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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天国的姐姐:一切安好,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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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曾言,此心安处是故乡。当时年幼懵懂,后来几经变故,方才明白,若无心之所系,孑然立于世间,是何等荒凉。】
一个个娟秀的颜体小楷落在洁白的宣纸上,苏云秀屏气凝神,一笔一画写得极为专注,每一字每一句都思量再三,方才落笔。
【如今,我上有慈父关爱,外有挚友相伴,明日更将与意中人成婚。】
写到这,苏云秀脸颊微红,手中的笔微微一顿,暂且搁至一边,抬头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台上那一株君子兰。
眨眼的时光,三年已过,周天行如同之前所说的那般,在苏云秀二十周岁生日当天,再度向她求婚。这一次,苏云秀并没有拒绝。
那一刻,周天行那张俊秀地过分的脸庞上所流露出来的喜悦与心满意足的神情,令苏云秀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心底最后那一丁点微妙的别扭也随之消散。
周天行虽然素来寡言,但行事一向雷厉风行,苏云秀一点头,他就立马拉着人去了民政局领证,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苏夏得知的时候,红色小本子已经新鲜出炉了,他暴跳如雷摔了一地板的瓷器碎片都没用,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件事。
便是薇莎和文永安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无语了半天。
唯独迪恩暗地里高兴了半天,心想这个跟自己死活不对盘的所谓“继女”终于要嫁出去了,简直是喜大普奔的节奏。
周老乐得要死,行动迅速地搞定了婚礼的一切事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大红的喜帖就洒满京华城,令人为之侧目。周可贞私底下向苏云秀这个板上钉钉的小婶婶爆料,其实周老爷子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经开始计划这一场婚礼了。
吐槽完自己的曾爷爷,周可贞看向落落大方的苏云秀,突然想起三年前就在苏云秀房中见到的绣棚,顿时觉得,自己的曾爷爷的举动,好像也没啥?
不管怎么说,周天行和苏云秀的婚礼在即,便是淡定如苏云秀,在婚礼前夜亦是坐卧难安,心绪纷杂,一时间想着明日快快到来,一时又希望明日慢些到,心思反反复复之下,苏云秀自知今晚怕是难以入睡,干脆就到书房来,摊开信纸,研墨提笔,将自己不愿意向任何人说出口的复杂心绪书写在信上,向早已不在人世的姐姐倾诉。
自从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在自己怀里咽气之后,苏云秀就有了一个新的习惯:每日手书一封信件,然后烧给已逝的姐姐。长时能有数十页纸,短时只有一纸便签寥寥数字,然而无论长短,苏云秀每日如此,雷打不动。便是在被天策府追缉之时,也不曾断过一日。唯独在转世重生之后,受限于婴儿的身体,方才断了几年。等到苏云秀能握住笔也能弄到纸笔时,便恢复了每日一封信的习惯。
有些情绪,苏云秀骄傲地不愿意向身边任何人诉说,唯独仅能寄托于这一封终将化为青烟的书信,向自幼就无比依赖的姐姐倾诉。
心思千回百转,苏云秀微微一笑,提笔写下最后一行字。
【我已找到心安之所,不知姐姐是否亦是如此?小妹唯盼姐姐来生亦能寻到心安之所,一生安康喜乐。】
搁笔收墨,晾干信纸上的墨迹之后,苏云秀垂眸,看着自己方才亲手写就的书信化为青烟,冉冉升起。
随着信件化为一缕青烟,苏云秀的心绪也稳定了下来,终于能安然入眠。
玉兔西坠,金乌东升,天色渐渐大亮。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苏云秀一身大红嫁衣,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良人。
从今日起,她将嫁为人妇,开始另一段新的人生。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一定能走得很好。
苏云秀心里这么想着,对着有些狼狈地跌进门来的人微微一笑,看得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才来到新娘子面前的新郎官一阵发呆,眼里满是惊艳。
一向极为素雅的苏云秀盛装打扮之下,是和平日完全不同的明艳无双,凤眸微挑,气场十足,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令人心折,生生让一帮想起哄闹新娘的人,愣是不敢动弹。
苏云秀起身,对周天行伸出手,唤道:“天行。”
周天行二话不说,把手放上去,反手握住苏云秀,难得笑得有些傻气。
新郎官的亲友团里已经有人开始捂脸了。结婚当天一见面,主动权就全部落到了新娘子手里,可想而知以后这个家谁说了算,夫纲不振啊!不过想想他们两个交往这几年来的互动,呃,好像本来就是新娘子说了算?
苏云秀并不理会新郎官亲友团,只是对周天行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乎?”
周天行紧紧抓住苏云秀伸过来的手,很认真地说道:“我抓你了,就不会再放手了,就算你反悔了,也休想我放开。”
似乎有些答非所问,但苏云秀却微微扬起了嘴角:“也好。”
顿了顿,苏云秀又说道:“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可乎?”
