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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分析师们云山雾绕的讲话有诀窍,前面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但是”后的话:前面那些大体是为了奉承客户或迎合潮流观点,仅仅是个铺垫,就像一个老师把家长喊到学校里,先说孩子一堆好话,最后跟个“但是……最近学习成绩有点下降”完全一个道理。
这样既充分“肯定”了客户的思路,又委婉地表达了不同意见,所谓的说话艺术大体不过如此。
只不过有时候还要留意“但是”这段后还跟不跟“当然”,一跟“当然”,说明事态就不对了:分析师对刚才自己说的话也没完全把握,更多是自己在说服自己。就好比球赛开始前嘉宾点评决赛时说:“巴西是传统顶尖强队,上届获得冠军,这一届他们拥有以世界顶级球星罗纳尔多领衔的豪华阵容,单纯从实力上说拥有少许优势;但是,法国队毕竟是东道主,拥有主场的天时地利人和,再加齐达内和他的队友基本都在欧洲顶级球队效力,有些还是俱乐部队友,彼此磨合顺畅、配合默契,双方会有一场激战……当然,足球是圆的,什么比分都有可能也不会令人意外。”
听完这句“当然”你就可以笃定:点评人和你一样,不到终场压根不知道最后结果——别说比分,谁输谁赢他都不清楚。
正确掌握这套话语体系才能在分析师这个行业内持续不断生存下去,否则每次打脸还怎么混?但会用不等于懂形式逻辑,更不等于懂内涵,作为文科出身的常天浩,他在演讲时很少用表格和曲线,那样听上去太高冷,他喜欢将其包装为哲学上的正、反、合,偶尔不过瘾,还要在此之后加个“升”——你可以理解为升华,也可以理解为引申,还可以理解为借题发挥。
还是那句老话:懂的自然懂,不懂的说破天也没用,懂与不懂不在说话之人,而在听者的悟性。
现在,懂德国辩证法的小布尔乔亚又要开始传经送宝了。
“但是,时间稍微早了点……”
超哥一脸诧异:“早了点?你说说看哪早了,都调整一年多了,从8000多块一路跌下来……中间就没什么像样的反弹,不说基本面,技术面都有强烈的反弹需求!”
“为什么橡胶一直跌跌不休?”
“这还不简单,橡胶主要出口国是泰国,去年金融危机后泰铢剧烈贬值,橡胶便宜了就跌价。但便宜是去年的事,因为合同都签了,今年新胶上市后他们把价格提上去了,再不济也绑定美元,因去年剧烈的经济危机和6月份的洪水,泰国出口量反而在减少,不说恢复到原价格,至少现在这么低的价格连成本都覆盖不了……杀头的买卖有人做,长期亏钱的买卖不可能有人做。”
沪天胶交割品种是海南橡胶,而泰国交割大宗是3号烟片胶,橡胶都是橡胶,但并不是同属性东西,烟片胶通常比海南胶品质更好、价格更贵,泰铢暴跌而人民币汇率保持大致不变后,进口烟片胶价格走低,对成本敏感的生产商纷纷加大力度,这自然造成国内天胶一路下挫。
不管哪种胶,生产线稍微调整都可以互相使用,朝阳轮胎既可以用海南胶,也可以用烟片胶,逼急了还可以用氯丁橡胶充当原料,当然设备肯定要调试一番才行。
超哥的操作逻辑很简单:当低价烟片胶消耗差不多且后续供应难以为继时,国内现货价格会出现回升,本着期现长期趋势最后一致的想法,认为期货价格该回升——这是现货生厂商介入期货套保的本质思路。
常天浩点头:“道理没错,可中间还有其他因素,泰国橡胶价格下跌破成本并不等于国内期货价格要上升,更不等于马上回升,您必须考虑期货交割差异因素和政策保护,还有您自己也说了氯丁橡胶,看过原油价格么?涨跌如何?”
“这倒没天天盯着,但整体趋势是下跌我知道。”
“我看过月线,去年年初美油(WTI)最高到26美元/桶的价格,今年5、6、7这三个月原油却低到连13美元都打不住,足足下挫一半。随着原油下跌一半,氯丁橡胶成本就算不跌一半,至少也跌掉三分之一吧?而天胶价格只跌了不到20%。”常天浩笑问,“两情况放一起对比,会出现什么差异?”
初级原料下跌一半必然导致成品下跌一半?这肯定不可能,因为一项产品除了原料还有人工成本。最典型如常天浩穿越时代有评论大放阙词,说什么“08年原油140美元/桶,18年还不到70,结果汽油价格居然还涨了,我们都是被收了桶税……”这种言论业内一看就要笑,原料跌一半成品也跌一半?莫非用于生产的劳动成本(工资)也跌了一半?恰恰相反,大多数人名义工资都是上升的,10年间没有5倍也有3倍。
单单用桶税来攻击,那是没找准问题对象,不过大多数人也不想搞清楚原因,纯粹只是发泄一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常天浩提起原油与氯丁橡胶之间的价格变动,超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差异我不太清楚,厂里采购数据极多且保密,我很难全部掌握也来不及比对,更重要的是氯丁橡胶不是标准品,有各种各样添加剂的,完全扭曲了本源。”
“经济学上有个词叫价格弹性,两个可相互替代互换的品种,一旦其中某个出现大幅度价格波动,就会影响需求……”常天浩敲了敲盘子里的东坡肉和清蒸鲈鱼,“假设明天肉价翻一倍,你去菜场买菜时会不会考虑减少买肉而多买鱼?随着大家都少买肉而多买鱼,肉价就会慢慢滑落、鱼价会逐渐攀升,这种趋势只要时间一长必定会出现,这是强价格弹性。当然也有其他,比如米和面粉都能当主食,如果明天突然开始米价涨一倍,您会因为面粉便宜而接下去不吃饭只吃馒头当主食?”
“这可不行,吃不惯那玩意,偶尔调剂下可以,天天吃非疯了不可。”
“这就是弱价格弹性,会有影响,但调整弹性不大。天然橡胶与人造橡胶之间基本属于强弹性,当使用氯丁橡胶更经济时,就会充分挤占天然橡胶的市场,这是天胶不断下跌的制约因素。你刚才也说,或是因为高价原料库存,或是因为生产线改造麻烦,不是随随便便就调整,所以不是每个厂一看氯丁橡胶便宜就会全部舍弃天然橡胶,这是两码事。”常天浩笑笑,“现在问题来了,天胶走势是只看成本和原油么?当然不是。橡胶作为大众物资一定会受经济环境影响,今年以来的经济形势好么?”
“不太好,出口问题不小,东南亚市场那里不好卖,卖了也收不上钱;国内需求还是有的,不过资金回笼是件麻烦事,那帮孙子会说:现在价格跌了?那你当初岂不是卖给我卖贵了,必须少算点才肯付钱……”超哥愤愤不平道,“我进货时原料就这么贵啊,后来便宜那是后来的事,可他们不听,有啥办法?与其拖着不付,还是吃点亏少收点好了。”
“所以……”常天浩止住了超哥继续发牢骚,言简意赅总结道,“基本面反转还没来到,大势都没反转,天胶想开始上天?不可能!”