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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的丰田4S销售展厅冷冷清清，销售员都比客户多，不过基本都聚集在角落里聊天，常天浩心想：目前上海这特殊的牌照政策影响很大，8万元价差大家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进口车门庭冷落情有可原，顶级进口车如虎头奔这种，买得起的非富即贵，估计对这8万元还无所谓，佳美这种三线进口车型，确实比较致命。
但这样对自己有利，可从容挑选和砍价。
不过目前他的视线并不在车上，而是聚焦在展厅东北角办公室门口一个女孩子身影上，这背影看着很熟悉。站在女孩子对面是个中年男子，也不知是经理还是主管，正板着脸孔对女孩子在发火。
“你看看你，本来王老板都决定买车了，就因为你不配合，单子黄了。”
“经理，这不是我的错，实在是王老板他……”
“他怎么着你了？是叫你陪睡了还是叫你陪嫁了？”经理火冒三丈道，“不就叫你陪着吃个饭、唱个歌么？进店时怎么培训你的，要全心全意为客户服务，一到关键时刻这不行那不行，我要你们干什么？”
女孩子很委屈，争辩声也越来越低：“但我还是学生啊……”
“学生？学生怎么了？要不是你自己说可以胜任，我当初就不想收留你，你装清高不要来我店里装啊。我再警告你一次，再有这种事，下个月你不用来上班了，这个月钱也要扣2成。”
常天浩听不下去了，他已听出那是安艺茹的声音，难怪背影这么熟悉。
“咳咳！”
两人下意识转头看了过来，安艺茹也认出了常天浩，有点惊讶，刚准备开口，他已隐蔽地摆摆手，意思她不要暴露。
安艺茹这回终于不像学生会招新那样视而不见，默默点头用眼神打了招呼。
刚还火冒三丈的经理一下子笑容满面：“先生是来看车么？”
“对！我来看进口佳美，合适就买一辆。”
“我马上帮您安排导购，小梅……”他朝角落里打招呼。
常天浩笑笑：“你旁边不是有销售员么，就她吧。”
经理一愣，随即道：“她是实习销售员，很多规矩不懂，我帮先生换个吧。”
“规矩懂不懂没事，人长得漂亮就行，就她吧？还是说不行？”
听到这番调侃，她忍不住咬了下嘴唇：这个常天浩……
经理瞪了眼安艺茹，低声道：“好好和客户说话，别再捅娄子了。”
身穿OL服的安艺茹款款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先生贵姓？”
“免贵姓常。”
“请允许我先给常先生介绍下车子整体情况。这款车有两个配置，一是中配、一是高配，中配使用4缸2.2升发动机，高配使用3.0升V6发动机，和日本出口到美国的型号几乎一样，只在仪表盘等少数位置进行了调整。
整体配置非常齐全，四轮盘式刹车、电动车窗、可倾电动天窗、中控门锁、助力转向、电动调节后视镜均为标准配置。高配还有巡航定速、ABS、电动调节驾驶座、自动空调、6碟CD音响、真皮方向盘及真皮座椅等……”
常天浩笑着打断：“参数比较枯燥，能打开让我看下么？就高配版好了……”
安艺茹引导常天浩到高配展车前，细心地帮他拉开车门，然后自己从另一个方向上车坐在副驾驶上。
关上门后，常天浩压低声音问：“你在这打工？”
安艺茹点头：“嗯。”
“刚才怎么回事？”
“算了，不提了，都过去了。”
“和我说下，我也算客户。”
“你真要买车？”
“是。”
“我以为你来拉赞助的，刚还想劝你别白费功夫。”
“赞助我正在办，应该快成功了，到底怎么回事？刚才我看你都快哭了。”
“没什么。”安艺茹淡淡一笑，用尽可能平静的口吻道，“有个老板想买车，要我陪他吃饭唱歌，看车时借口介绍性能还对我动手动脚，我拒绝了……”
常天浩点点头，看了眼内饰和配置比较满意，便问：“高配多少钱？”
“报价52万，可还到50万，经理也许能给更低，不过我看到过有人前两天以48万成交过，主要最近行情不好。不过这是黑色、金色的价格，还有珠光白可选，贵2万块钱……”
“我知道了，我帮你把单子拿下来，你有提成么？”
“50万价格卖出去能有1000元提成，不过我2个月只卖了一辆。”
“懂了！”常天浩下车做了个OK的手势，故意问，“安小姐，价格能不能便宜些？”
“不好意思，先生，我的权限就是如此，”
“找你们经理吧……”
经理屁颠颠跑来了：“先生，您看得还满意吗？”
常天浩沉吟道：“整体可以，价格贵了点，安小姐说高配版最低只能到50万，偏贵。”
“这价格不贵啊，我们平时都卖52万的，因为最近活动……”
“这种话不要讲了，安小姐都说行情不好，她2个月才卖出1 辆。我们公司要买2辆，一辆黑、一辆珠光白，全部高配版，价格合适我现在就下单。”
“这个……”经理又朝安艺茹瞪了下眼睛，后者装没看见，经理无奈一咬牙，“小安和你说了吧，白色要贵2万，所以……”
常天浩点头：“知道，其实这不合理。”
“这样吧，最低49万，白色再加2万，一共正好100万。”
“贵了，两部96万吧，能接受我就下单。”
经理叫起屈来：“这价格做不了啊……”
“我本来诚心想买丰田的，连本票都开好了……”常天浩展示了手里的本票，“那我去看本田阿科德去，他们性能差不多，价格却差不少，这价格真不能做的话就不难为你了……”
说罢转身要走。
“先生留步、留步。”
“你看我款子都准备好了，你同意就可以做；不能，我就走了。”常天浩瞟了眼安艺茹，对经理道，“阿科德那销售员都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小姑娘还说晚上陪我唱歌吃饭呢，能做不能做你爽快给个话吧……对了，说不定圣诞节前后公司还要买一辆。”
经理仿佛下定了决心：“那好吧。”
常天浩又转过头去：“安小姐刚才说可以送一堆赠品，应该没问题吧？”
经理肉痛地点头：“可以可以……那我们现在去签销售合同？”
“这销售提成算安小姐么？”
“算算。”