这个时候,周天行哪有说不的道理,就是苏云秀要摘星星摘月亮,他都能二话不说捋袖子就上,更不用说只是在口头上被占两句便宜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周天行自然是豪不犹豫的点头了。
外头新郎官亲友团已经无法直视这一切了。亲友团之一,新郎官的侄女周可贞小声吐槽了一句:“这个……角色是不是反了?”
这句话,不仅新郎亲友团心有戚戚焉,就是新娘亲友团,也深有同感。
唯独薇莎冷不丁地蹦出了一句:“他们俩的画风,什么时候正常过?”
所有人顿时都默了。
撇去这个小插曲,婚礼还是很和谐很圆满的,直到新郎新娘下来敬酒。
苏云秀只需要端着杯清酒在后面,所有想灌她酒的人都被周天行拦下了,她只需要意思意思地抿一下而已。
平日里周天行往那一句,煞气十足,神鬼辟易,别说灌酒了,就是凑近了都压力山大,今天难得有光明正大的机会灌酒,没几个想错过的,尤其是在周天行手下经过的魔鬼训练的折磨的人们,一个个豪迈得不得了,死活非要拼酒。
周天行也是来者不拒,几大箱高度白酒灌下去,周天行依旧面不红气不喘,倒是想灌他的那些人,一个个都眼神发愣舌头发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整桌的兵哥,愣是被周天行一个人给拼倒了,都有人开始往桌子底下钻了。见此情景,后面还有想灌酒的,都有些怵了。要是灌酒不成反而把自己给灌到了桌子底下,那多没面子,因而后来者倒也没像这一桌这么夸张。这让周天行心底松了口气。就算他有内力作弊,又有新娘子友情提供的解酒丸打底,也顶不住这么个灌法啊,就算是白水,这么灌下去,也是很要命的事情。
苏云秀掩袖轻笑一声,挽着周天行的手,满场敬了一轮。虽然有周天行拦着,但宾客太多,就是一桌只抿上那么一小口意思意思一下,一圈下来,也灌了不少酒进肚子了,更不用说有那么几桌客人,就是苏云秀都要给面子,一口焖干整杯酒以示敬重的。于是当周天行挽着苏云秀回到主桌时,苏云秀已是脸颊微红,看着似乎有几分醉意了,都懒得再动筷子,直接靠在了周天行的肩上,微微半阖了眼。
周天行干脆挪了下椅子,靠近苏云秀那边,让她可以靠得更舒服些,还低声问了一句之后,便盛了碗热汤,一勺一勺地喂给苏云秀,苏云秀连手指头都不必动,只需要汤来张口就够了。
此情此景,粉红闪耀的桌上几位单身一族,在心里点起了火把。老一辈则是非常乐和地看着小俩口亲亲密密的样子,心底也高兴,便是之前一直对周天行拉着张晚娘脸的苏夏,在这么个场合,也是极为和煦的,看到此情此景,虽然心里仍然不舍,但更多的还是替自己的女儿高兴。
婚礼折腾了一整天,直到深夜,座钟敲响了十二点的名声,闹洞房的人才陆续散去。
关了门,周天行这才彻底地松了口气。
要是换住平日,他脸一板,立马就没人敢靠近他三尺之内。可今天不一样,他总不能在婚礼上还板着一张脸吧?再说了,看看闹洞房的都是什么人:他姑,他姐,他侄女,他老婆的闺蜜……哪个都不好得罪。最重要的是,老婆似乎玩得很开心,周天行也只能捏着鼻子奉陪到底了。
好不容易碍事的人走了,周天行关好门一回头,就看到苏云秀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顿时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不先洗个澡吗?”
苏云秀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等我写完这封信再说。”
周天行无奈地向苏云秀走去,没走两步就听到苏云秀说:“不许偷看。”
于是周天行听话地停住了脚步。
顿了顿,苏云秀又说了一句:“帮我找根蜡烛来。”
周天行视线一扫,视线落到了方才闹洞房时点燃的一对龙凤烛:“桌上有。”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苏云秀已经写好信,将信对折了起来,闻言便捏着写好的信,走到龙凤烛前,将信件点燃。
一时间,屋内沉默了下来。
直到信件彻底化为灰烬,苏云秀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回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周天行:“你不问?”
周天行摇了摇头。
“不好奇吗?”
“好奇。”周天行很老实地承认了。
苏云秀微微一笑:“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以后有时间,会说给你听的,现在……”
屈指一弹,一缕劲风撞上墙上的开关,房间顿时暗了下来,只余下窗边洒下的月光,和桌上摇晃的烛光。
一缕微风从窗缝里溜了进来,带得桌上那一层薄薄的纸灰微微动了一下。
那封被烧掉的信件上,总共就写了一句话。
【一切安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