零八落的,都不会有人知道。
“妹妹这是说哪里话来,入宫早晚,和侍奉皇上尽不尽心,哪有什么关系,后宫里哪个姐妹不是尽心竭力侍奉皇上。”大概是皇后一直表现得老神在在不出声,德妃也就稍微放大了点胆子,顺带就把皮球踢去了依然在发呆的皇后身上。
“更何况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教导后宫有方,臣妾哪有什么可以教导妹妹的,妹妹这是说笑呢。”
于是这回轮到贤妃噗通一声跪去了地上。
“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恕罪。”
皇后:“……”
所以说,她喊了这俩人跑来中宫,真的不是听她们一人一句哭一个上午的皇后恕罪啊……
不过说起来,这应该怎么回话来着?
朝堂上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皇后只需要隔着帘子让人传话,教导皇上说爱卿平身朕知爱卿好意云云,那群说要撞墙就真的会去撞墙的言官御史们才不会如此谨小慎微的哭喊皇上恕罪,他们通常都是理直气壮的逼着皇上说朕知错了……
在皇后从入后宫以来的经历里,她是真的没有什么处理女人之间鸡毛蒜皮琐事的经验。
“起来吧,你们身为四妃,自然是要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教导下面的姐妹,后妃有德,是皇上之福,也是我朝之幸。”默默把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皇后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才拗出一个严肃正经的表情,往下瞥了一眼。
然后德妃也一块儿扔了茶盏跪去了地上,跟贤妃一起磕头去了。
“娘娘教导得是,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皇后顿时……暴躁了。
“娘娘,臣妾有一事,思来想去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只好来请娘娘示下,还望娘娘不嫌弃臣妾愚钝。”德妃还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一边贤妃已经回过神来,稍稍直了直身子,伸手拭了拭原本就没掉下眼角的泪,语气虽说还带着点“臣妾不知如何做主”的惶恐,但到底也没真惶恐到哪儿去。
皇后颇觉头疼的扶了扶额,青扇赶紧把两位娘娘都掺了起来,一步到位送去椅子里坐好。
“本宫让你们协理西六宫事宜,自然不是空话。”
总算是说到正点儿上了。
“臣妾年轻,尚不熟悉后宫规矩,偶然听姐妹们闲谈,说起姐妹们住不到一处宫里,总觉得心里怪空的,不似从前那般热闹了。”贤妃字斟句酌半天,最后才瞄了一眼德妃。
“姐姐,你说是吧。”
后者重新恢复眼观鼻鼻观心,视线规规矩矩盯着面前那一亩三分地的表情,贤妃问过来了,才稍微抬眼,看了面前人一眼。
“臣妾觉得,热闹有热闹的好,清净也有清净的好,姐妹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笑,自然高兴,清净一点,也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怎么侍奉皇上。”
皇后安安稳稳的往身后椅子背上靠了靠,总算有了点喝茶的心思。
只有下面的人开始推皮球和起争执,她的位置,才算彻底坐稳了。
如今她才发话,放了一批人出宫,贤妃不可能有这个胆子跑来跟自己说,要往后宫里补些美人选个秀。
那么贤妃想提的唯一可能,就是挪宫。
这么得罪人的功夫,如今撞来一只出头鸟,皇后自然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