“那让小安陪我办。”他转过头嬉笑道，“小安长这么漂亮，不知道我等会有没有荣幸请你一起唱唱歌、吃吃饭啊……”
安艺茹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经理的目光刷地投射过来，似乎在等她表态。
几秒钟后，安艺茹平静道：“常先生，这不太好吧？我还在念书……”
“吃个饭而已，安小姐别想太多，我又不是坏人。”
眼看常天浩停住脚步，似乎要放弃购买，经理眉头又皱了起来，赶紧道：“行行行，为顾客服务是我们的宗旨……”一边还低声对安艺茹道，“快答应下来，我给你加500提成。”
“她提成总共多少钱？”
“额。”
“说嘛，别不好意思，总不能让安小姐辛苦一下午没着落……”常天浩一脸玩味对经理道。
安艺茹低声报了数字。
“这样吧，又要安小姐帮忙办手续，又要陪我吃饭，这太辛苦了，出场费不能少。经理刚才说加500，我再加500，凑足3千，一会儿直接给你。办完手续咱们就兑现啊，直接从车款里划。”
经理觉得这操作有点奇怪，但老板们都有点怪异脾气不是？车卖便宜了他本来确实想再压下安艺茹的提成，不过现在常天浩明显看上了安艺茹，后者态度关系到交易能不能最后兑现，他不敢造次，所以也答应了下来。
签完合同付款，经理脸上笑开了花：今天一口气卖出2辆，11月业绩果然不错。最关键是经过中午这番教育，小姑娘终于肯配合了。哎，现在客户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色呢？不过这客户还算大方，还愿意给500块出场费，下次要多给小姑娘洗洗脑：学生怎么了？要赚钱就得放下身段。
傍晚时分，所有手续、款项交割、保险全部办妥，临时车牌也拿到手，车洗得干干净净，还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交钥匙仪式。
“珠光白我明天派人来提，黑的我现在开走，安小姐，咱们走吧……”
安艺茹朝经理看了眼。
后者连忙挥手：“去吧去吧，玩开心点，多给你放假一天。”
黑色的丰田佳美缓缓驶出4S店，果然还得要自动挡，开起来顺手。沉默几秒钟后，常天浩问：“送你回宿舍还是哪里？”
“不是说请我吃饭唱歌么？或者还有其他项目等着我？”
常天浩闹了个大花脸：“艺茹，你听我解释……”
安艺茹似笑非笑道：“解释什么？刚还说你又不是坏人，一转眼就打算说话不算话了？还是你本就没安好心？吃完饭还打算动手动脚？”
“我的意思是……算了，越描越黑，不说了。走吧，吃饭去，和你汇报下拉赞助工作的进展。”
吃饭时安艺茹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冷淡，情绪也不太高。
常天浩硬着头皮道：“学姐，我和你道歉，我真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否则我不会答应和你出来，谢谢你为我做的。”
他又把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里一万块钱，谢谢你今天帮我砍价。”
“我不能拿。”安艺茹平静地推了回来，“你已给我争取了提成，甚至连吃饭出场费都先付了，所以我答应陪你出来吃饭。”
“艺茹，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
“谢谢你，钱我真的不能收，收了我会过意不去。”
“今天歌不去唱了，我看你太累了……”常天浩叹了口气，“过两天补上，把你们宿舍同学全叫出来吧，免得你一个人寂寞。”
“怎么？常大公子还打算来场一对多？”
这叫什么话？常天浩忽然觉得今天这场面有点尴尬，不自觉沉默下来，安艺茹也没继续开口。
过一会，她轻轻问：“吃完饭我能回去了么？”
“啊……啊……我和你一起回去。”
车上两人一直没怎么说话，保持了沉默，为了掩饰尴尬，常天浩打开了电台，离校门还有最后一个红绿灯时，他开口道：“艺茹，对不起，我……”
“你没做错什么，这是你作为客户的权力，毕竟帮我成交了两单，我应该谢谢你。”
“过段时间还有一单。”
“不用了。”她平静道，“过几天我就不会再去了。”
常天浩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了：今天开口让安艺茹陪自己吃饭，还说给500元出场费，她答应了下来。落在经理眼中，下次她应该还可以这么办，安艺茹不想接受这种安排就只能辞职了。
他心里惴惴不安：我耍流氓害她丢了工作！其实我只想约出来把感谢费给她的。要她吃饭也是给经理施加压力让她多给安艺茹提成的考虑。
有心想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言语仿佛都苍白无力，只能保持沉默。
离校门口还有点路时，安艺茹忽然开口：“能靠下边么？”
车子挺稳，她笑笑：“剩下的路我走过去比较好，谢谢你送我。”
说罢也不等常天浩有什么回应，关上车门就走了，他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想什么。
晚上，常天浩打电话给王慧玲：“车子买好了，明天你让司机去提，珠光白的进口丰田佳美。”
王慧玲很兴奋，她原以为是桑塔纳2000来着，没想到居然换了进口车，不过也隐隐约约听出常天浩口气不对劲，便问：“怎么了？你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我今天干了件很蠢的事……”
“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不大，已结束了。”他心里叹气：稍微有些得意忘形就出事，人果然不能翘尾巴。
“别愁眉苦脸了，明天人家陪你散散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